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秋池什么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交匯的眼神有一種男人之間才懂的默契。
“女婿知道了?!边@可能是最后一次這樣在盧老爺面前這樣自稱了。
他懂得,盧老爺是走不出這個牢房的門。
盧待雪日漸憔悴,即使已經(jīng)很努力地保持正常的飲食和作息,也瘦得只剩下個肚子。
總想勸她多吃一些,卻終究不愿勉強她,知道她心里難過。
還有那蔓延的無邊愧疚總讓他欲言又止。
一種叫無能為力的愧疚。
那一日終于還是來了,前腳盧老爺斬立決的消息剛到,后腳兄長戰(zhàn)死沙場的消息就到了。
盧待雪在陸秋池的書房窗臺前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依舊努力平息自己心上翻涌的情緒。
“不行,不可以……”
她還有孩子……不可以傷懷。
但腹中止不住地一陣陣抽痛,羊水就這樣混著血流了出來。
聽到動靜的陸秋池眉心一跳,迅速沖到門前,看見的是一灘血水中的盧待雪。
觸目驚心到極點。
“穩(wěn)婆!快叫穩(wěn)婆!”
他當即抱起盧待雪就往書房一旁的小廂房走去,喊穩(wěn)婆的聲音就像是怒到了極點的野獸。
“夫人使勁兒??!”穩(wěn)婆的心吊在嗓子眼。
“啊……好痛!嗚……”
陸秋池在門外來回徘徊,能聽見的只有盧待雪痛到極致的痛呼聲。
直到后來,就像是小貓嗚咽一樣漸漸失去了聲息。
“嗚哇……”
一陣嬰兒啼哭聲打斷了穩(wěn)婆和盧待雪的痛呼聲,接而卻是更加混亂的聲音。
“夫人血崩了!快去請大夫進來!”
產(chǎn)房里的動靜紛亂嘈雜。
這一句話,讓陸秋池終于按耐不住,沖進了產(chǎn)房。刺鼻的血腥味滿眼,但讓他更加害怕的是盧待雪蒼白到極致的臉。
所有的動作都在他眼前放慢,恐慌就像是梅雨天潮濕房檐上悄悄蔓延的青霉,陰冷地蠶食著他的心臟。
有那么一刻,他只想逃,但是邁不出腳步。
大夫把脈后,緩緩搖頭,只讓盧待雪在舌下含了一片人參,寫了個方子就走出房門。
陸秋池想要觸碰一下眼前人,卻怕一碰就碎了,手抑制不住地顫抖。
“……秋池?”
“嗯,我在……”
“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嚇到你了?!?p> “沒有,我的夫人就算是糊上泥巴都是好看的?!?p> 盧待雪忍不住揚起嘴角,只是眼前恍惚,看不清眼前人,眨了眨眼睛。
陸秋池現(xiàn)在卻害怕她這樣笑,就像枷鎖終于揭開,要從他身邊逃走,而可怕的是他抓不住。
“好些了?”他明知故問。
“嗯。”女子本就慘淡的笑容又深了幾分
忽然在這個時候,她格外想將陸秋池看得清楚些。
“秋池,我好像看不清你了?!?p> “沒關系,我在。”
他終于還是握住了盧待雪的手,十指緊緊相扣,就像想要將兩個人的手嵌在一起。
“夫君,我是不是不會好了。”
“胡說……大夫開了藥,吃了藥就會好了?!?p> “是啊……或許吃了藥就好了?!?p> “那我去給你熬藥,好不好?”
“好……”
當陸秋池端著藥碗到床前的時候,盧待雪合上了眼睛,安靜得像是睡著。
她從來都沒有睡得像這樣安穩(wěn),睫毛會像蝴蝶翅膀一樣一顫一顫。但是此刻,乖巧地垂在眼下,卻讓端著藥碗的人指尖發(fā)抖。
“夫人……阿雪?”
他嘗試將手指探到盧待雪的鼻下,沒感覺到絲毫氣息。
碗就這樣摔碎,陸秋池直接跌坐在地上,跪了滿地的碎瓷片。
地上一片狼狽,鮮紅的血,褐色的藥汁混在地上,漸漸一起冷卻。
想哭,卻啞了聲,怎么也哭不出來。
盧待雪停止了呼吸,陸秋池能感覺到盧待雪漸漸變得冰涼的指尖,卻不舍得放開。扎進膝蓋的碎瓷卻沒能讓他感覺半分疼痛。
那樣的痛,哪比得上心上的痛呢?
他顫巍巍地撿起地上的碎瓷,慢慢靠近脖子,只差三寸。
“嗚哇……“
又一聲響亮的哭聲,像是警告一般打斷了他的動作。他只能苦笑著放下鋒利的碎瓷,在已經(jīng)蒼白冰涼的女子頭上落下一吻。
“等我?!?p> 杏葉落了滿地,鋪了一地的金黃,卻掩蓋不住秋意的涼。
有的葉落了就是落了,有的人走了就是走了。
不會再回來了。
“爹爹,什么是娘親?。俊?p> 每當小團子問起這件事情的時候,他的心上都會一痛。
陸秋池望著眼前裹在毛邊紅色錦衣里的小糯米團子,只是伸手極其輕柔地摸了摸她的頭。
思索片刻,他才斟酌著說“小儀,娘親就是和爹爹一樣愛小儀的人?!?p> “哦……”小糯米團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那小儀想娘親嗎?”
糯米團子點了點頭,又搖頭。
陸秋池無奈苦笑。是啊,從來沒有出現(xiàn)在人生里的人,要從何想起呢。
“那娘親去哪里了呀?”
“很遠很遠的地方。”
“那娘親什么時候回來呀?”
“快了,快了……”
陸秋池將小糯米團子抱起來,放在膝頭一遍又一遍地哄著。
古語云一花一世界,此方非彼方,世間種種如夢幻泡影,過眼云煙。
窗外的路燈連成一片,偶爾有汽車飛馳而過的聲音。意識朦朧之際,聽見一個聲音,極其熟悉又有些陌生。
“等我……約好了?!?p> 夢中自己的手被牽起,又不知道是誰的手,勾起了她的尾指似乎是在許諾。
等她睜眼時,淚水從眼眶里掉落,想要用手捂住,止不住的淚水卻從指尖漏出。
不知道悲傷是從哪里來的,只能望著天花板茫然抽泣。既恍惚,又無奈。
她想抬手擦眼淚,卻發(fā)現(xiàn)手被另一只修長寬大的手握住,身后摟著她的某人用下巴蹭了蹭她的發(fā)頂,然后說:“又做噩夢了?怎么每一次下雪你都做噩夢?!?p> “我不知道,但是好難過。”她的聲音里帶滿了哭腔,讓某人心尖一顫。
“那你哭吧,我會在?!蹦莻€人的手緊了緊,在的發(fā)間吻了一下,用溫柔的聲音在耳邊說話。
無端的,盧待雪相信他說的話,至少這一句不做他想。
雀詞君
陳年老文到這里算是告了一段落,新文文是基于這一篇文文發(fā)展出來的。既相關,又不完全相關。還在屯稿,碼字慢的家伙也只能慢慢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