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水中湖
大漠綠洲中心有湖泊名翡翠湖,是遠近聞名沙漠之眼,從高處看去那湖泊的形狀確實像極了一只眼睛,三座城便是依此湖泊而建。
而此時,楓燃嘆了口氣。
眼前赫然就是那翡翠湖,碧綠平靜,宛若眼睛。
但是現(xiàn)在好像只有不足十分之一那么大了。
“你說的東西是不是在湖里?”楓燃問巫芒。
巫芒走到這里確實有了一點點微弱的感應。
楓燃終于從自己那幾萬年的記憶里成功提取了大漠這一信息。
弱水當年最后一次出現(xiàn)就是在大漠。
鵝毛不起,萬物不生,便是弱水。
她覺得淹沒綠洲的這個水里大概有那么一點弱水的存在,因為楓燃神體強大,所以沒有多少感覺,至于巫芒,他向來底牌一套接一套,不受弱水腐蝕倒也正常。
至于巫芒所說的別的東西,可能就是弱水出現(xiàn)的目的,要遮掩某些東西的存在。
巫芒說有東西在召喚他,但是又有某些讓他特別討厭的東西。
這大概就要再深入調查一下了。
楓燃的直覺告訴她,這關鍵點就在這湖里了。
她有些憂郁,怎么到處都有水啊,幸虧她是個會水的小樹,要不得淹死在這個時代。
湖面平靜如鏡,不生半點波瀾。
“再做個傀儡去試試?!睏魅加X得傀儡術簡直是外出冒險必備的。
巫芒又給她捏了一個傀儡。
那傀儡走到湖邊一躍而下,“咚”地一聲砸在水面上,重重地又彈回岸邊。
巫芒:“.......”他終于知道一直以來為什么覺得傀儡怪怪的了。
傀儡和楓燃長得一模一樣,看著傀儡就好像看著楓燃一樣。
看來這傀儡術還有待改進,換個別的形狀可能會更好一點。
“這湖面硬的跟石頭有一拼?!?p> 巫芒回神,一個不注意楓燃就跑湖面上去了。
“有封印?!蔽酌⒄f,“里面大概封著什么東西,要小心。”
楓燃在趴在湖面上瞇著眼往下看。
“這湖水一點都不清澈,看不清下面。”楓燃抱怨。
渾濁昏暗的湖水中,一只眼睛仿佛投來了視線。
楓燃:“.......”她這輩子最討厭裝神弄鬼的東西了。
楓燃摸摸起雞皮疙瘩的胳膊站起來說:“下面就是有東西,活的,我看見一只眼睛?!?p> “你會解封印嗎?”楓燃問。
巫芒點點頭,封印法陣符文都是由靈氣按照規(guī)律排布而成的,這東西在他眼里就跟直接看見答案一樣。
“解開吧?!睏魅及芽芰嘧?。
巫芒腳下亮起一個金色的法陣,抬手間靈氣化線穿梭在湖面,湖面閃著淡淡的微光。
幾息時間,湖面蕩起微瀾。
楓燃飛至水面之上,看到了游弋在水面下黑色的影子。
不止巫芒,就連楓燃也感覺到了那種不詳?shù)臍庀ⅰ?p> 淡淡的味道開始彌漫在水底這一方世界,那是一種帶著尸臭味和腐爛味混合味道。
楓燃有點惡心。
那影子距離水面越來越近,近到楓燃足以看清它的面貌。
體型像狗覆蓋著黑褐色鱗甲又拖著一條巨大的蛇尾巴,整個頭部都只長著一張血盆大口,獠牙尖利,猩紅色舌頭吐出來,一只眼睛四處張望。
“這什么丑東西?”楓燃驚叫。
氣味重的讓人難以呼吸,終于湖面微光裂開,封印碎裂,如墨一樣的黑色霧氣從湖中彌漫到楓燃周身的水中。
“是厄獸!”巫芒迅速把楓燃拉開。
厄獸躍出湖面又掉下去,黑色的霧氣四散。
“厄獸?”楓燃震驚。
厄獸是會帶來瘟疫的兇獸,并且疾病不散厄獸不散,十分難殺。
“我就納悶怎么綠洲很少有人逃了出來,恐怕城中之人是先染了病,再有的洪水?!?p> 四根極細的鏈條纏著厄獸的四肢,讓它無法逃離湖底。
“這湖水是弱水,弱水之下有鎖鏈,若水之上有封印,這只厄獸可能在很久之前就造成過很大危害,不知道為什么沒辦法殺掉它,只能費盡心思封印,等待機會。”巫芒皺眉。
“這封印上有另一層陣法的痕跡,應該是造成綠洲下陷的原因?!?p> “有辦法殺掉它嗎?”楓燃問。
巫芒搖搖頭,除非疫病消失,否則厄獸是不會消失的。
“我來試試?!睏魅紥觊_巫芒的保護,她不信世上有絕對的武力解決不了的事。
她走到弱水邊上,綠色的光芒閃爍在掌心,一顆血色的種子燃著業(yè)火逐漸凝實。
巫芒問:“種子上為什么也會有業(yè)火?”
