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抓到你了

　　門口微亮的光線照亮角落，男孩轉(zhuǎn)過身，露出角落里幾個手撕制成的紙片人。

　　七個又小又矮，兩個差不多高的大紙片人，兩個一高一矮中等紙片人。

　　衣服皺巴巴緊貼在他身上，他們沒讓他換干衣服。

　　時值寒冬，南方空氣又濕又冷。

　　柳蕪雙手合十，往手心吹口氣，上下搓搓手，鼻子凍得通紅，對著她笑，“應(yīng)應(yīng)，你怎么在這里？太好了，終于可以出去了?！?p>　　她沒回答他的問題，垂眸思考著事。

　　他為什么不喊呢？

　　宿舍樓在教學(xué)樓前面，食堂在教學(xué)樓右側(cè)偏后，柳蕪被關(guān)的地方是個廢棄雜貨屋，在教學(xué)樓1樓最右邊。

　　換而言之，無論是上課的學(xué)生，還是在休息的老師，中午吃飯百分百會路過他身邊，可他現(xiàn)在仍在受罰。

　　難道他不想出去？濕衣服穿在身上不難受嗎？

　　這些都是次要，她最好奇他為什么淋雨。

　　男孩將地上紙片一個一個撿起，放入口袋，站起身轉(zhuǎn)頭，女孩依舊垂眸站在門口，很安靜，像個精致的瓷娃娃。

　　“是自由。”

　　女孩抬起頭，癡癡地看著他，他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不一樣的情緒。

　　他們是被拋棄的孩子，天堂所收留他們，他們吃它的，用它的，住它的。

　　這片小小的土地，是他們的全部，未完全成長時展翅飛翔，追求自由，只會死亡。

　　他解釋著，“雨中奔跑讓我覺得很自由?！?p>　　門口微光打在他身上，他站在明暗交界處，不曾改變的笑容，在他臉上呈現(xiàn)出完全不同的情緒，一半自然，一半牽強(qiáng)。

　　江應(yīng)白依舊沒說話。

　　他說，“應(yīng)應(yīng)，你看窗戶。”

　　她看向旁邊積滿灰塵的窗臺，不知名蟲子尸體掩埋其中，外側(cè)防盜網(wǎng)銹跡點(diǎn)點(diǎn)。

　　他走到窗戶前，抬頭望向天空，瞳孔里大雨傾盆，他問，“像不像牢籠？”

　　江應(yīng)白依舊沒回答。

　　牢籠，警察，外面的世界，對她來說是非常陌生的詞匯，她只在電影里見過。

　　天堂所大部分經(jīng)費(fèi)由國家財(cái)政負(fù)擔(dān)，政府會根據(jù)福利院的實(shí)際情況，定期給予財(cái)政撥款，用于日常運(yùn)營和維護(hù)。

　　小部分來自社會捐助和慈善捐款，經(jīng)過層層疊疊流程后，落在他們身上寥寥無幾，因此這部分資金，多用于改善伙食和住宿環(huán)境。

　　天堂所抽不出一點(diǎn)錢購買娛樂設(shè)備，孩子們娛樂方面大多靠社會捐贈，獲得什么全看天意。

　　一年前，當(dāng)?shù)赜形蝗丝抠u投影儀發(fā)家致富。

　　他認(rèn)為自己的成功離不開民眾支持，為回報(bào)社會對他的恩贈，富豪向多個孤兒院捐贈投影儀，天堂所也在其中。

　　院長很高興，提前三天整理出空教室，每五/六/七晚上放電影，那時電影是她了解世界唯一途徑。

　　江應(yīng)白也看向天空的大雨，她聽到他說，“以后我一定要出去旅行?！?p>　　那時他們誰也沒想到，他永遠(yuǎn)留在了這里，他與他的理想一起沉睡在這里。

　　天堂所，天堂。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天堂就好了，他的靈魂一定會帶著他的理想展翅高飛。

　　他轉(zhuǎn)過身問她，“你有什么想做的嗎？”

　　她回，“我沒有想做的事?！?p>　　他臉上笑容收斂一瞬，又重新綻放，“你可以和我一起去遠(yuǎn)行。”

　　“不可能，”江應(yīng)白拒絕的利落干脆。

　　柳蕪故作傷心，“你好歹猶豫一下嘛~”

　　……

　　“嗚嗚嗚嗚?！?p>　　尖厲而嘹亮的哭聲在耳邊炸響，瞬間將江應(yīng)白從回憶中拉出，她盯睛望向樓下。

　　一名小孩渾身濕透，坐在黃色骯臟而渾濁水流中，仰著頭，豆大的淚水混合著雨水，如斷了線的珠子直直落入水中。

　　街上行人匆匆，沒有一個人上前幫他。

　　小孩一個勁的哭泣，似乎這樣做身上的傷口會愈合。

　　霞和洛塔被哭聲吸引，前后來到窗邊，洛塔只看了一眼，搖著頭退回床邊，“不就是摔了一跤嗎？哭的那么大聲我還以為什么事呢。”

　　霞皺著眉頭回頭看他，洛塔臉上鄙夷瞬間消失，“街上的人太冷漠了！那么多人，居然沒有一個幫他！路過順手拉一把很難嗎？”

　　洛塔的話，成功將霞的怒氣值轉(zhuǎn)移到樓下人，她有些生氣的說，“就是啊！我們趕緊下去幫他吧！”

　　洛塔不想惹事招非，圍在一起在房間里聊天多好啊，但他又不忍心拒絕霞，一時拿不定主意，他看向江應(yīng)白。

　　江應(yīng)白沒說話，從空間里拿出，在紅石鎮(zhèn)上買的雨傘，霞和洛塔各一把，“我不用傘。”

　　拉個小孩起來而已，全員出動，未免太興師動眾。

　　她跟上去，是擔(dān)心兩人路過酒館大廳，那些人使陰招。

　　霞接過傘，拉著洛塔走向門口，洛塔嘆口氣，語重心長對霞說，“霞姐姐，我們沒必要管這些小事，痛苦可以使人成長?！?p>　　霞聽后罕見沉默了，一路上的經(jīng)歷，她怎么可能沒意識到。

　　可她仍然無法視而不見，她有能力幫助他們，一點(diǎn)善心解決他人困境，她怎么能視而不見？

　　洛塔再次嘆了口氣，果然無法改變。

　　進(jìn)入酒館大廳，只一瞬間，無數(shù)道視線落在他們身上，三人步伐未停，酒館里的人也未動。

　　三人很快穿過大廳，來到外面，小孩哭的撕心力竭，江應(yīng)白微不可查皺皺眉。

　　好吵。

　　小孩似乎是哭累了，聲音小了些，兩手撐地，半躺在雨水中。

　　江應(yīng)白站在屋檐下沒打算過去。

　　霞立馬撐開傘，快步踩入雨水，和江應(yīng)白預(yù)想的一樣，霞走哪，哪停雨，好似她周圍有個透明防雨罩。

　　霞快步來到小孩身邊，伸手要拉他起來，沒等她碰他，他伸手主動握住她的手腕。

　　霞有些懵逼，冰冰涼涼的東西貼在手腕處，小孩手心有個觸感和圓玉差不多的石頭。

　　他加大力氣，石頭微微陷入她的皮膚。

　　霞低聲說，“放開姐姐的手好不好？你抓住我的手，我沒辦法拉你起來?！?p>　　小孩抬起頭，淚流滿面，眼眶紅紅，臉上身上遍布污漬，儼然一副受盡委屈的樣子，下一秒他嘴角上揚(yáng)，哭腔蕩然無存。

　　“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