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以后你就叫四時
日出東方。
集市上開始逐漸熱鬧起來,琳瑯跟在沈云初身邊,時不時回頭看看跟在不遠處扮相邋遢的少年。
他赤著腳,瞧著挺壯實,但蓬頭垢面,像是自出身便沒大理過一半,渾身散發(fā)著一股餿臭味,讓街道上的無一不對他退避三舍。
琳瑯也實在不明白,自家主子干嘛要花那么多錢買一個小叫花子,別的等著被買賣的奴隸都是恨不得使盡渾身解數(shù)展示自己,都不一定能被挑中。
這小子倒是挺走運,就坐在那里,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做,就被買走了。
尋了家掛著沈府牌子的客棧,沈云初讓店里的小二給他燒了洗澡水,找了套干凈的合身的衣服換上。
店小二領(lǐng)著他到客房來見沈云初時,已然換了個樣子,頗有些改頭換面的架勢。
眼前的少年瞧著十五六歲,足足比沈云初高出半個肩頭,仔細梳理過的頭發(fā)被扎在腦后,露出原本俊郎的臉頰,高鼻梁,薄嘴唇,一雙瑞鳳眼別有神韻。
“你叫什么名字?”沈云初問。
少年垂著眸,視線看向別處,臉上冷漠的沒有絲毫波瀾,他回答:“沒有?!?p> 對于他冷淡的態(tài)度,沈云初卻是完全不在意,只認真思慮片刻,道:“正所謂,經(jīng)霜雪而不凋,歷四時而常茂,以后你就叫四時,隨我姓。”
上一世,他跟著白屹川的時候,他叫“蟬”,一種壽命不長的稱呼,并不是他的名字,只是代稱而已。
這一世,她不想,也不能再用這個名字了。
聽著沈云初的話,少年終于抬眼,深邃的眸光落在眼前的小人兒身上。
她看起來小小的,明明只是個十來歲的嬌小姐,怎的就能出口成章,眼神銳利的讓人不敢放肆。
她給的這個名字,著實讓他有些受寵若驚,他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眼簾,沒有搭腔,沈云初疑惑:“怎么?你不滿意?”
少年垂著眸,抿了抿唇,眉頭微皺,默了半晌不開口,這下不光是沈云初,站在沈云初身后的琳瑯和店小二相視一眼,眼底也滿是疑惑。
良久,少年才淡淡開口:“配不上?!?p> 他只是一只卑賤的蟑螂老鼠,自幼生活在看不見陽光的臭水溝里,人人避之不及,都喚他小畜生。
他怎敢擁有這樣好寓意的名字,還要冠以當今鎮(zhèn)國將軍之姓,他何德何能。
沈云初聞言,卻只是淡淡的一笑,只道,“既不是不滿意,那便好了,本小姐說你能用,就能用?!?p> 少年再次抬眼,深邃的眸光如裝滿了星辰,同剛才的死寂不一樣,好像多了幾分探究和疑惑,但也沒再推辭什么。
沈云初也不再解釋,只道:“從今天開始,你的任務(wù)就是保護我,你只用聽我的差遣即可,任何人都不能隨意使喚你,吃穿用度,我全權(quán)負責,你可愿意?”
