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愚蠢
澧朝七年,天飄六月飛雪,覆蓋刑場上的猩紅。
“沈知卿,朕說過,你殺死了朕與蕊兒的孩子,定要你也嘗嘗這失去至親的痛。”
男人冷冽的聲音自沈知卿頭頂炸開。
沈知卿癡癡跪坐在地上,膝下冰冷刺骨,指尖猩紅溫熱猶在,“哥哥,是卿兒害了你,是卿兒固執(zhí)……”
耳邊男人的聲音猶如惡魔的低吟,旋于腦中。
蕭玨見沈知卿對自己置若罔聞,心中不快,將人一把扯起,“沈知卿,看見了,這就是你忤逆朕的下場,若你今后乖乖聽話,朕且容你當澧朝的皇后?!?p> 聞言,沈知卿不懼反笑,“你容我當澧朝的皇后?蕭玨,你莫不是忘了,這身龍袍你是如何穿上的!”
“當年的你退居封地,瀕臨生死之際是我外祖南嶺王周旋,護你性命,助你起勢,擁你回到京都?!?p> “先皇駕崩,宣武門下,是我兄長為你開路,血洗前朝文武,背下罵名,后為你征戰(zhàn)四方,鏟除余孽?!?p> “而你蕭玨,權欲熏心,兩葉障目,假意遣返我外祖半路屠之,而我兄長,死無全尸……”
“到底是聽信小人讒言,還是你蕭玨一開始就只有利用?”
沈知卿望著眼前的男人,明明是同一張臉,卻與少時所愛無半點相同之處,頓覺好笑。
霎時,天地間只剩下沈知卿的幾近瘋狂的笑聲,似嘲似悲。
她笑,笑自己癡,笑自己蠢。
但笑著笑著,眼角泛淚,似有留戀般伸手撫上蕭玨的眉眼。
“還有,沈嬌蕊喝的那晚羹原本是給你準備的,那孩子,是替你死的?!?p> 伴隨話語聲落,冷銷刺入,蕭玨豎掌將沈知卿拍落在地,捂住腹部卻止不住鮮血橫流,不可置信道,“沈知卿……”
此刻的蕭玨勉強支撐搖晃的身子,攔住上前護駕的官兵,他親自處置沈知卿,卻不想剛走兩步,心臟猝痛,如針扎般的疼痛遍及全身,不支倒地。
被拍落在地,肋骨寸斷,吐血不止的沈知卿望著官兵手中漸近的刀槍,遙望蕭玨眼中的怨恨,露出一抹笑,“年少綺夢,終道一首錯曲?!?p> ……
京都沈府,一個丫鬟身身披月色鬼鬼祟祟往西廂房去。
丫鬟停在房門前,東張西望好一會兒,才推門而入,壓低聲音:“夫人,東西準備好了?!?p> 一婦人從屋內(nèi)走出來,身著花紋艷麗的粉色衣衫,步伐急促卻不失搖曳,接過丫鬟手中瓶子,將瓶內(nèi)的東西倒入白色瓷碗中,白色粉末沉入黑乎乎的藥里消失不見。
婦人端起碗來到床前,眼中隱含興奮,惡毒的盯著床上的人,“沈知卿,你娘都死了這么多年了,依舊霸占著老爺?shù)男乃?,而你這個賤種,也要與我的蕊兒搶夫婿,那就怪不得我了?!?p> 說著,伸手捏緊床上之人的下顎,使其微張嘴巴,將藥灌下去。
沈知卿頓覺一陣溺水窒息之感,身體本能的睜開眼睛,卻見白氏呲牙瞪眼的往自己嘴里灌藥。
藥水四溢,流至鼻腔不得呼吸,沈知卿出于本能的掙扎,一把將白氏推開,支起身子,胸口起伏不斷的呼吸新鮮空氣。
冷氏?
冷氏不是死了嗎?
沈知卿疑惑間環(huán)視周圍熟悉的環(huán)境,這里與她在沈府的閨房一模一樣,還有年輕的冷氏,難道……她重生了?
她回到了沈府,還未出閣,更沒有嫁給蕭玨。
那哥哥與外祖父還活著!
沈知卿既驚又喜,欲起身去尋哥哥,卻猝不及防的被人扯著頭發(fā)往后仰,欲往嘴里灌東西。
“快,按住這賤種?!?p> 是冷氏,沈知卿使勁的掙扎,手腳卻被冷氏的丫鬟禁錮住。
冷氏動作慌亂,幾次對不準她的嘴巴,急得面容扭曲。
這孽種怎就忽然醒了?
先前那碗藥多數(shù)灑落,冷氏為保萬無一失,直接用瓶子,想將剩下的毒藥盡數(shù)灌入沈知卿體內(nèi)。
“唔,放……放開……”
沈知卿緊閉嘴巴,左右躲避,她記起冷氏手中的毒藥為何,是閉宮藥,女子吃下再無懷孕的可能。
上一世,她想與蕭玨一同養(yǎng)育屬于自己的孩子,尋遍名醫(yī),試過千萬法子,都不能得愿,后來才從沈嬌蕊口中得知真相。
思及此,沈知卿愈發(fā)用力掙扎,閃躲間隙中,頭顱狠狠撞向冷氏的鼻子,頓時兩柱鮮紅傾瀉而下。
“哎喲喲……”
沈知卿用了狠勁,冷氏硬生生被撞的向后倒去,跌坐在地上,手里的瓶子隨聲倒地破碎,毒藥盡數(shù)灑出。
冷氏是沈老爺?shù)囊棠?,以色侍人,最是看重她那張臉,此刻亂了分寸,捂著臉哀嚎,“哎喲喲,小蓮,快給我看看,可破了相?”
痛的冷氏直流眼淚,鼻根疼痛難忍,且有彎曲之感,對沈知卿戟指怒目,“你這小賤種,我要去告訴老爺,竟敢撞我鼻子,若是破了相,我定會將你剝皮抽筋,活剝了你?!?p> 冷氏看沈知卿的眼神里淬了刀子,恨不能撕爛與那賤人相似的臉。
都怪賤人生了一張狐媚臉,死了十幾年老爺都忘不了。
沈知卿掙脫禁錮,欲起身往外逃,但腿上纏著厚厚的紗布,頭上也有一塊,方才被折騰,這會兒腦袋陣陣眩暈。
僅僅是下地,已是滿頭大汗,就近撿了塊碎片捏在手心。
她記起來了,這次昏迷是在皇家狩獵時為保護太皇太后受的傷,而在前世,冷氏趁她昏迷灌下毒藥,因父親近期有意將冷氏扶為正室,只要冷氏的動靜不大,沈府上下幾乎不會理會更不會質疑。
眾人皆道沈家老爺情深,夫人去世多年,正妻之位一直空缺,可只有沈知卿知道,這是外祖父為護佑她與哥哥平安長大,逼迫父親簽下契約,在她及笄之前,不得再娶正妻,更不可扶正妾室。
她已在去年及笄,冷氏等了這么多年,巴不得立刻上位,成為名正言順沈夫人。
雖父親只有冷氏這一房妾室,但一日不扶正,冷氏的子女終究是庶子、庶女。
冷氏從銅鏡中看到自己的鼻梁骨歪曲,恨上心頭,順手抄起桌上的銀釵,疾步來沈知卿跟前,狠狠劃下。
“啊?!?p> 銀光閃過,一道女子尖叫聲傳遍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