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望舒拉開郝佳的寶馬車門,剛一關(guān)上,車“嗖”地飛奔出去,她差點就撞上了車前板。“慢點!”她嚇得拉緊了安全帶,趕緊插好。驚魂未定地轉(zhuǎn)身看郝佳。郝佳一臉木然,未施妝粉的臉上戴著墨鏡。
“咋了?”安望舒覺出些古怪。
郝佳一言不發(fā),一腳油門,車風(fēng)掣電馳般往前。
“佳佳,別在大馬路上發(fā)瘋!”安望舒看她在車流里穿行,一手撐著前方一邊大聲叫。
郝佳看見一支路右轉(zhuǎn)閃進(jìn)去,有來車瘋狂沖她閃燈才發(fā)現(xiàn)是單行道,她不管不顧,閃躲穿行后拐到另一條道,十來分鐘后轉(zhuǎn)到了江濱路上,停了車熄了火趴在方向盤上放聲大哭。
“這是怎么了?”安望舒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郝佳,搖著她的右臂著急地問。
“你看!”郝佳摘下眼鏡,露出鐵青紅腫的左眼,眼角腫得令眼睛都睜不開,只有一條縫。
“霍輝干的?這,這也太狠了!”安望舒驚叫起來,看著心里一陣抽搐,“他為什么發(fā)瘋呀?你不知道躲嗎?”
“妞妞滿月酒才辦沒幾天,他外面的女人就找上來挑釁我,我沒忍住,沒法忍,泌乳疼疼得我整夜睡不著,他媽說我作,說哪個女人沒生過小孩沒痛過,我叫他早回家來陪我,他媽又說他是大男人,不在外面做大事圍著老婆轉(zhuǎn)是沒出息,那女人發(fā)艷照給我我就轉(zhuǎn)到家人群里去,他們一家都叫囂個不停,不說他不對反而說我不是,我有什么錯,我嫁到他們家這些年,我就一生育工具,生孩子帶孩子,唔唔唔,我不甘心,不服氣,我也扔了他一酒瓶子,他就跟我動了手,唔唔……”郝佳哭得稀里嘩啦,眼淚鼻涕一臉都是,“小舒,你,你拿手機(jī)給我拍個照,我跟他離婚,他出軌,家暴,我要他霍輝人財兩空!”
“你,你冷靜點!”安望舒被她突如其來的哭訴嚇得有些慌張,只能再次按住她在半空揮舞著的手臂大叫著。隨即郝佳隔著車中架一把摟住安望舒的脖子放聲大哭起來,安望舒被她雙臂緊勒,有點喘不過氣來,她微張開嘴,有點發(fā)不出聲,只有輕撫著郝佳,眼淚不自覺地流出來。
郝佳哭了一陣,車?yán)镯懫鹆耸謾C(jī)鈴聲,屏幕上顯示出大寶貝,是霍輝。郝佳松開安望舒,直接按停了鈴聲,又掏出一疊面巾紙抹眼淚,拭鼻涕,又重新戴上眼鏡。電話鈴又響她又按掉,這樣響了四五次,終于安靜了,郝佳又從厭煩變得憤怒,雙手拍打著方向盤厲聲叫:“霍輝,你去死去死!”
安望舒輕輕擦拭著臉上的淚水,心里有如浪潮翻騰,直抵胃里讓她惡心難受。
“小舒,我原本想去住酒店的,我怕一個人呆著想孩子,我,我可不可以跟你一塊兒?”郝佳淚痕未干的臉上顯出有些可憐巴巴的表情。
“當(dāng)然可以!去我那兒吧,反正楊扶光也沒回來。”安望舒想都沒想。
半個多小時后兩人回到了福鑫小區(qū),沒想到推開門卻發(fā)現(xiàn)兩個多月未見的楊扶光正在客廳里收拾行李。
郝佳連忙往外退,連聲說:“對不起!”安望舒一把拉住她,對楊扶光說:“扶光,今天郝佳遇到點事兒,我,我們本來想……”她停住話頭,一時不知該怎么說,只拿眼盯著他,露出乞求的眼神。
楊扶光停下手里的動作,心里有些不樂意,但臉上卻露出無所謂的表情,他聳了聳肩,拉起沙發(fā)上的筆記本電腦包挎上肩,抓起手機(jī),邊從她們身邊過邊說:“我去住酒店!”
