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章 師徒談心
這些若是讓師尊知道了,肯定是要生氣的。
可這么好的機會,可以一舉除掉蕭漱玉和他的情敵,何樂不為?
第二日黃昏,顧流觴按照事先約好的那樣悄悄潛入了若懷宮。
一進蕭漱玉的房間,便瞧見蕭漱玉急不可耐的在房間里打轉兒。
她當真是害怕顧流觴不來了,這會兒已經(jīng)抓心撓肝的等不及了。
一見顧流觴來,蕭漱玉的眼睛里再次燃起了希望之火,她大步上前,剛要去抓顧流觴的衣袖,卻被顧流觴躲開了。
蕭漱玉的手在半空僵了僵,訕訕地收了回來。
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的確,頂著這樣一張臉,怎么會有人愿意被她碰一下?
如今除了讓師尊對她懷有愧疚,對她負責,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和師尊有可能了。
這更加堅定了蕭漱玉的決心,她道:“既然來了,就快些開始吧?!?p> 顧流觴笑了笑,點點頭,從懷中摸出一個圓潤的瓷瓶,道:“你且到臥榻上去躺好,記住,不管有多痛,一定要忍住,否則的話,引來別人,你和我都得遭殃。”
蕭漱玉咬緊了牙關,點了點頭,為了能恢復容貌,她只能忍下來。
比疼痛更加折磨人的是,迎接即將到來的疼痛。
此刻的蕭漱玉有切身的體會,她心里的恐懼感已經(jīng)遍布全身,還沒開始,她便已經(jīng)害怕到了極點。
她在心里安慰著自己,只要能承受這些疼痛,她很快便能擁有師尊,就像顧流觴那樣。
只要師尊不嫌棄她,只要師尊能留下她,她做什么都愿意。
尸蟲的啃噬,比她想象的還要更加疼痛,這讓蕭漱玉幾乎快要崩潰了。
她隱隱聽到了自己將后槽牙咬得裂開,也終究沒有發(fā)出任何一點聲響。
等到顧流觴施法結束,他輕描淡寫道:“一開始會劇痛無比,你要忍耐,只要過上半個時辰,身體稍稍適應了這種疼痛,也就沒有那么磨人了?!?p> 蕭漱玉那張臉上布滿了汗水,但比起先前容貌盡毀的可怖樣子,已經(jīng)好了很多。
蕭漱玉忍著疼痛,跟顧流觴道謝,倒是讓顧流觴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說:“還是等你成事之后,再來感謝我不遲?!?p> 蕭漱玉沉沉的點了點頭,閉上了雙眼。
痛,真的是痛極了,好在她心里尚存一絲期待,便也還能隱忍得住。
半個時辰后,果真如顧流觴所說的那樣,蕭漱玉已經(jīng)感到麻痹了,那種痛就像是長在她骨頭縫隙里的密密麻麻的折磨,雖然存在著,但卻已經(jīng)沒有之前那樣難以忍受了。
她沒有忘記這種狀況只能維系一天一夜,她需要盡快完成要做的事情,才能得償所愿。
蕭漱玉用紗巾蒙上自己的臉,這是她自從毀容之后,一直不離身的東西。
她遠遠的瞧見了正要給蕭躍笙送茶水的柳舒,便喊他,“師兄,柳師兄……”
柳舒一愣,回過頭來,有些驚訝道:“蕭師妹,你怎么出來了?我聽說你前兩日受了不少苦,好些了嗎?”
