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菘不記得自己摔倒了多少次。
恍惚中,淚眼模糊的她終于又看到了兄長的身影。
“哥哥……”
凌菘不顧一切地跑了過去,撲進(jìn)凌粟的懷中,哇哇大哭。
“別哭別哭?!?p> 去而復(fù)返的凌粟把她抱起來,滿臉心疼。
“幾位仙師大人同意讓我?guī)阋黄鹑ブ兄?,走吧,我們回去收拾東西?!?p> 聽到這話,哭得撕心裂肺的凌菘才漸漸平緩下來。
不過她并未松開凌粟,反而是更進(jìn)一步的抱住了凌粟的脖子,說什么也不肯放手,生怕眼前這一幕只是夢境。
凌粟無奈,只能就這樣抱著她返回村子里。
這期間,凌菘趴在兄長的肩頭一言不發(fā),只癟著嘴巴輕輕抽泣,紅撲撲的小臉上寫滿了委屈。
剛才她真的被嚇壞了。
此刻趴在凌粟的肩上,原本修長微翹、像兩把小刷子的眼睫毛也因為沾滿淚珠,變成了兩把小釘耙。
明亮澄澈的大眼睛或許是因為哭過,淚水未干,所以變得極其水靈。
好似兩枚晶瑩的黑寶石!
配上那淚眼婆娑、委屈巴巴的小模樣,格外惹人憐惜。
……
“伯伯再見!媯爺爺再見!”
簡單收拾一番后,臨走前,凌菘把鬼臉面具抱在懷里,另一只手遞給兄長凌粟牽著,兄妹倆一起同村子里的熟人道別。
家里那些能用的東西都留給了村民們。
剛剛從山里打回來的野鹿,被凌粟送給了媯老爺子。
“囡囡,你要走了嗎?”一起玩耍的小姐妹躲在自家大人身后,朝凌菘問道。
“嗯,小萱姐姐,我會想你的。”凌菘輕輕點頭,依依不舍。
“走吧?!?p> 凌粟牽著她轉(zhuǎn)身。
兩人來到村口,羅文彬一行人正在這里等著。
“多謝三位大人通融!”凌粟鞠躬道謝。
“不用謝我們,是你自己求來的,記得你說過的話就好?!绷_文彬淡淡回應(yīng)。
他抬手打出一道光芒,將兄妹二人籠罩著,帶著他們騰空而上,化作一道長虹沖向了遠(yuǎn)方。
“囡囡,你要保重呀!”小萱從村口跑了出來,沖著天空用力揮手。
“小萱姐姐,你也保重!”
凌菘清脆的聲音從高空傳來,由近及遠(yuǎn),漸漸消失。
……
來白山村的時候,凌菘是坐著牛車過來的,路上還睡了一覺。
而今離開村子,卻是從天上飛走。
百丈高空,罡風(fēng)獵獵。
山川大地盡收眼底。
百里外的曲水城城池輪廓若隱若現(xiàn),輕松就可眺望到,而白山村在視線中卻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小黑點。
腳下的虹芒承載著凌菘他們在須臾間飛出了數(shù)里地的距離。
很高、很快,視野里山河大地遼闊無邊。
這就是凌菘第一次在天上飛過時最直觀的感受。
……
半盞茶的功夫不到,一行人就在曲水城降落了。
鐵匠鋪的老板馬廣財被一個陌生面孔領(lǐng)走。
聽他們的對話,馬老板是去領(lǐng)賞的。
因為他替羽化神朝找到了一塊絕世璞玉。
至于帶路的老農(nóng),本身就是來城里賣山貨被臨時抓的壯丁。
羅文彬隨手丟出一片金葉子就將其打發(fā)走了。
那老農(nóng)臨走前對羅文彬感恩戴德。
一枚金葉子啊。
在曲水城足夠供養(yǎng)普通三口之家一年的衣食住行了。
只是帶個路就能得到這么多,不怪那老農(nóng)會感激涕零。
即便是年紀(jì)尚小的凌菘也看得有些眼熱。
如果有這一枚金葉子,她和哥哥是不是就可以去城里的裁縫鋪用最好的料子做一身新衣服呢?
