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饒命,小女并無此心?!?p> 滿殿正寂靜的時候,崔小姐自己跑出來跪在地上向裴曦和求情,聲淚俱下,可憐至極。
云貴妃松了口氣,眉眼如絲,甩著手絹一臉笑意地對裴曦和道:“太子妃莫要聽這些謠言,整個大周都知道,太子殿下最疼你,他又怎么會納妾呢!”
裴曦和淺笑,默了會,又問崔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崔嫣兒,是太傅府庶出的三小姐?!?p> 她埋頭在地,聲音聽得出驚慌。
整排的燭光都照在裴曦和一人身上。芋紫色長裙驚艷,青蔥玉指撫向發(fā)髻上那支絳紫色珠簪,眉眼彎彎,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柔一些。
“你既是崔家的小姐,初次見面,本宮便送你支簪子吧。”
簪子上用赤金雕刻鏤空菡萏,紫珠作蕊,全體晶瑩剔透,光澤萬千。它是前不久太子命人從東南尋來的寶珠,連夜命人制成簪子,送與裴曦和的生辰禮。
云嬈接過簪子,一臉不情愿地交給了崔嫣兒。
在待錦沅宮久了,雪也漸漸停了,積雪堵住窗子,扶光影壁,殿里浮香裊裊,一殿胭脂水粉的味道濃重。
裴曦和起身,攏了攏身上的織錦皮毛斗篷,微笑道:“中午了,夫君回了東宮,本宮也該回去了?!?p> 眾人向她行禮,望著窈窕倩影消失在茫茫雪景里。
積雪埋沒她半截腳,“嘎吱嘎吱”的脆雪聲在空無一人的宮道上回響,裴曦和面無表情地迎著冷風(fēng)走回東宮。
云嬈心疼她,擔(dān)憂道:“若那個崔小姐真成了太子側(cè)妃,娘娘該早做打算才對?!?p> 裴曦和不語,大口喘出粗氣,在雪地里行走確實有些難度。
“娘娘不該賞她簪子,滿殿的人都以為您接受了她,以后再拒絕就難了。更何況,那還是殿下送您的簪子……”
云嬈越想越氣,“早知如此,今日娘娘就不該去。”
裴曦和停腳,回頭瞪了她一眼。
“本就是場鴻門宴,她們故意想讓你糟心,就算今日不去,以后還是會讓你知道。”
云嬈自知說錯了話,惹了太子妃不悅,恭敬回道:“奴婢知道了?!?p> 東宮被宮女們鏟出一條筆直的路,四周積雪深厚,院子里那棵碩大的海棠樹上掛滿銀花,屋檐上的天馬神獸綴著冰鎏,宮里無人般安靜。
裴曦和抖掉一身雪,靠著暖爐,蒼白的小臉逐漸有了血色。
她喚來一個小太監(jiān),問他:“殿下回來了嗎?”
“回來了,正在書房與崔大人談事呢!”
裴曦和點頭,起身去了小廚房。
大地的白色棉毯被光照的透亮,屋檐上的冰晶化成水,滴在積雪上打成一個個小窟窿。
書房茶香彌漫,青銅燎爐火光四溢。
太子玄衣端坐在書案前,一雙俊眉緊皺,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桌面,他微微抬眸望向面前臉色蒼白的男人,譏諷地勾唇笑了。
男人后背輕顫,恭敬道:“是臣之錯,請殿下責(zé)罰。”
“一月時間,國庫空虛,兵部屯糧不足,孤真不知道你這個戶部侍郎是怎么當(dāng)?shù)?!?p> 太子慍怒,甩袖把桌案上的奏折掃到崔藝深的臉上,眼神犀利地盯著他,威嚴(yán)甚重。
崔藝深臉色更白,扶了扶官帽,埋頭請罪道:“臣自知未能盡職盡責(zé),還請殿下責(zé)罰,藝深……絕無怨言?!?p> 暗影落在太子身上,他怨氣未消,正打算訓(xùn)斥崔藝深,恰好守在書房外的太監(jiān)江福匆匆來報:“殿下,太子妃娘娘來了!”
蕭行之身影一頓,神色微微緩和,冷聲讓她進來。
美人一襲月白長裙,梳著百合髻配珊瑚頭飾,柔荑皓腕輕輕掀起雪簾,風(fēng)姿綽約,婀娜多姿地從屏風(fēng)外走了進來。嬌俏的臉上浮現(xiàn)紅暈,葡萄般水靈靈的眼睛里滿是笑意。
“夫君。”
蕭行之尋聲而望,眸色溫和不少。
“你怎么來了?”
