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場秋雨過后,山里的蘋果紅透了。
這日晚飯的時候,孟迎龍跟家里商量:“媽,這周末學(xué)校組織去山里摘蘋果?!?p> “去吧,”劉文君很贊成,“都有誰啊?”
“聽王主任說,就是我們這批新招的老師。”
“王主任?教導(dǎo)處的那個?我猜高鵬飛肯定參加,”劉文君來了興致,“這王主任費心勞力地,八成是為了給兒子制造機會呢?!?p> “‘醉翁之意不在酒’,”孟迎曉在一旁搖頭晃腦地插嘴:“姐,這不是能帶家屬嘛,我也要去?!?p> “你干嘛去?周末老實回家寫作業(yè),你爸他們都想你了。”
劉文君先是故意板起臉訓(xùn)小女兒,又看了眼對面的兒子,轉(zhuǎn)頭臉上帶笑問:“迎迎啊,這次去的單身女老師多嗎?讓你哥去吧,看看能不能有看對眼的?!?p> 一直默默吃飯的人,聞言放下了碗筷,掏出煙點了一支。
“倒是有幾個還不錯,”孟迎龍猶豫道:“不過當老師的,都愛說教,不知道哥愿不愿意找?”
“怎么不愿意?老師多好啊,有寒暑假,以后教育孩子也不用發(fā)愁,”劉文君苦口婆心地說道:“給他介紹的有工作的,不是護士,就是老師,先前說不找醫(yī)院上班的,也是,醫(yī)生護士都忙,顧不了家。這回找個當老師的,總不能說什么了吧?”
劉猛將煙頭掐滅,抬頭看了眼孟迎龍,也不知是喜還是怒,直教人心里有點忐忑不安起來。
“行,到時候我開輛SUV?!?p> 他倒是應(yīng)了。
孟迎龍心跳的更亂了。
***
轉(zhuǎn)眼到了周六晚上,大家商量著不如先燒烤,再采摘。劉猛便主動攬下租燒烤架,買食材的任務(wù)。
周日早上天不亮,十幾個人,開著四輛車,向山里出發(fā)了。
劉猛車上,副駕駛坐著蘇杭,后排坐的除了孟迎龍,還有兩名女同事。
一個是孟迎龍搭檔宋雨,是個雷厲風行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長得雖不是十分惹眼,但勝在身材好,性格外向,跟誰都是自來熟。別看她平時風風火火的,可一見了帥哥,就走不動路了,屬于嚴重的外貌協(xié)會。
一個是音樂老師,叫趙曉攀,個頭不高,白凈微胖,一笑一對酒窩,很可愛。
“哎,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呢,太悶了容易犯困,得想法兒給大哥提提神啊,”蘇杭轉(zhuǎn)身笑著提議:“咱們玩?zhèn)€游戲吧,輸了表演才藝怎么樣?”
“好啊,玩什么呢?”三個女孩商量起來。
最后決定玩“動物園里有什么?!?p> 趙曉攀輸了,大大方方地問道:“想聽什么歌?”
“隨便點嗎?音樂老師果然厲害!”蘇杭伸出大拇指。
“再來首莫文蔚的歌?上次沒聽夠?!泵嫌堈f道。
“好?!壁w曉攀開心應(yīng)道。
她很喜歡莫文蔚,上次同事聚餐的時候,在KTV里唱了一首《陰天》。
“唱個《一生所愛》吧?”
趙曉攀用手機搜出伴奏,十分投入地唱了起來。
幾人紛紛沉浸在她動情的歌聲里。
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大話西游》里的經(jīng)典畫面。
孟迎龍悄悄望了望側(cè)前方,男子硬朗的側(cè)顏,握著方向盤骨節(jié)分明的手。
她知道他是很喜歡周星馳的。
記得有人說過,喜歡周星馳的人,骨子里其實都是很孤獨的。
周的電影,是笑中帶淚的。
她想:這就是緣分吧。
***
到了山里,找一條小河,在旁邊支起架子,開始燒烤。
劉猛在一旁冷眼瞧著:蘇杭這人,能說會道地有點油嘴滑舌了,對異性殷勤太過也就不是紳士風度了。而高鵬飛則太過老實,像是個沒長大的“媽寶男”。
沒一個能配上她的。
劉猛很快就下了結(jié)論。將烤好的串拿給眾人,單一留出孟迎龍喜歡吃的,看著她吃得香甜,心里別提多滿足了。
下午去果園,摘了十來箱蘋果,天已黃昏,等往車上搬得時候,忽然就下起了雨。
果園主人建議,在附近的農(nóng)家院里住一晚,天黑路滑走山路是很危險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商量起來,最后王主任拿主意說先住下,等明天雨停了再走。她會跟學(xué)校溝通的。
安排房間的時候,發(fā)現(xiàn)到最后還剩下一男一女,卻只有一間標準房了。
有人心里想讓王主任母子倆住,又開不了口,畢竟都知道王主任,是最忌諱別人看出來,高鵬飛是個“媽寶”,影響兒子找對象。
“我和孟老師住一屋吧?!眲⒚秃鋈婚_口。
“哦,就是,就是,忘了你們兄妹倆了?!?p> 棘手問題總算是得以解決,大家都舒了口氣。
誰也沒有注意,孟迎龍臉上忽然而起的紅暈。
