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杞嘴上不言,心里卻已經(jīng)有了打算。
這種“一次性”的生意,她一般是不會接的,更何況,這已經(jīng)不是普通的一單“生意”,牽扯進(jìn)一個新的生命進(jìn)來,哪能那么草率。
“先生,您應(yīng)該知道,我做生意也是有原則的吧?”
“知道!知道的,只是……”那男人似乎實(shí)在迫切,竟有些口不擇言起來,“只是,你反正也缺失了被愛的屬性,誰能與你成家,生孩子對你來說實(shí)在有也是浪費(fèi)!”
他不是冒犯。桑杞依然笑盈盈地看著眼前這個略顯滄桑的男人,平心靜氣,她知道,這個男人,不是冒犯。
如此直白又尖銳的話語,桑杞聽過太多了,她也知道,都是因?yàn)樗f的原因罷了——失去被愛屬性。
因?yàn)槭ケ粣鄣膶傩?,這個世界的所有人對桑杞都毫不留情;再如利刃一般的對待,桑杞也全盤接受,她知道,這一切的癥結(jié)都在于自己,由不得旁人。
所以,她不在乎,也無從在乎。
地上泥濘的臟水,走過的黑暗的羊腸小道,陌生人來者不善的攻擊,又或是她活到現(xiàn)在的一切痛苦,她都不在乎,無從在乎。
“我理解?!?p> 男人說得沒錯,生孩子對桑杞來說,確實(shí)食之無味,且不說大概率難以有機(jī)會,即使真的有了一個孩子,自己一個人在這世上已是步履維艱,再多一個孩子要如何將他撫養(yǎng)長大。
桑杞搖了搖頭,太遙遠(yuǎn)了。
只有當(dāng)下的事才是重要的,比如眼前這個“楚楚可憐”的男人。
“你可以盡管開價!或者承擔(dān)你余生的生活費(fèi)都可以!”
“先生,這不是錢的事?!彼噶恋难凵裰辛髀冻鲆唤z惋惜,“這個世界其實(shí)有很多人沒有孩子的?!?p> “哦對!還有很多人生了孩子遺棄的!或者您去福利院了解一下呢……”
“不,桑小姐?!?p> “我被繳銷的,是擁有任何孩子的屬性……”
男人仰起頭,短暫失去了剛剛一副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的架勢,無奈地對著天空嘆出長長一口氣:
“別說是福利院領(lǐng)養(yǎng)了,我連養(yǎng)一只小貓小狗來當(dāng)做自己的小孩,都做不到……”
“你說,這個世界有很多人沒有孩子?笑話。他們是有得選,選擇了自己不要,我呢?我根本沒得選!”
男人冷笑了幾聲,剛剛可憐的語氣旋即收回,取而代之的是掩蓋不住的憤恨,可這樣的憤恨卻不知道應(yīng)該具體對誰,反倒像憋悶了很久似的更加想要一吐為快。
夜色越來越深,桑杞也漸漸聽明白了這個男人想要什么。
她的大腦快速旋轉(zhuǎn),試圖尋找一個折中的方案!
“先生,您剛剛說,您連福利院領(lǐng)養(yǎng),或者養(yǎng)只小貓小狗都不可以。這個我應(yīng)該是可以幫你的。”桑杞的眼下堆起含笑的臥蠶,天真地以為自己真的可以為“客戶”排憂解難,“我可以賣給你領(lǐng)養(yǎng)子女的屬性!怎么樣?”
“不過也還是要等兩個月,總有先來后到的。這是我做生意的原則?!?p> “原則?”桑杞感覺自己腰間,有什么尖銳的硬物抵著自己,無需低頭,她也能猜出藏在男人袖子里的是什么。
今晚見到他第一面時,他孤零零地站在巷子里,縱然有些使人害怕,卻也還讓人誤以為只是病急無救的可憐人,剛剛卑微地央求起桑杞,無助之感裹挾住桑杞善良的神經(jīng)。
可桑杞提出了自己的“折中方案”后,月光擦過男人的側(cè)臉,最終還是揭開他可憐的假面,并不明亮的光影下,她能看到瘦削的臉在夜色中崎嶇的輪廓。男人的語氣算不上窮兇極惡,可聽起來確實(shí)不是善類:
“你跟我說,原則?福利院?小貓小狗?”
“過去,我無能為力。而現(xiàn)在,我找到你了??!”他一步步逼近桑杞,笑意寒寒,如果真是野獸一頭,那到嘴的精肉如何可能輕易松口。
“我當(dāng)然知道,對你來說,賣給我一個‘領(lǐng)養(yǎng)子女’或者‘飼養(yǎng)寵物’的屬性輕而易舉。”
“但,我既然找到了你,當(dāng)然是想要一個親生孩子了?桑小姐,你可以做到的,對嗎?”腰間的利刃又向桑杞多使了一份力,幾乎快要刺破皮膚。
桑杞看不見那男人深不見底的瞳孔下藏著什么情緒。但他想要什么,桑杞已然心知肚明。
“有些能力,對你這種廢人來說,留著也是無用。你的全部生育屬性,我都要?!?p> 黑暗的月色下看不清男人,但也能從他的語氣中聽出狠絕。
桑杞直直地看著這個男人,沒有絲毫膽怯逃竄的架勢。她眼眶中的溫柔冷了下來,微微側(cè)頭,朝男人身后的巷子口瞥了一眼。巷口雖小,卻狠亮堂,倒是沒有四五個魁梧的保鏢等著。
其實(shí)觀察報表并不是為了單打獨(dú)斗靠拳腳功夫的武力來保全自己。桑杞只是萬千普通女生之一,不是特種兵,在絕對的懸殊力量面前,就算跆拳道柔道全用上,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她心里盤算著,只是連保鏢也沒有的話,想來應(yīng)該不是個分量極重的人物。
“先生,許總知道您這么做嗎?”
桑杞朝腰間看了看,轉(zhuǎn)回眼神,直直盯著男人,語氣不緊不慢,淡淡然,嘴角輕笑了起來,“您雖然找到了我,但您卻并不了解我這生意是怎么做的?!?p> “您覺得,我能活到現(xiàn)在,是全憑運(yùn)氣好,來找我的人都是慈悲為懷的菩薩嗎?”
當(dāng)然不是,人心如饕餮,她這樣一個可以在饕餮最饑餓的時候能提供一頓美餐的人,時時刻刻都在經(jīng)歷著虎視眈眈。
靠武力保全自己,愚不可及。
桑杞還沒成年時,就已經(jīng)在琢磨活著的方法了。
她看過太多黑幫的影視作品,那些影視作品里多少全副武裝的保鏢,恨不能圍成鐵板一片護(hù)著主角。
可那又怎么樣呢,只要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就一定有物理保護(hù)不能覆蓋的瞬間,就一定會有冷槍暗箭蹲在一個角落,等待著你的力量薄弱、意識松懈時,像擊中正在喝水的折翼的鳥一樣將你擊斃。
她明白,真正的自我保護(hù),不是物理,而是心理。
要的是,即使我手無寸鐵站在你面前,你也動不了我分毫。
不是不能動,而是不敢動。
任何人都能傷害我,但任何人都不能承擔(dān)傷害我的后果。
這才是桑杞的自我保護(hù)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