他的聲音不溫不喜,裴曦和的目光隨即落在那個躬背而跪的崔藝深身上,這便明白君臣兩人是生氣了。
她撫過裙擺自然地坐在太子的身旁,將手里的食盒放在桌案上,溫聲道:“妾身做了山藥芙蓉羹,夫君嘗嘗?!?p> 蕭行之接過羹湯,平淡地喝了起來。他賢惠的太子妃做這些事情已經(jīng)是見怪不怪了。
“崔大人也來一碗吧。”
裴曦和又盛了一碗,淺笑地邀請那位被嚇到汗流浹背的崔大人。
崔藝深抬起頭,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端莊大氣的太子妃,還被溫柔對待,他有些緊張,手心冒了許多汗。
剛開始不敢去接,偷瞄一眼太子。見他神色平靜地喝湯,并沒有要理他的意思,崔藝深這才卸下心理負(fù)擔(dān),接過太子妃手里的湯。
“多謝娘娘?!?p> 裴曦和微笑示意,一邊幫太子磨墨,一邊將目光投向太子手中的奏折上。
隨后,她笑道:“難怪夫君不高興,原來是崔大人犯了錯?!?p> 崔藝深慚愧地低頭認(rèn)罪,“是臣失職,這才釀下彌天大錯,還請娘娘和殿下責(zé)罰?!?p> “大人也不必太自責(zé),事情雖大可也有轉(zhuǎn)機,不然夫君也不會將你喊到東宮來,而是直接罷官了?!?p> 崔藝深恍然大悟,腦袋突然被閃電劈中,靈光閃現(xiàn)。
“請娘娘賜教,若能戴罪立功,藝深愿意一試?!?p> 裴曦和抬眸看向太子。
只見他眼波流轉(zhuǎn),溫柔似春日湖水蕩漾,平靜如死水寂靜。蕭行之挑眉,放下手中奏折,示意她說下去。
“國庫空虛多是因東南旱災(zāi)之后銀子被晉南王用來償還蜀國債務(wù)了,糧草不足也是因銀錢缺乏而起??辆桦s稅猛虎也,若是按照父皇的意思,那大周百姓皆要受苦,崔大人管理戶部大小事宜,罪過不小,想來以后史書也會留下罵名。”
崔藝深羞愧地低下了頭。
“夫君既然將崔大人喊到東宮,便不是想聽大人認(rèn)錯,而是想聽對策。”裴曦和一本正經(jīng),語氣平和沒有不妥,“我們大周向來重文輕武,積貧積弱,即不若東邊蜀國富有,也不比北邊趙國強大,想要在亂世站穩(wěn)腳跟,就必須要保民心,那苛捐雜稅萬萬不能有,想要有錢又保民心,唯有變法?!?p> 她說的樸實無華,簡單易解,卻能準(zhǔn)確說出大周目前的困境以及國際地位,這讓崔藝深很佩服。
日光透過窗牖,懶洋洋灑在裴曦和的衣裙上。月白色的裙擺閃亮無比,美人眉眼深邃,倩鼻隱入一半陰翳之中,看起來神秘萬分。
她的身上慢慢攀來一雙有勁的手臂,身旁的太子正面無表情地輕輕撫摸她的腰。
裴曦和臉頰緋紅,輕嚀了一聲,停了剛才的話。
“娘娘所言極是,微臣受教了?!?p> 崔藝深沒有注意到桌案下兩人的動作,敬佩地朝太子妃拜下一禮。
“崔大人是今年的新科狀元,能力卓越,變法一事還需大人多多費心,若成功殿下必有重賞,今日之錯也不會再追究?!?p> 裴曦和扒下太子的手,輕笑道。
“那是自然,既然如此,微臣就不打擾殿下和娘娘了?!贝匏嚿钣指A艘欢Y,“微臣告退?!?p> 他躬身退了出去,書房香煙裊裊,只余太子夫妻二人。
半碗山藥芙蓉羹早已微涼,裴曦和剛起身想拿去溫一溫,太子卻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將她抵在那張低矮的桌案上。
鼻尖碰著鼻尖,唇齒間皆是蕭行之清淡好聞的沉香味。妖艷絕塵的臉放大在裴曦和的眼前,太子眼角殷紅,高挺的鼻輕輕刮痧她的鼻頭,手指摩挲耳垂,溫?zé)岬臍庀⑷炯t了裴曦和的臉頰。
她氣息有些亂,想用手推開他堅硬的身軀,推了幾下沒推動,唇上突然覆來一個溫?zé)岬奈恰?p> 越吻越深,她漸漸沉淪,鼻息間盡是那個人的味道,安心又好聞。
書房外靜謐萬分,偶爾傳來幾聲翠啼鳥叫。殿內(nèi)傳來微弱的嗚咽聲。
裴曦和抿唇哭泣,仰面躺在桌案上,她伸手抱住身前人的脖頸,纖纖玉指抓進他柔軟的發(fā)里。
嬌俏的面龐一片殷紅,淚水浸濕發(fā)絲,三千鴉發(fā)垂落在蕭行之的掌心里,他撫過每一處雪白,又落下悉悉索索的吻,白瓷的肌膚被掐出點點粉紅。
蕭行之微微抬眸,沙啞的聲音帶著不知何為的情愫,“姩姩,嬌嬌兒,這都多少次了,怎么還哭的這么兇?!?p> 美人嗚嗚咽咽,側(cè)過頭去不肯看他,她抿唇,含羞到說不出話。
日光西沉,窗子上只余漆黑一片。
殿內(nèi)點了紅燭,墨綠色的床帳上美人披肩散發(fā),一身雪白寢衣熟睡在榻上。
她微微翻身,突然投入一個溫暖的懷里,她瞬間驚醒,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望著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