不得不承認,柳舒是個實實在在的好師兄。
從前蕭漱玉是蕭躍笙座下唯一的女弟子,雖然容貌不及水月宮雙姝那樣姣好,但總歸是若懷宮里唯一的一枝花。
師兄弟們對她總是多些關照和注目的。
可自從她的臉毀了,仍舊如從前那般對待她的,也就只有柳舒一人了。
可即便如此,蕭漱玉心中仍舊不對柳舒懷有感激之心,甚至……
她道:“嗯,師尊誤會我在外面作惡,我真的很難過??蓭熥鸬降资菐熥?,我還是想緩和和師尊的關系?!?p> 柳舒了然的點點頭,道:“我明白,師尊他只是一時想岔了,你也知道師尊的性子,他就是這么個嚴肅的人,你千萬不要因為這個和他有了隔閡就好?!?p> 蕭漱玉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她看了看柳舒手中的茶水,道:“師兄,不如今日讓我去給師尊送茶水吧,我正好也有些心里話,想和師尊說說?!?p> 柳舒對她絲毫沒有防備,立刻點了點頭,道:“也好,正巧今日師尊公務不多,你去吧?!?p> 說罷,他便將茶水盤子交給了蕭漱玉。
蕭漱玉瞧見柳舒走遠了,這才勾了勾唇,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茶壺,趁著無人,連忙從懷里拿出藥瓶,將藥丸倒了進去。
早知如此,應該跟顧流觴多要一點藥的,這茶水太多,稀釋了藥丸,也不知能不能起到作用。
可這會兒再去問顧流觴弄藥,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也只能寄希望于這些藥威力驚人了。
蕭漱玉將茶水端進了蕭躍笙的書房。
蕭躍笙正坐在案臺前,端端正正的看著面前的冊子,眉宇間有些許認真,似乎是在思索著什么,也不知有沒有留意到她。
等到蕭漱玉將茶水端到案臺邊,蕭躍笙才后知后覺的抬起頭來,看了蕭漱玉一眼,他有點驚訝,“怎么是你?”
蕭漱玉將茶水放下,道:“方才出門遇上了柳師兄,師兄說讓我送過來,也好緩和我和師尊的關系?!?p> 這的確是柳舒能干出來的事情,那孩子天性純良,從來不懷疑別人。
雖然天分很高,但實在是太過良善,這樣的人,日后早晚是要吃虧的。
蕭躍笙回神,點了點頭,道:“難為你師兄一番好意,你日后可要記得你師兄對你的好,也多同你師兄學一學。”
蕭漱玉悶悶的嗯了一聲,道:“我知道我之前做過很多讓師尊失望的事情,可如今我是真心悔過的,我也……不再對師尊抱有任何期待了?!?p> 蕭躍笙沉聲道:“你能這么想是最好的,從前那些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認真改正,我相信你還是前途無限的?!?p> 說罷,他倒了一杯茶水,端端正正的抿了一小口。
蕭漱玉一顆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兒,師尊就只喝這么一點點會不會起不到作用?
蕭躍笙見她還站在那里,不由得問道:“你還有什么事嗎?”
蕭漱玉猶豫了下,道:“我……我想和師尊聊聊。我覺得師尊對我有些誤會,我想和師尊說說話,化解誤會?!?p> 蕭躍笙很少和人交心,也不擅長這樣的境況。
可他覺得蕭漱玉說得有些道理,再加上之前對于蕭漱玉那雙眼睛的事,蕭躍笙心里多少有點愧疚,于是他只好道:“坐下說吧?!?p> 蕭漱玉坐下來,蕭躍笙也放下了手里的冊子,再次喝了一小口茶水,道:“你想說什么?”
那人扭扭捏捏地說道:“師尊,我想和你說說,我下山的那段日子里發(fā)生的事情?!?p> 蕭躍笙點了點頭,看不出他有沒有興趣,只是那張臉還是那樣冷淡淡的,看著沒什么情緒。
但蕭漱玉還是硬著頭皮說下去,“不瞞師尊,自從我容貌盡毀,眼睛也盲了之后,我其實一直想尋死。之前離開若懷宮,也只是不想死在這里,怕我這副鬼樣子,玷污了若懷宮的清凈?!?p> 她說著,露出悲悲戚戚的神色。
原以為師尊會安慰幾句,可蕭躍笙也只是淡漠的說:“你不該如此輕視自己的生命,師尊從前便教導過你們,這世間最重要的便是生命,師尊不愿看到你們傷害旁人的生命,同樣也不想看到你們因為什么而放棄自己的生命?!?p> 蕭漱玉垂著眸子,道:“對不起師尊,是我辜負了你的教導?!?p> 蕭躍笙微微點頭,“你繼續(xù)說吧,之后呢?你又有什么樣的際遇?”