可惜,這種事也只能想一想了。
羽化神朝的幾個仙師似乎沒打算給他們?nèi)魏螙|西。
只是把他們帶到了一間客棧里安頓下來,并且告知他們不能離開房間,飯菜會有人準(zhǔn)時送過來。
兄妹倆只能照做。
好在天已經(jīng)快黑了,沒過一會兒客棧里的店小二就給他們送來了食物。
紅燒鯽魚、四喜丸子、菘菜豆腐湯,還有爆炒牛肉和粉蒸紅扣。
標(biāo)準(zhǔn)的四菜一湯。
豐盛得完全超出兄妹倆的預(yù)料。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那羅文彬能隨手給帶路的老農(nóng)丟一片金葉子做打賞,如今用這種飯菜來招待他們,似乎也不算什么。
兄妹二人都暫時放下了對未來的迷茫與擔(dān)憂,專心當(dāng)起了干飯人。
吃飽喝足。
店小二來收走碗筷后,又送來了熱水。
兩人正打算洗漱一番時,客房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羅文彬領(lǐng)著一名中年人走進(jìn)了房間。
那是一個頭戴龍紋飛羽冠,身穿金色蟒袍的英武男子。
其面相莊嚴(yán)神武,行走間卻無聲無息,周身隱約可見瑩白的羽毛在漂浮,隨著呼吸而律動,神秘莫測。
“六皇叔,此子便是那不滅金身?!绷_文彬指著凌粟,同那中年人介紹。
凌菘和兄長在他們進(jìn)門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站了起來。
此時聽到羅文彬?qū)δ侵心耆说姆Q呼,心中不禁緊張起來。
羽化神朝的六皇叔!
縱然兄妹倆草根出身,沒什么見識,可也知道“皇”這個字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
眼前這位六皇叔,恐怕是羽化神朝的某位大人物。
那中年人神目如電,雙眼緊緊地盯著凌粟,目光幾乎化作實質(zhì),將凌粟從里到外仔仔細(xì)細(xì)地審視了一番。
片刻后,他微微頷首:“不錯,的確是不滅金身!”
“還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嗎?”這位六皇叔問道。
“除了我們?nèi)酥?,并無其他人知曉,我等知曉事關(guān)重大,在把他們帶回來之后,立刻就去通知了皇叔您?!绷_文彬拱手回稟。
他口中的三人,是指他自己與喬成耀、楚家明三個。
至于馬廣財和那帶路的老農(nóng),還有白山村當(dāng)?shù)氐拇迕?,這些都不算知情人。
一群凡人而已,在他們領(lǐng)完賞錢離開的時候,就已經(jīng)被悄無聲息地抹除了與不滅金身相關(guān)的記憶。
他們只會記得自己替羽化神朝辦了件事情,然后得到了獎賞。
至于是辦了什么事,已經(jīng)“被”遺忘了。
永遠(yuǎn)也不會再記起來。
……
“你很好,這件事辦得不錯,回去后,我會替你向陛下請功。”六皇叔滿意地點了點頭。
“文彬謝過六皇叔!”
“嗯,你們這次很及時,最新一批的天才苗子明天就要送回中州,錯過明天就要等到下半年了。我現(xiàn)在帶他們?nèi)ヌ旌鄢?,正好一起送回去?!?p> 說罷,這位六皇叔五指一張,一股完全無法抵抗的力量朝凌菘二人飛去。
兄妹倆只來得及驚呼一聲就齊齊縮小,像兩只蒼蠅一樣,被此人收進(jìn)了袖里乾坤。
下一刻,原地光芒一閃,房間里便只剩下了羅文彬一人。
“恭送六皇叔!”羅文彬朝著房門外拱手,畢恭畢敬。
……
就這樣,剛剛吃飽飯的凌菘跟著兄長一起,又被帶到了另一座城池中。
天痕城。
東荒中部地域的十大古城之一。
凌菘他們被六皇叔送進(jìn)了羽化神朝位于這座古城中的一處據(jù)點。
那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宅院,雕欄畫棟,古香古色。
庭院里十幾個孩童在玩鬧著,有男有女,每一個都穿著很亮麗的新衣裳。
這些孩子最大的不過七八歲,最小的甚至看起來不到兩歲。
一個個唇紅齒白,生龍活虎,滿院子亂跑,不時有歡笑聲響起,看起來就像是一群富家小公子和千金嬌小姐在聚會。
旁邊有幾個美婦人負(fù)責(zé)照看著。
凌菘和兄長凌粟被送到這里后,身上陳舊而破爛的衣服立時與這些孩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許多小家伙都望向二人,眼中或是好奇,或是驚訝。
甚至有幾個年齡稍大點的孩子露出了幾分嫌棄的神色。
“見過六皇叔!”負(fù)責(zé)照看這些孩童的幾個婦人一起上前,向六皇叔行禮。
“照顧好他們,主要是他。”
六皇叔指著凌粟,對幾個婦人吩咐道:“從現(xiàn)在到明天送他們回中州之前,這里所有的孩童都可以出事,唯獨他不可以,聽明白了嗎?”
