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乞丐

　　石廟村。

　　村口的地上不知用什么白色粉末寫了巨大的“長安”二字，意味著這是長安司調查的范圍，閑雜人等不可輕入。

　　趙昆山卻視若無睹，徑直踩在白灰上走入，黑暗中冒出了三個和趙昆山服飾相同的人，但他們腰上沒有令牌：“趙大人，您怎么來遲了？”

　　“途中遇到了一個幸存之人，耽誤了一些時辰。我既然來了，你們便返回北羽城休息吧。”

　　“可是大人……”

　　“無妨，這次的案件很清楚，萬冥宗屠殺百姓，真正的重頭在之后對萬冥宗的懲治，村里現(xiàn)在已經安全了，只是要排除萬冥宗有沒有留下什么危險的東西?！?p>　　那三個人點頭領命。穆漁尷尬道：“趙大人，不如我和這些大人們一起去北羽城？”

　　“你留下?！?p>　　完了，這人殺人滅口的可能性越來越大了！

　　穆漁只得跟在趙昆山身后。村中一片死寂，只是地面上零零散散的尸體卻消失了，連血跡都不曾留下。

　　趙昆山的聲音在空曠的夜色中響起：“尸體被萬冥宗的人帶走了，對低階的魔宗弟子來說，普通人的尸體也是難得的材料?！?p>　　穆漁氣得渾身發(fā)抖，前方的趙昆山卻突然停下腳步，抬手向旁邊擊出一顆石子。

　　草中吱吱作響了片刻，歸于平靜。穆漁仔細看去，見一只老鼠被石頭穿身而過。

　　穆漁暗暗吃驚，石子穿透動物，這便是靈修的力量嗎。不過趙昆山看不出她魔骨在身，白衣女修卻看得出，趙昆山肯定沒有白衣女修厲害。

　　趙昆山摸出一塊肉干遞給她：“村中的墳墓、宗祠還有祭祀的地方在何處？”

　　穆漁想到那個在石廟中的老乞丐，趙昆山果然知道什么嗎？

　　她知道即使說謊早晚也會敗露，只是拖延時間：“墳墓在村外，只有村長家有祠堂，就是最大的那座房子，祭祀的地方……沒有哎。”

　　趙昆山便又拎著她在屋頂上跳躍，然后進入祠堂，仔仔細細察看了一圈，低語道：“還是在墳中嗎……”

　　穆漁乖乖跟在他身后，琢磨要是自己發(fā)不出玄焰，給趙昆山的脖子來一斧頭不知道有沒有用。

　　趙昆山搜索未果，繼續(xù)提著穆漁在屋頂上跳躍，他跳了一會，卻突然停下了動作：“那是什么地方？”

　　穆漁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見是村口的石廟，心里咯噔一下，畢竟村中只有石廟是石頭砌成，還是有些顯眼了。

　　“是廢棄的什么廟，一直荒廢著，里面沒有供奉神仙，什么都沒有……”

　　穆漁話音未落，趙昆山便拽著她向石廟躍去。

　　石廟離最近的一戶村民也有數(shù)畝地距離，破敗不堪，一面墻徹底倒塌，屋頂幾乎全部破碎，廟中積了半尺的一層灰塵。

　　在碎石和稻草中，倒著一個衣衫襤褸的蒼老乞丐。

　　穆漁心中一驚，村民的尸體不是都被萬冥宗收走了嗎？為何老乞丐還在這里？長安司其他司使沒有發(fā)現(xiàn)嗎？

　　乞丐聽到動靜，慢吞吞爬起來，看向兩人。穆漁拼命給老乞丐使眼色，快跑啊老爺子！這個人是壞人！

　　趙昆山卻猛然向后一躍，死死盯著老乞丐，手中出現(xiàn)了一柄砍刀：“曹閻羅，果然是你！”

　　他這一退，穆漁便擋在兩人中間，她見狀忙往邊上挪了挪。

　　老乞丐混濁的眼睛看向趙昆山，沉默不語，就在趙昆山忍不住微微抬起左腳的時候，什么東西從地面中躥了出來。

　　是一條足有水桶粗的巨蟒！

　　眨眼之間，那巨蟒便纏上趙昆山的身體，狠狠一絞。

　　只是趙昆山反手一刀劈在蛇身上，那蛇嘶鳴一聲，又憑空消失了。趙昆山哈哈大笑：“果然，你私吞松明尊者的遺寶叛出萬冥宗之后，不僅沒有晉升通魂境，連凝神境的實力也沒有了！”

　　老乞丐嗤笑一聲，這才開了口：“發(fā)現(xiàn)松明尊者傳承的時候，靈器就讓旁人搶了去。”

　　“少唬我，萬冥宗通緝你曹閻羅，連長安司也因此在追查你，若不是我無意中查到你曹家有一門分身替死術，我也和萬冥宗的人一樣，被你的假死騙了?！?p>　　“哦？你怎么知道我在石廟村？”

　　“你最后一次出現(xiàn)是在北羽城外，被萬冥宗的人重傷，跌落了境界，急需養(yǎng)傷，石廟村是被萬冥宗屠殺的村子中，離北羽城最近的一個，你哪有力氣跑遠？”

　　“呵，你也知道他們不達目的不罷休，若不是靈器已不在我手上，他們又何以會離開？”

　　趙昆山的雙目泛起血絲：“秘籍呢！靈器無法復制，秘籍你定然看過，手上有副本！”