晚上,洗漱好,二人隔著茶幾,各睡一床。
因為沒有過夜的打算,誰也沒有帶睡衣。
孟迎龍只脫了外套躺下,感覺著胸衣的束縛,怎么也睡不著。
聽著窗外的雨,她又想起了第一次住賓館的情形。
怎么能夠忘記啊。
***
那一年,她十八歲。
經(jīng)歷了成人和高考兩件大事。
通知書下來后,家里宴請親朋好友,劉猛也從Z市回來。
那會兒他已經(jīng)訂親了,女方是鎮(zhèn)子上“燒餅王”的女兒王嬌。
劉猛從十八歲開始,每年過年回來,就是去相親,也不知是他眼光高,還是緣分沒到,三年過去,見了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愣是沒一個成的。
大年初二,一大家子回來拜年。
閑聊起來,在鎮(zhèn)上賣衣服的大姨忽然提起:“‘燒餅王’家的三個女兒,一個賽一個的美,都跟電影明星似的?!?p> “嫁的怎么樣?”小姨問。
“兩個姐姐婆家都是開廠的,有錢的很。老三好像還沒對象?!?p> “采君啊,”姥姥在一旁忙催促道:“回去了問問,給咱猛子說說啊?!?p> “還有麗君,也要多留意,看看誰家有好閨女?!崩褷斠矅诟澜o小女兒。
王嬌確實漂亮,膚白貌美大長腿,更難得的是,第一次見面兩人都有好感。
王嬌父母雖不大樂意,嫌劉猛家里條件一般,可終究是拗不過女兒。
兩人只接觸了十來日,過了十五,劉猛便回Z市上班了。
期間一直聯(lián)系著,到了年底,兩家坐在一起吃了頓飯,商量好正月初六給倆孩子訂婚。
那時孟迎龍讀高三,初六正式開課,初五下午她就回校了。
沒有見到那場熱鬧喜慶。
她那時想,幸好如此。
因為,這次暑假劉猛回來,不僅僅是為了慶祝她考上大學(xué),更是帶來了一個重大決定:他們老板賭博輸了,正在變賣一切。他想盤下汽修廠。
“那得多少錢?。吭蹅兡馁I得起?”劉文君一聽,就覺得是天方夜譚,癡人說夢。
可劉猛下定決心的事,十頭牛也拉不回。
他賣了市里的婚房,又說服姥爺賣了兩塊地。
“你這孩子,眼看九月就要結(jié)婚了,你把房子賣了,你就不怕王嬌不嫁了?”劉文君十分焦慮。
“她不愿意正好,還能退回來不少錢呢?!眲⒚蜐M不在乎。
一語成讖。
王嬌家退了親。大概是不愿意冒險,誰知道他是賠是賺呢?
事已至此,別無他法。
孟國華拿出所有的積蓄。
“一共是三十萬,你們兄妹三人一人十萬,不偏不向?!?p> 孟迎曉還小,劉文君做主把她那份支持了哥哥。
可不管她怎么明示暗示,孟迎龍始終不肯把自己那份拿出來。
自此,劉文君便常把“親疏遠近”念叨給劉猛聽。
九月份開學(xué),孟迎龍獨自一人去學(xué)校報到。
她握緊了行李箱,昂首邁向了新的生活。
“國慶節(jié)”的時候。
她穿上新買的白紗裙,裹一件米色風衣,坐上了開往Z市的列車。
劉猛從一輛車底鉆出,渾身油污。
看到她俏生生地站在秋風里。
心跳忽然就漏了幾拍。
他帶她去吃飯。
“哥,這是十萬塊錢,密碼是你生日。”她遞過來一張卡。
他不接,挑眉看她。
“之前不肯給你,是因為我不想讓爸媽有負擔。”孟迎龍解釋道:“我已經(jīng)成年,能自己做主了,我希望你也別告訴家里?!?p> “好,那我就收下了,到時候給你出利息?!眲⒚驼f道。
“不用不用,我就是單純欣賞你‘破釜沉舟’的勇氣?!?p> 二人都笑了起來。
“在這兒玩幾天吧,我?guī)愫煤棉D(zhuǎn)轉(zhuǎn)?!眲⒚吞嶙h。
“好啊,我在網(wǎng)上查了,周邊有好幾個景點都挺不錯的?!泵嫌堁劬α辆ЬУ模苁瞧诖?。
下午交代好工作,二人開車前往附近的一個景點。
黃金假期,旅館人滿為患,好不容易有個空的,卻是個大床房。
看看時間,快十點了,外面還飄起了雨。
“住吧?!眲⒚鸵灰а溃统隽松矸葑C。
孟迎龍先洗澡,等她出來時,發(fā)現(xiàn)劉猛神情似乎有點怪,她正納悶自己看錯了。
浴室傳來水聲,她忽然睜大了眼:這間房的浴室用的是磨砂玻璃,朦朦朧朧的,比直接看到更撩人。
孟迎龍瞬間臉似火燒。
好在讓服務(wù)員換成了兩條單人被。她匆匆吹干頭發(fā),急忙鉆進被窩,連頭都蒙上。
后來,劉猛也上了床,躺下后半晌,有點不耐開口:“你怎么了?”
“我睡不著,肚子有點疼。”
女孩兒低聲嘟囔,聽著像是撒嬌。
劉猛便有點心生蕩漾。
側(cè)躺在她背后,伸進去一只手,循著細細的腰肢,撫上肚子?!拔医o你揉揉,是不是著涼了?”
“哥,你手真熱,好舒服啊?!彼慌商煺鏌o邪。
而他早已心猿意馬。
怎能不叫人心向往之。
***
“怎么了?睡不著?”劉猛忽然說道。
一樣的秋夜,一樣的雨敲打著窗,一樣的問句。
這次,她卻是沉默。
就這樣,一直沉默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