沈四時沒說話,只垂眸間輕輕點了點頭,對于眼前的人,沈云初很滿意,孤家寡人,身手了得,更重要的是,他言少,不像琳瑯,是個話籮筐,總是吵得她頭疼。
等沈云初帶著洗漱干凈的沈四時走出客店,往同李叔約定好的地方過去時,途中恰巧遇上了白屹川,遠遠地,兩人就猝不及防的來了個四目相對。
沈云初默默地別開眼,本來想當做沒看見的,可奈何這人似乎并沒有這個打算,甚至主動上前搭訕。
“沈姑娘,真是好久不見?!彼p手附在身后,滿眼笑意,面目清秀俊朗,銀冠束發(fā),一身藍灰鑲邊的刺繡白衣,襯的他更加貴氣逼人。
沈云初福身見禮:“十八爺?!?p> 白屹川點了點頭,眸光一抬,視線卻落在了站在一旁等候的沈四時身上,打量的眼神來來回回的在他身上掃了好幾圈,
沈四時卻依舊垂著眸,站在沈云初身側(cè),像是被點了穴道一般,面無表情,一動不動,沈云初看著眼前的白屹川,將他臉上細微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
直到他眸光微轉(zhuǎn),粗著眉頭將視線移到沈云初身上,疑惑道:“沈姑娘,恕本王直言,這人瞧著有些眼生,不像是沈府的人,姑娘這是……”
沈云初聞言,心頭暗自松了口氣的同時,朝他遞過去一記笑容,神色自若的應答:“不瞞十八爺,臣女喜歡看書,往往需要人幫忙搬運,少量能叫琳瑯幫忙,可太多她就搬不動了?!?p> “府中的人又各有其職,我便想著,自己買一個回去,也方便我隨時使喚,瞧他身強體壯的,又寡言少語,倒是我正合我意。”
這個理由,是她昨天晚上入睡之前就已經(jīng)想好了的,按照她的性子,想來也沒有人會懷疑。
白屹川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目光再次落在沈四時身上,他不禁皺了皺眉,不知道為什么,他心里總覺得有些奇怪,可又說不上哪里奇怪。
不等他想明白,沈云初便接著道:“若是殿下沒別的事,請容臣女先行一步,待會兒等不到我,李叔該著急了?!?p> 白屹川沒有阻攔,只沖她勉強扯了扯嘴角,沈云初欠了欠身,領(lǐng)著沈四時從他身邊繞過,背過身去的一瞬間,臉上天真無邪的笑便逐漸收斂起來,取而代之的是眼底不能自查般閃過的得逞的笑意。
好在,白屹川是沒有重生的,不然剛才在看見沈四時的時候,便不會如此淡定了,這倒是讓沈云初原本還有些擔憂的心徹底放了下來。
而此時,身后的白屹川目送三人走遠,直至三人的身影徹底隱沒在人來人往的集市上,才收回了目光,他皺著眉,莫名覺得心里堵得慌,可又說不上來個所以然,便只能先領(lǐng)著隨從轉(zhuǎn)頭繼續(xù)往前去。
沈云初回到沈府的時候,時辰還尚早,還沒下馬車,一抬眼,就瞧見了一片紅色,她心頭“咯噔”一聲,似是想到了什么,都沒等琳瑯扶,沈云初就跳下了馬車。
她提著裙子幾乎是沖進了大門,還不等她反應,就一頭撞進了柔軟的懷里,她抬眼對上白微雨溫柔的眸子。
“阿娘!”她想問什么,可還沒等她問出口,白微雨便做了個禁聲的手勢,沈云初瞬間將要說的話哽在了喉嚨里。
不知道為什么,白微雨總有種泰山崩于前而能鎮(zhèn)定自若的氣魄,記得她曾跟沈云初說過,也希望她能夠做這樣的人。
沉穩(wěn)、冷靜、喜怒不形于色、懂謀略、攻與心計,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身為女子,不為別的,只為了能在這種世道,好好活著,能為了自己而活著。
可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細數(shù)來,沈云初自覺,自己都不算真正做到了。
對上白微雨清澈又沉穩(wěn)的眸子,沈云初心頭微安,慌亂的心逐漸平靜下來,不等她說什么,白微雨便牽著沈云初的手朝著大堂的方向過去。
從小道進去,沈云初走到屏風后,一抬眼,就看見了早已經(jīng)坐在屏風內(nèi)等著的沈清月。
今日她的打扮同往日不太一樣,是她鮮少會穿的草綠色蘿裙,紅唇黑發(fā),是精心打扮過的,而屏風外面,正是前來提親的裴長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