　　“看來你是想拷問我了，”老乞丐滿是褶皺的臉上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可惜，我的分身替死術今日騙了萬冥宗，又騙了那個白衣服的姑娘一次，短時間不能再用……”

　　老乞丐猛地沖向趙昆山。

　　穆漁正打算借機跑路，身體就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吸力，她雙腳被迫離地，飛向兩人中間。

　　好家伙！趙昆山把自己當擋箭牌！

　　穆漁懸在空中，無處使力，好在老乞丐沒有傷她，只是一腳把她踢飛，也因此動作慢了下來，被趙昆山的大刀劈中。

　　穆漁重重砸在墻上，她好不容易才讓被震暈的腦袋清醒，回頭看去。

　　寒光不斷劈中老乞丐，老乞丐看起來抵擋得非常狼狽。

　　穆漁連忙往外挪，她得跑遠點，不然趙昆山勝了之后很快就會追上來。

　　她聽見身后老乞丐笑道：“看來你不過是剛剛晉升凝神境的小輩，靈氣竟然還滯澀著，你連讓靈氣流動都不會嗎？”

　　穆漁渾身一震，流動！

　　她一直想用意識去操控那股暖流，可是，如果那暖流已經成為她身體的一部分呢。

　　穆漁伸出手，默念道，就像呼吸一樣。

　　趙昆山獰笑著砍向老乞丐，快了！就快了！若是有能修行成尊者的功法，他再也不會是一個小小的長安司司使了！

　　然后他突然覺得很熱。

　　他看到了黑色的火焰。

　　下一瞬間，后頸上傳來了劇痛。

　　是誰？

　　趙昆山剛要側身，老乞丐一爪擊出，手指穿過血肉，捏爆了趙昆山的心臟。

　　趙昆山倒在地上，看到那個年歲不大的小姑娘握著一把玄焰化作的刀，刀身上的血液尚未滴落，就化作了陣陣血紅的霧氣。

　　“你、你……”

　　穆漁輕聲道：“抱歉，我不確定你會不會真的殺了我，可是我不想賭你的善心?！?p>　　趙昆山脖頸一歪，再說不出話。

　　穆漁感覺掌心一燙，是木箱？她顧不上察看木箱的異樣，小心觀察著趙昆山，心臟都爛掉了，是真的死了吧？

　　她心中松了口氣，抬頭看向老乞丐，握緊手中的玄焰刀：“呃，曹老爺子？”

　　自己知道了老乞丐的秘密，老乞丐不會也要殺了自己吧？

　　老乞丐只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小丫頭，你為何幫我不幫他，我可是魔宗之人。”

　　穆漁道：“你和萬冥宗那些人一樣強大，但在石廟村養(yǎng)傷的時候，卻沒有對大家做什么，剛才趙昆山拿我當擋箭牌，你也沒有順手殺了我，你是好人?！蹦聺O指指地上的的趙昆山，“他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都做得出來，是可怕的人?！?p>　　老乞丐樂了：“小丫頭就是單純?！?p>　　穆漁覺得這應該是說自己傻，她蔫蔫道：“那我走了，老爺子你要和我一起走嗎？”

　　老乞丐搖搖頭：“對了，你過來，我把松明尊者的秘籍傳給你?！?p>　　穆漁一愣：“老爺子你不要嗎？”

　　老乞丐苦笑一聲：“姓趙的以為我用了替死分身術毫發(fā)無傷，可其實我早已經死了?！?p>　　穆漁：……

　　她突然覺得四周陰森森的，冷得她渾身僵硬。老乞丐見她滿臉驚恐，笑了一聲：“我不過是用了靈氣吊住了最后一口氣，身體的生機已散，如今和姓趙的戰(zhàn)了一場，連靈氣也沒有了?！?p>　　他垂頭笑道：“我費盡心機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到頭來還是一場空，我不想讓自己的努力白費，索性把功法傳給你。”

　　穆漁突然覺得有些難過了，石廟村除了他之外的唯一一個幸存者，如今也要去世了嗎？她收起玄焰刀，蹲下身，輕聲道：“好，老爺子，我會好好修行的?！?p>　　老乞丐把手覆在她的額上，一段段文字出現(xiàn)在穆漁的腦海中，老乞丐笑道：“會印在你的腦中，這下就忘不了啦。我還有最后的時間，想問什么你就問吧?！?p>　　穆漁忙道：“我身上的黑焰是突然出現(xiàn)的，天禹宗的人說是魔骨，說不壓制的話我活不過三年，是真的嗎？”

　　老乞丐一愣：“難怪你這普通小丫頭有這種本事。魔骨我聽說過，是一種陰毒法器，附在人身上就取不出來了。小丫頭，南羽城馬上有宗門收徒，一定要加入那些宗門，讓他們幫你。”

　　穆漁忙點點頭，想起自己身上還有趙昆山給的肉干，遞給老乞丐，老乞丐卻閉上眼：“你走吧，小丫頭，這地方不太平，誰知道什么時候就又來什么人，我最后的時間，讓我一個人享受吧?！?p>　　穆漁把肉干放在他身邊，點點頭，有些不舍。老乞丐笑道：“希望你這小丫頭，能永遠保持這顆赤子之心。走吧走吧?！?p>　　穆漁站起身：“曹老爺子再見！”然后轉過身。

　　老乞丐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對了，謝謝你這小丫頭之前給我的兩個饅頭。”他的聲音越來越輕，“饅頭啊，可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