不過一日后，云予微就收到了云嵐的來信。
“原來真的沒帶進(jìn)宮?！痹朴栉⑿Φ?。
白芷正心不在焉地盯著幾個小宮婢插花，聞言又來了興頭：“娘娘的好東西那么多，若都帶進(jìn)宮里，恐怕庫房都堆不下?！?p> “不許胡說！”云予微嗔怪道。
白芷吐了吐舌頭，又笑：“若不是跟著娘娘進(jìn)了王府，如今又進(jìn)了宮，奴婢也認(rèn)不出那么許多好東西?！?p> “可不是么？”白蘇也忍不住笑，“從前娘娘收留我們，所用之物只覺得比咱們的稀罕，只什么也不懂。到了王府漸漸地懂得多了，才知道娘娘當(dāng)初隨手給咱們喝藥用的碗都是定窯白瓷，把咱們賣了都買不起一只來?！?p> “行了行了，”云予微被兩姐妹逗得前俯后仰，“再叫你們說下去，全天下的好東西都在神醫(yī)谷了。”
“那可也說不定呢?！卑总菩Φ馈?p> 三人笑作一團(tuán)。
松石間意乃是傳世名琴，其珍貴自不必說，故而云嵐親自入宮送琴。
能見到云嵐，云予微高興壞了，甚至還親自去小廚房做了紫蘇飲，宮務(wù)也不理了，賬本也不看了，巴巴地等著云嵐來。
“公子一來，娘娘就這樣高興，”白芷愛說笑，腦子靈光嘴巴也快，“依奴婢看，不如以后娘娘常常要找些東西，都讓公子親自送來，豈不正好？”
“反正咱們娘娘的好東西多，送上個三年五載不成問題。”
“誒喲，”縱然穩(wěn)重如白蘇，聽到這話，也忍不住先是一愣，撐不住地笑彎腰，“白芷你真是要死，竟拿這些打趣娘娘！”
云予微也笑：“等日后白芷當(dāng)家立業(yè)了，我倒看看她是不是還這么伶牙俐齒?！?p> 白芷笑得愈發(fā)燦爛：“人都是越來越長進(jìn)的。如今娘娘都夸奴婢伶牙俐齒了，還怕以后奴婢立不起來？”
“哎呦，”白蘇笑著拉住白芷，作勢要打，“你這丫頭聽不出好賴話，就會順坡往上爬！”
正笑著，外頭小宮女來報，說是云嵐已經(jīng)到了。
“還不快把公子迎進(jìn)來！”這正好給白芷了一個理由，她利落地掙開白蘇，笑嘻嘻地往外跑，“奴婢去迎公子！”
說話間，云嵐已經(jīng)走了進(jìn)來。
少年如同柳枝，正是身子抽條的時候；距離上次見面不過數(shù)月，云嵐看上去仿佛又長高了許多。
只是仍舊太清瘦，身上的夏衫似乎有些撐不起來。
云予微一見他，忙將他拉到桌子前，先倒了一杯溫茶看著他慢慢地喝下，這才一邊親自給他打扇，一邊吩咐將早就準(zhǔn)備好的紫蘇飲子端上來。
“怎么還是這么瘦？”云予微摸了摸他的臉，愈發(fā)覺得他臉上沒二兩肉，再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嗔怪道，“是不是不曾好好吃飯？也沒跟你秦大哥好好學(xué)些功夫？”
提到秦云錚，姐弟二人之間有一瞬的沉默。
很快，云嵐便若無其事道：“我不好好吃飯怎么會長這樣高？秦大哥日日泡在軍營里，才沒空理會我呢。”
云予微沉默了片刻，靜靜地看著云嵐良久，才慢慢笑道：“是我操心太過了，你如今醫(yī)術(shù)長進(jìn)，不會照顧不好自己?！?p> “惜時呢？”云予微并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許久不曾見她，她怎么樣了？再過幾個月惜時就要入宮了，到時候你再見她，就該跟見我一樣了?！?p> 云嵐眼中的熱切漸漸地冷了下來——那個早就確定了答案又再一次地被肯定。少年不愿意再掩飾自己的情緒：“姐姐，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回家了？”
即使早就下定了決心，可在云嵐帶著控訴與難過的目光中，云予微還是幾乎要敗下陣來——她果然高估了自己。
“云嵐，你已經(jīng)長大了?！彼p輕嘆息。
少年卻紅了眼眶：“可是姐姐答應(yīng)過我的！”
青蔥少年最好面子，固執(zhí)地任由眼淚在眼眶打轉(zhuǎn)，昂著下巴不肯低頭，生怕一低頭眼淚就再也忍不住。
云予微心上一陣絞痛。
她曾答應(yīng)過師父，會好好帶著云嵐長大。
可她食言了。
她嫁入了容王府，錯過了云嵐長大的所有細(xì)節(jié)。
她以為她遲早會回去，看著他長成大人，看著他成為如同師父那樣的一代神醫(yī)。
可現(xiàn)在，她仿佛做不到了。
“對不起。”云予微轉(zhuǎn)過臉去，輕輕地道。
姐弟二人之間，彌漫著難言的沉默。
“怎么了這是？”寧昭來鳳澤宮，一向不要人通傳，說這樣才像是和云予微是真正的一家人。
云嵐今日入宮送琴，云予微必定高興。
寧昭怎么會不抓住這個機(jī)會好好在小舅子面前展示一下呢？
結(jié)果他一進(jìn)入鳳澤宮，便發(fā)覺今日氣氛有些不太對勁。
“難道你們姐弟倆搶著喝飲子搶惱了不成？”寧昭玩笑道。
云予微勉強(qiáng)浮出了一個笑：“誰會搶這個搶惱了！”
云嵐還在氣頭上，一見寧昭這個罪魁禍?zhǔn)赘菤獠淮蛞惶巵恚粌H不起身行禮，甚至還恨恨地轉(zhuǎn)過臉去。
寧昭：“……”
不知道為什么，每次見到云嵐他都覺得云嵐對他敵意甚重。
他理解小孩子會不滿他“搶走”了他的姐姐，可云嵐這也太記仇了吧？
“白芷，白蘇，”寧昭轉(zhuǎn)向了一旁，“你們倆來說說，這是怎么了？”
白芷白蘇神色各異。
寧昭本以為，按照白芷那個活潑愛接話的性子，應(yīng)該她先開口才是；結(jié)果卻是白蘇低聲道：“公子巴巴地跑來給娘娘送琴，結(jié)果娘娘一直在問秦姑娘，公子就有些不高興了?！?p> “那是你姐姐的不對?！睂幷研α似饋?，伸手要拍云嵐的肩膀；可云嵐仿佛預(yù)判到了他的動作，往旁邊一挪，寧昭的手落了個空。
寧昭眉心微皺，很快，他便看向云予微，如同一個普通的丈夫一般，若無其事地和稀泥道：“這么大熱的天，阿嵐來送琴，你不多謝謝阿嵐，提旁人做什么？”
云予微輕輕吸了一口氣，伸手去摸云嵐的頭：“行了，是姐姐的錯。”
云嵐卻依舊冷著臉不吭聲。
“阿嵐大了，”寧昭笑道，“你總當(dāng)他是小孩子，難怪他生氣。”
云嵐的神色略有松動，頗為意外地抬眼看了寧昭一眼。
寧昭笑意盈盈，望著云嵐的目光中有了一層別樣的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