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九年,京都侍中孟冬左遷至青州。
青州地處嶺南,遠離京城,乃偏僻之地,一直有野蠻之地號稱。
馬車從泥濘的道路飛馳而過,一刻不停留,時至今日,是梅雨季節(jié),在青州一貫稱為回藍天,因其地段驟雨頻繁,地段難以排水,處于潮濕天氣,空氣也粘稠濕人。
此前的官府大門銅鎖青綠,門口兩排小卒朝對方擠弄眉眼,身著不對稱的士服,站的歪歪扭扭,孟冬越過他們,大步走進中間開啟的大門。
剛從里屋走出來的是青州節(jié)度使陳武,左臉上有一道明顯的疤痕,著一身標準紫色官服,腰間別著玲瓏剔透的玉環(huán),左手雖有陳年老繭,卻也不忘佩戴墨綠指環(huán),身旁被多名士兵保護著。
陳武走向前,客氣道:“久仰大名,縣丞大名,上邊剛下旨,陳某就盼望著能早些瞧瞧大人。”
孟冬對于官場的客套話早已熟悉,作揖說笑道:“客氣了,應是孟某提前登門造訪才對,陳大人看得起鄙人,是鄙人的榮幸。”萬里開外的野蠻地方也會受朝廷風氣影響?說話像那初春的嫩筍,一套又三套。
陳武做出請的手勢,“大人,青州遠離京都,想必趕車程在路上吃了不少苦,不如先暫時休息一晚再議,咱家已經(jīng)叫人騰地了,這里邊是您暫時休息的地,委屈您了,這事來的突然,咱們還沒來得及收拾空地,見諒了。”
孟冬跟隨陳武并排走在一側,轉了幾次彎停留在此前。
此前位于官府東南側,外面陳設僅一扇大門,兩戶窗簾,透過大開的門,直視到里面一張小床擺在最角落里頭,靠墻邊的對角還有幾片水滴。
陳武道:“大人,冒犯了,窮鄉(xiāng)辟里的,我們只有一處空余地?!?p> 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清官,一身正氣,兩袖清風,窮的留空。
待陳武等人離開,孟冬開始觀察四周環(huán)境。
在東南一側,陽光難以照入,屋內(nèi)光線不足,白天也涼颼颼的,陣陣陰風吹來,倒有幾分鬧鬼的名堂,真不知是招客還是招魂。
窗戶邊的書桌灰塵仍在,孟冬伸手打開抽屜,里面是泛黃的紙張,隨手翻開,最底下的紙張尚未被風干發(fā)黃,反正像是近幾年來剛書寫的。
紙張被拿到窗戶上,孟冬憑借著微弱的光線,仔細俯視眼前的字跡,此字跡行云流水,一步到位,可以了解到書寫的主人必定是自信的,不被世俗拘束的。
“縱使窮途末路時,不屈的骨氣亦在”
正是皓月當空,月光散著銀藍的光芒,陰沉沉的光線,一路吹向萬里,吹向角落的游人身上,孟冬
抬頭仰視銀色的天空,想來初來乍到,官府不親,苦處無處可訴。
他走出封閉在角落一頭的屋子,正是午夜,街上大多數(shù)人早已安睡,這時的青州仿佛這一處只有孟冬一個活人。
往官府東側直行五十英尺,他看見一處偌大的住處,大門前屹立兩頭石獅,嘴里含著圓球,門框上大大刻著薛家二字,早已聽聞青州縣長名為薛正,想必這處必是薛正住所。
青瓦石磚用作墻壁,屋檐呈傾斜角度,坐南朝北而建,極具當?shù)靥厣?,連門前的階梯有著十來層,這樣的設計,可想而知青州水勢必定兇猛。
薛家青瓦忽然響動,在寂靜空曠的大街上極其吵鬧,一道身影出現(xiàn)在墻壁上,孟冬抬頭望去,此人穩(wěn)穩(wěn)站在石壁上,銀月下,他的身形挺拔,黑發(fā)被風吹起,一綠一綠揚起,俊俏的臉在薄弱的光線下雌雄未辨,此番場景,孟冬常在武俠小說見過,通常是在主角出場時,斬殺反派,英雄救美。今日一見,乃勝卻書間無數(shù),連今夜皎潔的月光也只是襯托他的神采的背景罷了。
他雖穿著粗麻布衣,氣質(zhì)不凡,不像是尋常人家,反倒是像個京城守衛(wèi)的老熟手,一道清脆的聲音出現(xiàn)在耳伴,“你是誰?報上名來,大半夜怎么會出現(xiàn)在薛府?”
孟冬作揖,笑道:“打擾了,在下不是有意冒犯,如若你不介意,可稱呼我為孟兄,敢問大俠是哪位?”
大俠輕笑,仿佛在笑孟冬的直接,又像是在笑他稱呼自己為大俠,清下嗓子,沉下聲音
說:“吾乃薛家家主侍衛(wèi),既然有緣,那便交個朋友?!闭f著,他從高處一躍,微風稍過孟冬鬢角,一道梨花木的清香進入嗅覺。
他眼睛微怔,像是那行走在沙漠遇到綠州的流浪者,眼前一驚。
靠近了才發(fā)覺,此人比自個矮半頭,不僅如此,骨架甚至不像個成年人,反倒像是十七八歲未發(fā)育完全的少年。
少年需要抬頭才能與他在同一視線上,率先開口說到:“看你這模樣,也不像當?shù)厝?,既然如此,那就讓我領路,說吧,去哪,大爺今日心情好,送你一程。”
一雙清澈無暇的雙眼,在夜色下閃耀著光,如同月圓之日下的水潭,明亮,清晰。
孟冬望著他的眼幾秒,移開視線,他今夜打算來考察青州的地形,地圖早已深深記在腦海里,不需要別人帶路也能找到方向,但此人來路不明,大半夜熱心腸助人為樂,實屬讓人受寵若驚。
“勞煩兄臺了,在下只是散心,無需為我?guī)?。自便就好?!?p> 少年癟嘴,低下頭,聲音越來越低,孟冬告別:“那好吧,告辭?!?p> 他突然想到什么,轉身問:“孟兄,表字取了了嗎?”
孟冬輕笑,真自來熟,“雪椀?!?p> 少年眼睛一亮,“雪椀!孟雪椀,真有意思。我都還沒取字。”
孟冬低頭一瞥,少年尚未束發(fā),真是小孩,應聲道:“嗯。你每晚都巡邏嗎?
少年撓撓頭,道:“也不算是吧,平時我都偷懶的,今天瞧見月色好,出來轉轉?!?p> “薛兄好雅興?!?p> 少年不好意思干笑,說:“雪椀,你打算去哪,我護送一程?!?p> 孟冬放下戒備心,這小少年是真的熱心腸,輕聲說:“官府,勞煩兄臺了?!?p> 少年瞪大雙眼,不可置信,“你要去報官?”
“不,我住那?!?p> “我怎么從未見過你?”
“剛來沒多久?!?p> “你是?你是官府的人?”
“是,打雜的罷了。”,官府大門就在不遠處,門口守衛(wèi)還看不到他們,孟冬停下腳步,道:“送到這便好了,多謝薛兄,來日再會?!?p> 少年揮手,笑道:“好,孟雪椀,來日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