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鴻眼珠子往上轉(zhuǎn)了轉(zhuǎn),問道:“我認識你十年,你可從來沒說過吃糖水還能對外傷不好的?!?p> 汪以芙聽聞,想起那日在山上岳鴻說他有個大夫朋友,便問道:“岳大哥,你口中的大夫朋友,原來是杜太醫(yī)???”
岳鴻吞下西瓜酪,用手背急急忙忙擦了擦嘴,說道:“可不是么,這可是我十年老友,怎么,你們倆也認識?”
“杜太醫(yī)幫我的朋友看過病,又送過我一些散瘀去疼的藥,也于我有恩?!?p> “那藥還有嗎?若沒了,我再做些著人送去?!?p> “夠了夠了,不勞煩杜太醫(yī)?!?p> 杜京墨的臉色像那清亮的滿月忽然被急來的云霧遮擋一大半,委屈道:“汪姑娘,你為何總是對我如此見外?!?p> 汪以芙心里一驚,急忙看向岳鴻,確定他沒什么異樣,才輕聲道:“杜太醫(yī),你在說什么呢?”
杜京墨這才察覺自己又說了唐突話,眼睛眨巴著看了兩眼岳鴻,尷尬笑道:“汪姑娘你送岳鴻這么一盅好吃的,京墨難免羨慕,說胡話了,你別見怪?!?p> 汪以芙啞然,她也不是沒想過要送些東西給杜京墨,只是上次被嬤嬤訓(xùn)了個正著,便不好再多與杜太醫(yī)有聯(lián)系,若有些閑言碎語傳出來,他倆豈不是都得遭殃。
岳鴻左看看汪以芙,右看看杜京墨,瞬間了然于心,嘴里的西瓜酪咕嚕咕嚕喝著,“哈”地一聲嘖嘖咂嘴,說道:“真好吃?!?p> 杜京墨沒話找話,說道:“吃了甜的,剛好喝點兒苦藥,早些好?!?p> 岳鴻抬眉仔細審視了一番杜京墨,十年來跟個木頭腦袋似的,如今大了,竟然也知道體貼關(guān)心人了,也從未見過他對哪家女孩有這么細心,莫非是情竇初開了?遂而陰陽怪氣起來,“哎!這西瓜酪吃到最后,怎么飄著一股子醋酸味啊。”
汪以芙耳根子都紅了,怕是這西瓜酪放一晚,方才拿過來也沒冰塊涼著,莫不是熱壞了,尬尷問道:“啊……不會是放久了,餿了吧?!?p> 岳鴻故意嗅了嗅白瓷盅,說:“不是這西瓜酪傳出來的。”他慢慢把頭伸出去,對著杜京墨又嗅了嗅,問道:“你這味道最重,沒聞到嗎?”
杜京墨立馬明白他這是拿自己開玩笑,勸道:“少說點胡話,多喝點兒藥,馬上就不酸了。”
岳鴻哈哈大笑起來,直呼:“有意思,有意思?!?p> “岳大哥,你吃好了,我也該走了,如今皇城管得嚴,我還是早些回去好?!?p> “啊……對,京墨啊,我受傷了……要躺下休息了,你替我送一送汪姑娘?!闭f完,岳鴻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
大白天,尚未到午時,怎么可能就困倦了。杜京墨雖然有許多話想反駁回去,話到嘴邊卻生生咽了回去。
汪以芙本想拒絕,卻見岳鴻先一步站起來背對著他們擺了擺手,還真躺到床上去了,就此錯失了婉拒的機會。
杜京墨三兩下收拾好診箱,掛在肩膀上,往汪以芙走了一步又退了半步,柔聲道:“汪姑娘,我們走吧?!?p> 汪以芙只好提著食盒,和杜京墨一同從直房離開。
一路上,汪以芙也不敢同杜京墨靠得太近,他身上的藥材味時不時飄過來,汪以芙也會忍不住深吸一口,這味道總能讓她心神安寧下來,她竟然有點喜歡。
“下次若再學(xué)新糖水或者點心,以芙再送一份給杜太醫(yī)吧?!?p> 杜京墨不禁笑了,笑起來的時候用拳頭稍稍擋住自己的嘴,隨后說道:“汪姑娘,方才不過是我的玩笑話,甜傷骨,且要你為我多做一份,豈不是要你為我勞累,我自然是不愿意的?!?p> “也不算勞累,平日里學(xué)的東西,也想有其他人替我嘗嘗味道,看看好不好吃?!?p> “若是如此,那就請汪姑娘一定要送我一份,我也飽一飽口福?!?p> “就怕手藝不好,還讓杜太醫(yī)替我試菜?!?p> “汪姑娘,你總是這么客氣。七夕萬歲山出事,第二天許姑娘就找人來叫我替她看病了,一邊哭一邊說自己差點兒死了。每次許姑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馬上就托人來請,我倒希望汪姑娘學(xué)學(xué)她,好好保重自己要緊。”
“她崴了腳不舒服,我又沒事,沒病求醫(yī),不是沒事找事么?!?p> “驚嚇擾夢,心病也要看吶,何況是歷經(jīng)生死呢。不過汪姑娘卻跟沒事人一樣,大約心病不重吧?!?p> “杜太醫(yī),你放心,我好著那。對了,杜太醫(yī)是怎么和岳大哥認識的?”
杜京墨輕輕嘆息一聲,說道:“說來慚愧,家父是鎮(zhèn)遠將軍杜儀,家里兄弟多從軍,我不過是小妾生的庶子,母親為我計深遠,怕我與家兄爭不過,加上年幼多病,干脆讓我學(xué)醫(yī)了,我也因此沒能滿足父親的期望。
岳鴻是個孤兒,小時候被僧人收養(yǎng),后來拿著了一禪師的信來我家投奔,了一禪師于家父有恩,家父就讓他和家里兄弟一起練武,我小時候受欺負,多是岳鴻幫我出頭,倒比同姓兄弟還要親,岳鴻也算替我全了家父想讓我從軍的希望?!?p> “我小時候也在尼姑庵里待過,師父們老說世間種種幻相,不過因緣合和而成,想來你們必是有緣?!?p> “汪姑娘……兒時受過苦么?怎么會在尼姑庵待過?”
汪以芙一時放心,竟然說起了真話,她小時候跟著娘親東奔西跑地逃命,連個固定的家都沒有,別說尼姑庵了,風(fēng)餐露宿簡直就是家常便飯。
要進宮的宮女,家里背景都是經(jīng)過調(diào)查的,都是身家清白,老家安家落地至少有兩代人才行。
她是哪門子能在尼姑庵待過的?話既然如此,只能扯起大白話了。
“小時候我娘信佛,家里父親又不喜歡女眷往外跑……我娘又怕他,所以……不敢去佛寺,都在尼姑庵拜一拜?!?p> 杜京墨恍然大悟似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果然時事不過因緣和合,我與汪姑娘,汪姑娘與岳鴻,我們都是有緣人?!?p> “能得識兩位,是以芙的幸事?!?p> “人生匆匆,知己難尋。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