楓燃無所謂的地說:“以前被業(yè)火折磨的難受,就試著把業(yè)火轉移到花葉種子上,只有種子可以承受業(yè)火,千萬年也就凝成了三顆,之前用了一顆感覺效果還不錯?!?p> 巫芒聞言垂眸沉默不語。
業(yè)火本來就是懲罰之火,燃惡業(yè)蕩諸邪。
更何況,這是一叢燃燒了不知道幾萬年的業(yè)火。
種子掉進水里只泛起了一點漣漪。
但只在剎那間,弱水翻涌,巨大的枝葉破水而出,枝葉之上熊熊燃燒著永恒炙熱的業(yè)火,將弱水炙烤得不斷沸騰,水下傳來尖銳的獸鳴聲。
業(yè)火只針對至邪至惡得存在,所以水沸騰但楓燃巫芒沒什么感覺。
楓燃可以和她所有的枝葉花種子共感,在岸邊站了片刻,楓燃突然說:“水下還有東西?!?p> 巫芒知道水下肯定還有什么東西,像這足以封住厄獸得封印一般都有鎮(zhèn)物,呼喚他的估計就是鎮(zhèn)物了。
“是一顆金色的心臟。”楓燃瞇瞇眼睛,“厄獸身上的巨大鎖鏈就是那顆心臟長出來的。”
此時厄獸已經散作一團黑霧,被業(yè)火絞纏得不斷縮小。
巫芒走到楓燃身邊往下看,他霧蒙蒙的眼睛里思緒翻涌。
“它這樣是死不掉的。”
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出現(xiàn)在楓燃身后。
二人回頭。
頭戴兜帽的黑衣人靜靜地站在那里。
“是你?”楓燃了然。
黑衣人點點頭:“是我。”
這就是那天感知楓燃的人。
“你來求死?”巫芒挑眉。
“是啊,求死?!焙谝氯诵Φ煤芴故?。
他摘下兜帽,露出一張過于蒼白病弱的臉。
楓燃還被蒙在鼓里,她被巫芒突然的出言不遜嚇了一跳。
“很抱歉那天對姑娘不禮貌,我太想知道我是不是要等到我的死期了?!焙谝氯丝瓷先ナ帜贻p,二十幾歲,眼睛卻如一潭死水。
楓燃看看黑衣人又看看巫芒,伸手戳了戳巫芒。
巫芒側身拿下了她的手。
“下面那顆心臟是他的。”巫芒解釋道,“那是一顆醫(yī)者心?!?p> 楓燃震驚:“醫(yī)者心?”那是昔年醫(yī)神隕落前落下的唯一一件遺物。
醫(yī)者心能讓人以醫(yī)入道,重走醫(yī)神之路。
而能讓醫(yī)者心寄生的人無一不是功德深厚醫(yī)者仁心醫(yī)術高明之人。
且凡人若擁有醫(yī)者心幾乎等于擁有了永生的能力。
眼前這人,又怎么會和厄獸沾上關系來主動求死?
“我死了厄獸才能死?!焙谝氯艘姉魅家活^霧水輕笑道。
“你染了疫病?!睏魅济靼琢?。
“醫(yī)者心怎么會讓寄主染???”楓燃走進兩步打量他。
黑衣人大方地任由楓燃打量。
“說來話長?!焙谝氯说哪抗饴湓谌跛铩?p> “你還有修為在身,醫(yī)者心仍然在保護你。”楓燃說,“怎么能這么一心求死呢?”
