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上課

　　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清秋院作為內(nèi)門弟子的學(xué)堂，極其講究一個“雅”字，滿院除了種滿梧桐外，入目之處掛滿了詩畫卷軸，神霄絳闕。

　　清秋院分了四座小殿，以驚蟄、谷雨、寒露、霜降命名，所有內(nèi)門弟子分在四座小殿上課，而今年通過宗門考核的二十五位弟子，則是在最偏的霜降殿上課。

　　姜徊音拿著書卷到殿時，殿內(nèi)已有幾名早到的弟子在認(rèn)真溫習(xí)功課，她左右張望，此殿雖小但陳設(shè)卻比曲陽殿極富書香之氣。

　　“徊音！”殿外傳來一記女聲。

　　她尋聲回頭，就見姬瑤拿著書卷跑來，其身后還有三名女弟子，瞧著是一起同行來的。

　　“徊音，你能來可是太好了，我還以為今日的課你又來不了呢?！奔К帩M眼星光，上來就挽著姜徊音手臂，怎么也不肯松開。

　　霜降殿內(nèi)外所有弟子的視線都聚了過來。

　　這些灼熱的目光都帶著打量之意。

　　姜徊音勉強(qiáng)微笑，渾身不自在。

　　“原來你就是姜徊音?！?p>　　那三名女弟子踏進(jìn)殿，說話的是站在中間的那名少女。她脖子上戴著一塊金鑲墨玉，瞧著是個稀罕物，和左右兩側(cè)的少女做比對，形容舉止間，帶著幾分傲慢意味。

　　兩方人大眼對小眼，誰都沒先說話。

　　姬瑤察覺到氣氛有些尷尬，熱情道：“對了徊音，你是第一次來上課，許多人還不認(rèn)識，我給你介紹一下吧?！?p>　　她指著中間的少女，說道：“這位，是岳國常勝將軍之女花落影，她啊可是那日宗門考核第一位通關(guān)的外門弟子，可厲害了?！?p>　　“左邊這位呢，是景國天啟坊洛家長女，你叫她淼淼便是，右邊這位也是岳國來的，叫柳柳，以后我們都是一道上課同宗了?！?p>　　話落，洛淼淼和柳柳都朝姜徊音和姬瑤頷了頷首，皆有示好之意。唯獨花落影滿臉不屑，漫不經(jīng)心道：“姬瑤，我都不知你什么時候，竟和這位連福音玉都沒有弟子關(guān)系這么好了？”

　　姬瑤臉上一滯，被噎得愣住。

　　姜徊音眉毛都沒動一下。暗暗不停告誡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就算再看不順眼，也得等受罰期過去。

　　花落影見她面不改色，心頭異樣地皺了皺眉，她本以為譏諷一句，此人必會心急跳腳，怎料她竟如此淡定。

　　她冷笑一聲道：“初入內(nèi)門就被罰打掃云夢谷一月，想想也知你是用了些手段才通過考核的，否則四位師尊怎會連福音玉都不授你?！?p>　　“誰說不授玉的，”姬瑤反駁道，“四位師尊說了，等受罰期結(jié)束便會授玉。”

　　花落影道：“那也要她安分守己才行，既然入了內(nèi)門，那些個把戲手段就好好收起來，免得過不了幾日就顏面掃地，被趕下山?！?p>　　話落，周遭的空氣驟降了好幾度。

　　“喂，你們在門口堵著作甚！”

　　殿外遠(yuǎn)遠(yuǎn)傳來一記男聲。

　　眾人尋聲去看，就見聞時宴穿著紫鳶司服，大搖大擺的從廊上走來，身姿紈绔又浪蕩。

　　聞時宴眼神尖，一眼就看到人堆里的姜徊音，隔著老遠(yuǎn)，扯著嗓子揶揄道：“喲，這不是小師姐嗎！云夢谷你打掃完了？竟然有空來聽課了！”

　　“……”姜徊音沒搭理。

　　作為出了名刺頭，但凡是女弟子遇見都會下意識躲開，花落影，洛淼淼，柳柳亦不例外，一見聞時宴來了，當(dāng)即一哄而散到自己席位去了。

　　眼瞅聞時宴越走越近，姬瑤心頭犯怵，拉了拉姜徊音手臂，小聲道：“徊音，馬上開課了，咱們?nèi)ハ话伞！?p>　　姜徊音點了點頭，然而剛轉(zhuǎn)身，就被一人攔住了去路。

　　“欸~”聞時宴擋來，戲謔道，“我說你未免也太不給面子了，我跟你說話沒聽見嗎？”

　　姜徊音睨著他，道：“聞少爺有何指教？”

　　聞時宴挺了挺身姿，低頭理了幾下司服，又撥了一下腰間的福音玉，笑道：“聽聞小師姐被罰打掃云夢谷一月，連福音玉也未授，嘖嘖嘖……我深表同情，怎么說如今我也是二師尊座下弟子了，小師姐要不要求我向二師尊來口，爭取讓你從輕處罰？”

　　求？還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姜徊音心中翻了個白眼，表面微笑道：“不必了，聞少爺被二師尊領(lǐng)進(jìn)門不過幾日，想來說話也沒什么份量，徊音就不為難了?！?p>　　“我說話沒份量？”聞時宴氣笑道，“姜徊音，你腦子沒問題吧？”

　　“是，我腦子是有問題，”語調(diào)鏗鏘有力，姜徊音大大方方承認(rèn)道，“所以聞少爺還是離我遠(yuǎn)點，免得被傳染?！?p>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獨留聞時宴傻在原地。

　　授課師父還未到。

　　姜徊音趴在書案上，上下眼皮仿佛在打架，前桌的姬瑤回首見她神色懨懨，問道：“徊音，你怎么了？”

　　“……沒怎么，就是太累太餓罷了?！鄙倥穆曇羰盅砂?。

　　“你沒吃飯嗎？”姬瑤疑惑。

　　姜徊音嘆了口氣，心里把謝祇祖宗十八代都給罵了一遍，說道：“本來是能趕上去齋堂用飯的，但誰讓我遇到的是個心如蛇蝎的人?！?p>　　“？”姬瑤一頭霧水地皺了皺眉。

　　“心如蛇蝎是在說我？”頭頂投下一記低沉的男聲。

　　一股松枝清香撲鼻而來，周遭仿佛陷入冰霜籠罩，冷颼颼的。

　　姜徊音渾身一僵，有限的余光立刻瞥見書案邊多了一截深紫色紗袍身影，垂落的寬大袖口上還繡著幾朵紫鳶花。

　　“……”說曹操曹操到？

　　姜徊音緩緩抬起頭，正好對上一張冷冰冰的臉，少年又高又瘦，劍眉斜入劉海，削瘦的下頜骨輪廓分明，頭頂扎著高高的馬尾。

　　四目相對，他似乎將將沐浴過，眼神中帶著霧氣，柔和了眼底的涼薄，身上也沒了在藥園染上的臭味。

　　姜徊音坐直身子，淡淡一笑，用生平最真誠的語氣回答：“怎么會呢，謝師弟溫文爾雅，光明磊落，高風(fēng)亮節(jié)，在下仰慕都來不及呢?！?p>　　謝祇面無表情。

　　越過她的書案朝第一排居中的席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