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兩年,皇城形勢一片大好。
左氏李肅相繼倒臺后,老天終于降下了一場奢侈的大雨。
災荒緩解,邊疆穩(wěn)定,除了皇帝沒有子嗣外沒什么大問題。
但是皇帝年紀輕輕,只要不是突發(fā)急癥,在位幾十年沒什么問題。
御史上折子,也總是被皇帝懟的狗血臨頭。
前些日子,據(jù)說一個大膽的官員把自己貌美如花的大閨女送進宮,封了妃,不到一月就突發(fā)急癥,死的潦草。
皇帝暴戾的名聲一經(jīng)傳出,大臣們都不敢催皇帝選秀了。
這事,皇帝倒是跟我解釋了,只是與那官員做的一場戲。
我笑道,人家一個好好的閨女,為了演個戲,以后都沒法正大光明的嫁人,那官員想必也是哭著演完的。
后宮被遣散后,我作為皇帝唯一的,且無法再生育的佳麗,其實是有責任勸皇帝選秀封妃,盡快綿延子嗣的。
可這與我又有什么干系,我在這宮里待的發(fā)霉,好像時常能聞到枇杷的果香。
不知是月份到了,還是回憶在發(fā)酵,我十分想念上一世冷宮里的枇杷。
這事,我沒有跟皇帝提起,他給我端的枇杷肯定不是我聞到的。
我日日在后宮晃蕩,后面墜著一條長長的尾巴。
偌大的后宮,就我這宮里有人氣,其他的都成了冷宮。
我摸好位置后,從墻角悄悄溜了。
宮女太監(jiān)們亂成一團,到處找我,到處都找遍了。
只有皇帝當年待的冷宮,他們誰也不敢進。
我進入這個記憶中的地方,沒有想象中的朱墻干裂斑駁,窗戶破碎,蛛網(wǎng)遍布。
只有不染塵埃的庭院,時光浸染的暖陽。
庭有枇杷樹,當年不過半墻高,今已亭亭如蓋矣......
十年的光陰,也不知是蹉跎了,還是荒蕪了。
枇杷樹下立著一塊墓碑,碑文簡潔,分別刻著“秀外慧中、溫婉嫻淑?!?p> 中間是幾個大字:
“吾妻秋和溫之墓”
撫摸時,隱約能在筆鋒處感觸到刻字之人的哀切,那是皇帝的字跡。
我撫摸幾下,感懷一陣便開始研究起枇杷樹來。
爬樹這事我還是挺有經(jīng)驗的,等終于爬上去,已經(jīng)累得像狗一樣。
緩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吃到我心心念念的枇杷。
現(xiàn)在正是枇杷長的正好的季節(jié),枇杷各個金黃飽滿。
但我還是猶豫了一陣......
當初都說了不讓埋在這,皇帝偏要埋,簡直氣煞我也。
枇杷看著雖好,但不知道有沒有被熏出些怪異的味道。
可都大老遠跑來了,枇杷還是要吃的。
我摘下幾串,果然是我先前聞到的味道。
還沒吃幾個,便來了些不速之客。
皇帝似乎斷定我會在這,臉上不見急色。
也沒見他進屋找找,就直奔枇杷樹。
這讓我有些惡作劇沒得逞的喪氣......
我見他在墓碑前失神,便小心蹲在樹上,一邊看他,一邊小心翼翼地剝枇杷。
蹲久了覺著腿麻,剛想換個姿勢,一不留神,腳踩空便從樹上掉下去。
我控制不住地尖叫一聲,剛好掉到皇帝懷里。
對上皇帝含情脈脈的眼神,再想起自己粗嘎的聲音,我小心捂住了嘴,怎么都不愿再發(fā)出聲音了。
另一只手的枇杷枝上只剩了零星幾個果子,在風中搖搖欲墜。
時光荏苒,清風正好。
年輕俊俏的小皇帝目若寒星,聲音不復少年時的靈動,此時卻軟了語氣,顯得小心翼翼的。
他輕輕問道:你是和溫嗎?
我不說話,也不想點頭,因為生氣。
我想說的時候你不讓,現(xiàn)在聲音難聽得要死,說不了幾句話了,你又來問。
看我理你嗎!
皇帝如今的肩背寬闊,臂彎有力,讓人很是安心。
他不催我,我也不說話,慢條斯理地剝我的枇杷。
待把手上的枇杷吃完后,驀得又覺疲乏。
我攀著他的肩膀,操著粗啞的公鴨嗓音,在皇帝耳邊,喃喃低語。
我輕罵道,“狗東西”。
這可真是大逆不道了,小皇帝卻笑了一聲,把臉埋在我的懷里。
溫熱的水滴又在我脊骨凝了一條小溪,流到我的心坎里去。
年歲還輕的時候,只識愁滋味。
如今,歲月倒是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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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