幾名婦人聞言,都下意識看了眼凌粟,面露驚訝,對這個山野少年的來頭充滿好奇。
三年來,除了去年尋到的那名神王體,六皇叔還從沒像這樣鄭重叮囑過她們。
短暫驚訝之后,幾人連忙點頭答應(yīng)下來,表示一定會竭盡所能保護(hù)好凌粟的安危。
等這位皇叔轉(zhuǎn)身離去,兄妹倆就被安排到了一間鋪著地毯的房間里。
剛一進(jìn)門,凌菘和兄長就齊齊被房間里的華麗陳設(shè)所驚住。
還沒等他們回過神來,門外就進(jìn)來了兩個妙齡少女,看起來也就二八年華,膚若凝脂,曼妙窈窕,牽引著凌菘二人分別往房間內(nèi)左右兩側(cè)的屏風(fēng)后面走去。
準(zhǔn)備要幫他們洗漱更衣。
凌菘怔怔地望著替自己脫衣服擦洗身子的少女,忍不住說道:“姐姐,你好漂亮呀!”
“多謝小姐夸贊!”
“我叫凌菘,小名囡囡,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凌菘眨巴著大眼睛問道。
“奴家巧如,凌小姐將來是要成為仙師的人,叫我名字就好了,奴家當(dāng)不起姐姐這個身份呢?!鄙倥扇缟粡埞献幽?,朱唇點絳,眉目如畫,言語中充滿了討好之意。
“囡囡當(dāng)不了仙師呢?!绷栎孔谠⊥袄?,雙手托著下巴嘆氣。
“為什么?”巧如詫異。
“送我來的仙師大人說我只是凡胎,資質(zhì)平平,是哥哥求著他們才帶我來的?!绷栎咳鐚嵒卮?,單純的她并未想過要隱瞞什么。
只是想到哥哥能成為仙師,而自己卻不行,小臉上很是失落。
卻不曾想,剛才還對她笑語盈盈的漂亮姐姐在聽聞這番話之后,臉色立刻變得冷淡了起來。
“原來是個拖油瓶……”巧如暗自腹誹。
不能成為仙師,那她何必費力討好呢?
還是公事公辦吧。
繼續(xù)替凌菘擦洗時,巧如手上的動作變得敷衍了許多。
小凌菘顯然不知道為什么會發(fā)生這種變化,只是隱隱覺得面前這位漂亮姐姐好像跟剛才不一樣了,不再那樣親切。
她抿了抿小嘴,乖乖坐在浴桶里,沒敢多問。
……
很快,兄妹倆都已經(jīng)洗浴完畢。
在兩個少女的服侍下,換上了一身他們從未穿過的華麗衣裳。
少年身形俊毅,只是常年打獵使得皮膚有些黝黑粗糙,少了幾分翩翩佳公子的味道。
而凌菘卻粉妝玉琢,像是個瓷娃娃般精致。
幾年的貧苦生活,并沒有磨去她的細(xì)嫩皮膚,洗干凈后就變得紅撲撲的,不需要任何多余的打扮。
凌菘偷偷抬起胳膊,低頭聞了聞衣袖,衣服上竟然還有一股特殊的味道。
香香的,格外好聞!
“哥哥,這衣服好香好漂亮,是不是送給我們了呀?”等那兩個侍女離開房間,凌菘悄悄問兄長道。
“應(yīng)該是吧?”凌粟也不確定。
這一夜,兄妹倆都有些失眠。
原因很簡單,沒穿過這么好的衣服,沒睡過這么柔軟的床鋪,再加上陌生的環(huán)境……
哪怕兩人都還是孩子,依舊難以寧靜下來。
……
第二天,那位皇叔重新出現(xiàn)在了凌菘他們的面前。
和昨天一樣,依舊是抬手一抓,就把凌菘和凌粟都抓進(jìn)了手心。
只不過這次不只是凌菘他們。
庭院里其他那些孩童也都被他收到了掌心,一起裝進(jìn)了袖里乾坤。
再次被放出來時,眼前的場景讓這群孩童全都瞪大了眼睛,驚呼不已。
一座座山嶺高聳入云,綿連成片,郁郁蔥蔥。
潔白的祥云繚繞在山間,瑞霞噴薄。粗大的彩虹橫貫日月,不斷有明艷的仙光騰起,宛若來到了仙界神域!
云端上,一座浩大的古城巍峨屹立。
瓊樓玉宇,紅磚碧瓦。
太陽從古城中央的那座大殿后方升起,金光萬丈,好似遠(yuǎn)古天庭再現(xiàn)。
閣樓間仙鶴起舞,玄武小獸在池水畔低伏,鹿鳴呦呦。
所有人只覺一陣頭皮發(fā)麻。
如此景象,真的是人間所能擁有的嗎?
那懸空古城有飛瀑垂落,從下方望去,似一道銀白的匹練倒掛天穹。
在凌菘她們腳下的那片土地,是一條南北走向的粗大山脊。
連字都不認(rèn)識幾個的小凌菘根本無法用語言來形容那條山脊到底有多么巨大。
非要對比的話,那座浮空古城也只是整條山嶺上方的滄海一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