醫(yī)者心還在承認他,說明他還沒有丟掉醫(yī)者的仁心和能力。
黑衣人目光悠遠,緩緩道來。
他生于一個小鎮(zhèn)的醫(yī)者家庭,父母皆是赤腳大夫,在家庭環(huán)境的影響下,他自小便熟背醫(yī)術深知醫(yī)理,剛過舞象之年,便能跟著父親出門行醫(yī)。
同樣是千年前的一場大洪水,傷亡慘重滿地狼藉。
他在洪水中就下了一個襁褓中瘦得脫了相的嬰兒,臉色發(fā)紫奄奄一息身上長滿了疹子。
人都說這嬰兒活不過一天,可那小嬰兒不斷吮吸的嘴,讓人于心不忍。他抱著喂給孩子最后一頓飯,好能讓它好生投胎的心,從指尖擠了幾滴血給這孩子。
就在那時,天地間突然云開霧散,下了多日的大雨就此停歇。
人們都道是神跡,只有少年若有所覺地摸著心臟。
幸存下來的人們載歌載舞感天謝地。
卻不知那時才是災難的開始。
洪水之后爆發(fā)了瘟疫,那場大瘟疫里死的人比洪水死的人都多。
染了瘟疫的人,渾身起疹子,高燒不退,幾天時間便燒的人意識模糊撒手人寰。
而那嬰兒卻出乎意料地活了下去,也許是少年血液吊住了命。
又或許是什么別的原因,在那時少年對于命運的無常只有一些模糊的認識。
在少年胸膛里熠熠生輝的那顆心臟,似乎覺察到了少年的悲痛。
在一個哭聲遍地的夜里,少年枕著胳膊躺在群星下一息入道,參悟了瘟疫的解決藥方。
可死去的人卻永遠無法復活,包括死在這場瘟疫里的父母。
瘟疫解除后,少年被奉為神醫(yī),高官厚祿大好前程就在眼前。
可人都講究落葉歸根,少年婉拒了優(yōu)渥條件,不遠萬里送父母歸家。
來時是一家三口,歸途是一人兩棺,還有一個小嬰兒。
少年背著嬰兒,他想那一定是上天送給他的禮物,失去了父母,卻得了一個弟弟。
可少年每在一地停留,就會發(fā)生不同的瘟疫,長則半月,短則幾天,大大小小。
少年一路走一路施救直到家鄉(xiāng),父母下葬那天,鎮(zhèn)上來了很多自發(fā)送行的鄉(xiāng)親。
少年扛幡一步一跪,素衣鄉(xiāng)親一路哭喊,下葬時飄起了大雨,大的就像父母走的那一場。
雷聲雨聲哭聲混在一起。
不到半月時間,鎮(zhèn)上鬧病的消息讓少年心里的猜測逐漸被證實。
撿回來的那孩子,就是瘟疫的源泉。
“那孩子就是厄獸?”楓燃心情復雜。
黑衣人點點頭苦笑:“我喂了它鮮血,與它共享修為能力?!?p> 因為厄獸得了醫(yī)者心,又因為厄獸身染疫病。
“所以,我也是感染者,我不死,它永遠不會死?!焙谝氯搜凵衤冻稣诓蛔〉钠v,“走到哪里它都會引發(fā)瘟疫,我可以治,但救不回那些枉死之人。”
“所以你們最終停在了綠洲?”
黑衣人點點頭:“這里有弱水,足以隔絕一切氣息,我用自己的心臟作鎮(zhèn)物將它封印在了這里。”
“這次洪水是?”巫芒問。
“它偷窺天機,看到了我死去的未來,然后撞碎了封印,瘟疫再生,我還沒來得及醫(yī)治,天災就來了。我怕厄獸難以及控制,設下了二重封印,沒有活人氣息法陣會主動將綠洲拖下來,成為加固封印的屏障。”黑衣人老實道,眼睛帶著期待看向楓燃,“我會死在小姑娘的手里?!?p> 楓燃有些猶豫,醫(yī)者心仍然在保護他,如果沒有厄獸,世界上會多一個不世出的醫(yī)神。
黑衣人笑道:“所有的辦法我都想過了,我若可以死去,厄獸之害便不會持續(xù)如此多時間?!?p> 楓燃看向巫芒:“有辦法嗎?”
巫芒從剛才就一直沒有出聲。
巫芒知曉楓燃的意思,于是斟酌片刻道:“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p> 醫(yī)者心的出現(xiàn)確實讓人感覺振奮,就此死于厄獸未免太可惜。
黑衣人一怔,愣愣地問:“什么辦法?”
巫芒說:“你和厄獸建立的是血契,毀掉血契即可?!?p> “血契哪能隨便毀?”黑衣人搖搖頭又失落下來。
“讓厄獸毀?!蔽酌⒄f罷抱著胳膊觀察黑衣人的神情。
黑衣人低頭不語。
楓燃詫異地看巫芒,厄獸怎么會做這種自我毀滅的事情?
巫芒扔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厄獸對你沒有惡意,反而十分親近,你靠近之后甚至異常安靜乖覺?!蔽酌⒄Z速不快,但黑衣人卻僵了一下。
“它是可以毀掉血契的吧?”厄獸和他的血契一旦毀掉,醫(yī)者心就可以讓厄獸消失。
一時之間氣氛十分僵硬。
“它看到的天機究竟是什么?”巫芒的語氣瞬間冷下去,讓人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黑衣人蒼白的臉上血色全無,黝黑的眸子看向楓燃。
“跟我又有什么關系?”楓燃無語,她只是一棵小樹。
“又或者,你看到的天機究竟是什么?”巫芒上前一步長劍出鞘抵在黑衣人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