蕭漱玉繼續(xù)說道:“離開霜華門之后,我也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只知道自己想走得遠些,更遠一些,最好不讓門中的弟子發(fā)現(xiàn)。直到我掉進了一條河里,那條河的河水湍急。我想著,如果死在這條河里,或許尸體就能順著水流漂浮到更遠的地方去?!?p> “我就這樣投河了,可我卻沒有死成,反而被一個老者所救,那老者也是個尋死的。只不過,老者本就是將死之人,于是他瞧著我瞎了一雙眼睛,便對我說,可以在他死后,將他的眼睛贈與我。”
聽著這番話,蕭躍笙的表情有些嚴肅,似乎有一點道理,卻又不是那么合理。
蕭躍笙半信半疑,但也并沒有提出質疑。
師徒二人聊了一個時辰,準確來說,是蕭漱玉對蕭躍笙說了一個時辰的話。
蕭躍笙越聽越覺得身子有點不適,隱約覺得有些悶熱。
他整理了下衣襟,仍舊端端正正的坐著,但表情里可以看出他有些異樣。
蕭漱玉心下一喜,看樣子是藥效發(fā)作了,這讓她有些激動。
于是乎,她繼續(xù)說著沉悶的話題,瞧著蕭躍笙因為燥熱而繼續(xù)大口喝著茶水,殊不知那茶水才是燥熱的根源。
此時此刻,沐依裳正和顧流觴在水月宮院子里散步。
沐依裳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情況如何了,一點動靜也沒有?!?p> 顧流觴道:“師尊莫要著急,蕭漱玉耐不住性子,此事是早晚的,我們得耐心等著才是?!?p> 話是這么說沒錯,可沐依裳心里仍舊擔心,蕭漱玉還有別的花招,會真的有損蕭師兄的名譽。
可這些話,她不敢在顧流觴面前提起,生怕又惹得那人不高興。
于是,沐依裳也只是問道:“你要不要盡早去看著,若是蕭漱玉被趕走,你也能第一時間知曉。”
顧流觴哪里不明白沐依裳的意圖,逐出師門不是小事,一定會鬧得人盡皆知,何須急于一時?
師尊分明就是想讓他去看著蕭漱玉,以防她狗急跳墻對蕭躍笙不利。
顧流觴一把抱住了沐依裳的腰,“師尊就不想我陪著你嗎?”
沐依裳張了張嘴,但又說不出什么推諉的話。
直到顧流觴道:“師尊放心,我已經(jīng)跟娘親說過這件事了,她派了人去看著的,你別擔心了?!?p> 說著,他撒嬌似的貼著沐依裳的脖頸蹭了蹭,跟小狗兒似的。
沐依裳也是拿他沒辦法,“好了,我有點累了,我們回去休息吧。”
那人連忙點點頭,扶著她回屋去。
沐依裳有些睡不太著,一整晚都輾轉反側。
顧流觴緊緊的抱著她,迷迷糊糊地問:“師尊怎么還不睡覺?”
沐依裳嘆了口氣,道:“我這心里,總是有種很不安的感覺。”
顧流觴輕輕的撫著沐依裳的后脊,安撫道:“別擔心了,師尊,若是師尊真的不放心,我便自己去看著就是了,師尊身子還沒恢復,需要好好休息?!?p> 說著,他便要起身。
沐依裳連忙拉住他的手臂,道:“不用了,我也沒有那么擔心,你別走?!?p> 這三更半夜的,讓他出去看著也不是那么回事,況且張夫人已經(jīng)派人去盯著了,沒必要再讓顧流觴折騰一趟。
顧流觴裝模做樣的又問了沐依裳兩次,在得到沐依裳的推辭之后,那人這才乖乖的躺下了。
為了讓沐依裳能安穩(wěn)入睡,顧流觴用自己身上所有的靈力來安撫她,終于讓她睡著了。
顧流觴也松了口氣,繼續(xù)抱著她睡去。
天明之時,沐依裳一睜眼,便發(fā)現(xiàn)身邊的位置已經(jīng)空了。
她想,顧流觴應該是去調查情況了。
可讓她意外的是,一刻鐘后,顧流觴端著飯菜回來了。
沐依裳很有點驚訝,“你……去做飯了?”
顧流觴竟然理所應當?shù)鼗卮鸬溃骸爱斎涣?,師尊還要吃藥的,我當然要給師尊做飯。這可是掌門師伯交待過的,不可以不吃飯就吃藥的。”
“……”
沐依裳問的當然不是這個,要吃飯什么的,又不是沒有廚娘,也不至于他這樣親歷親為的。
可看著那人一副誠懇的樣子,沐依裳也實在是說不出指責的話。
她緩緩起身,道:“若懷宮那邊怎么樣了?”
顧流觴搖了搖頭,“沒什么情況發(fā)生,我今早有去問過,娘親說還沒有消息,讓我們再等等。”
沐依裳嗯了一聲,雙腳剛從臥榻上挪下來,那人便自覺地蹲到她面前,給她穿上鞋襪。
這樣的事情多了,沐依裳倒也不覺得難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