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云亭山的路上,偷懶的營州的官兵只栽種了三片楊樹林,之后就是暢通無阻的寬闊大道。
這條大道是被乞戎人的馬隊數(shù)百次侵襲營州踏出來的。
孟離騎的是大榮國的軍馬,雖比陳鈺和邱影強(qiáng)些,也難與乞戎人的馬相比。為了在天黑前趕到,他們一路上未曾歇息片刻。
日暮時分,一行人終于來到云亭山腳下的永和宮。
正值金秋時節(jié),滿山的草木紅黃一片,環(huán)繞著紅墻金瓦的宮殿,絲毫看不出破敗之象。
皇上繞開瑞王私下與乞戎王結(jié)為姻親之盟,為表誠意,在建造行宮時,便因地制宜極盡闊大,據(jù)說永和宮內(nèi)大大小小的宮殿有數(shù)百間之多。
“先在外面填飽肚子吧。”
孟離翻身下馬,從馬背上取下干糧和水囊,在路邊席地而坐。
陳鈺望著巍峨的宮殿,也未敢貿(mào)然進(jìn)去。
來的路上發(fā)現(xiàn)幾坨干燥的馬糞,卻不知是何時留下的。若里面真有匪盜,他們?nèi)死яR乏,定難取勝。
她取下行囊,把馬趕到草叢中吃草。跳上路邊的一塊大石頭,悶頭吃著糕點。
邱影像是騎慣了馬的,絲毫不覺疲憊。她一臉興奮地眺望著綿延百余里的云亭山,仿佛看到了寶藏一般。
這座山橫在營州城與乞戎邊界的莫干河之間,荒無人煙,最適合藏兵!
“蘇家還真是藏龍臥虎?!泵想x打量著邱影。
陳鈺道:“營州人口雜亂,我們又是商戶,祖母特意請了武師,教我們習(xí)武防身?!?p> 孟離淡然一笑:“蘇老夫人真是高瞻遠(yuǎn)矚?!?p> 一路上,這個女子馭馬的架勢,倒像行伍出身。
那日在蘇啟振家的屋頂,雖不知陳鈺說的回書和故人是何意,基本上能判定她就是太子余黨的后人。
不好好經(jīng)商,拿著蘇家富可敵國的資產(chǎn)支持劉逸,讓他們父子相爭……
尋常的太子余黨可沒這么大的恨意!
孟離見陳鈺一臉防備,勾了勾唇角,別過臉去。
搜腸刮肚編的謊話,不問也罷。只要不是真心擁護(hù)劉逸就好,也省得他親自出手了。
孟離又忽然回過頭,打量起陳鈺。
她今日也穿著黑色勁裝,梳著男子的發(fā)髻。腰間扎著窄窄的錦帶,其上空無一物。
他眉頭微皺:“給你的玉呢?”
陳鈺忙道:“我怕摔壞了,好生收著呢,正打算抽時間送還先生?!?p> “你留著吧,回頭再有人纏你,也好擋一擋。”
怎么擋,說她是孟離的女人?
呵,算了吧!
陳鈺填飽了肚子,坐在大石頭上欣賞美景。忽然她眼角瞥見一抹刺目的光亮,回身一看,只見一個銀閃閃的箭鏃沖著孟離的后心飛去。
她驚叫一聲,飛身撲向孟離,抱著他往一旁的草地里滾去。
那支箭“噌”地沒進(jìn)草叢,距他們一步之遙,正是孟離方才坐的地方。
陳鈺的下頜磕在孟離的胸膛上,牙齒咬破了嘴唇。
她顧不上疼痛,迅速抬起頭望著遠(yuǎn)處那個乞戎人,從孟離身上爬起來,飛身去取丟在路邊的弓箭。
孟離呆愣片刻,揉了揉胸膛,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
九王子阿木骨!
林木掩映的斜坡上,阿木骨嘴里銜著狗尾草,挎著弓箭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孟先生還是老樣子,弱不禁風(fēng)?!?p> “九王子可不是放冷箭的人!”
孟離望著眼前這個如乞丐一般的男子,心中五味雜陳。
他走到馬前,取下一只水囊,迎了上去。
“給你帶了酒?!?p> 陳鈺和邱影手持弓箭,面面相覷。
孟離與乞戎人勾結(jié),她們豈不是小命不保?
兩人悄悄向后退去,找尋在黑市上買來的乞戎彎刀。剛把刀拿到手上,只見阿木骨扯起孟離的手臂,揮拳沖他的面門打去。
孟離微微偏頭躲了過去,他擰身揪住他的腰帶,抬腳向他的小腿掃去……
怎么打起來了!
“我就知道你會功夫,你這個騙子……”阿木骨不停地嘶吼著:“你騙了珠兒,你騙了我們乞戎人,你是瑞王老賊的奸細(xì)……”
什么情況?
邱影問道:“孟離究竟是誰的奸細(xì)?”
陳鈺摸著隱隱作痛的下頜,喃喃道:“不好說?!?p> 她與阿木骨交過手,他的功夫毫無章法,說不清什么路數(shù)。可孟離似乎對他了如指掌,總能巧妙地避開他的攻擊。
“你見過這種招式嗎?”
“好像是相撲?!鼻裼坝謸u了搖頭,不一樣:“這個更激烈?!?p> 阿木骨改了招式,又用大榮國的拳法對付孟離,他似乎在試探孟離的身手。
孟離身形敏捷,出拳干凈利落,阿木骨顯然敵不過。可他卻處處避讓,不忍傷阿木骨分毫。
陳鈺腦中忽然閃現(xiàn)出昨夜與黑衣人交手的情形,皺著眉問道:“你看孟離像什么。”
“像……像魚,像泥鰍?;锪锏?,那個乞戎人抓不住他?!?p> 泥鰍!
“小姐,這樣打下去也不是辦法,要不要……”
“讓他們打!”
陳鈺和邱影收起弓箭和長刀,倚在大石頭上看他們打架。
“你總該聽我一句。”孟離邊躲邊道。
阿木骨恨意難消:“你們大榮國的人都是奸詐之徒,當(dāng)年我就應(yīng)該先割了你的舌頭?!?p> 他見敵不過孟離,愈發(fā)惱怒,從懷中拿出一把短劍,胡亂刺去。
陳鈺猛然直起身,盯著短劍上那顆碩大的藍(lán)寶石,那把短劍與她手中的短劍一模一樣。難怪他說劍是他的,原來乞戎人的寶劍是一對……
兩人滾到草叢里,蕩起一片塵埃,驚起無數(shù)飛鳥。
很快孟離就如阿木骨一般,身上沾滿了灰塵草屑,狼狽不堪。
陳鈺想起初次見到孟離時,他端坐在紅緹那輛華麗的馬車?yán)?,身著繡工精致的霧紫色袍子,一副疏懶矜貴的模樣。
揮刀斬殺王管家的孫子時,他一臉冷厲,何等任性恣意。
執(zhí)意讓她做袍子時,神態(tài)清冷倨傲,不容絲毫抗拒……
那樣一個豐神俊朗,器宇軒昂的男子,竟也有這么不堪的時候!
若他穿了白袍,或許更有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