“楊總,真不好意思!”郝佳扶了下墨鏡想擋住受傷的眼角。楊扶光笑了笑,沖安望舒說:“別睡太晚,明天你還要上班!”
“知道!”安望舒也沖他會心一笑
楊扶光剛關(guān)上門,郝佳松了口氣,進(jìn)到客廳一屁股坐沙發(fā)上,長嘆口氣,羨慕地說:“看看你的楊扶光,多體貼多心疼你,再比比我們家那個,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要不要還是去趟醫(yī)院?我擔(dān)心?;糨x打了那么多電話,他也是擔(dān)心呀!”
“他擔(dān)心,他擔(dān)心我鬧離婚分他家產(chǎn)吧!”
“你們不是挺好的嗎?”
“什么叫挺好?就這樣唄?婚姻到最后都是一地雞毛。大家都是各有所圖得到了滿足才走到一起的?!焙录岩讶∠卵坨R,打開精致的小圓鏡端詳自己的傷?!八烧嫦碌萌ナ郑撍赖幕艉镒?!”安望舒想起霍輝矮小精瘦的樣子,忍不住也跟著罵了聲。
“他圖我年輕漂亮高學(xué)歷,我圖他有錢脾氣好易拿捏,圖來圖去也不知到底圖了個啥?”
安望舒給她倒了杯水,拿來醫(yī)藥箱給她上了點藥,轉(zhuǎn)身去收拾房間臥具和熱洗澡水,聽到郝佳接了電話在客廳里帶著哭腔大叫。
她站在屋門口看見郝佳扔掉手機(jī),沖她氣急敗壞地說:“氣死老娘了,他說他可以道歉但要我先給他媽道歉,還說那女的是個瘋的,一廂情愿P的圖他不會認(rèn)的讓我去查!他還說,還說要離婚不會給我孩子,孩子是我生的,是我的!…………”安望舒望著郝佳被憤怒扭曲了的臉一陣心悸,拿著毛巾的手都顫抖起來,她滿腦子是媽媽和爸爸的爭吵場景,可憐的小孩在狂風(fēng)驟雨中嚇得如風(fēng)浪中飄搖的小船。
兩個人如楊扶光預(yù)料的坐到很晚,其實安望舒并不是個很會安慰人的人,但她是個很好的傾聽者。楊扶光曾說她像只安靜的小貓,總趴在你的視線里,聽你自言自語,抒展情緒,它的回應(yīng)可能就是輕微地“喵”一聲或者一個親親蹭蹭你的動作,但絕不會再有夸張的動作讓你覺得被窺探或侵犯了內(nèi)心,這對于楊扶光來說足夠了。安望舒有些不解,郝佳更不解,她覺得安望舒怯弱且不解風(fēng)情。
“可能是保護(hù)欲,你容易激發(fā)起男人的保護(hù)欲!”郝佳很篤定地說。
“所以我要他保護(hù)我一輩子,一輩子太長了,誰能保障得了誰?只有自己能保障自己?!卑餐嬲f。在黑暗里她睜大了眼晴,深邃的瞳孔里不帶一絲情愫,“郝佳,我很早就認(rèn)識到其實我努力在做個最薄情寡意的人,為了保護(hù)好自己!”
“那楊扶光呢?”
“噢,他呀!”安望舒想起了那晚,他給她帶來的從未有過的安適與愉悅感深入她的骨髓,“他恨過我,我卻一直深愛他,但我更愛自己。他被我的自私和涼薄傷害過,我害怕自己改不了。”
“小舒,還記得我們看過的電影《肖申克的救贖》嗎?里面有句臺詞是怯懦囚禁人的靈魂,希望可以讓你自由。一輩子是太長了,沒有希望怎么活下去?”
安望舒偏過頭看向郝佳,郝佳的面容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她心里五味雜陣,真有意思,一個因情傷而逃離的還在跟她這樣一個貌似正幸福著的人談希望。
“你知道我考上大學(xué)那年爸媽離婚了,我媽說她早就想離了,只是為了我忍著。她說她們沒錢更沒感情了,沒有愛情的婚姻是囚籠,沒有金錢的婚姻更是漫長的刑期。但是我知道他們愛我,雖然有心無力!”郝佳翻了個身,對著黑暗中的天花板平靜地說,“我,也是個母親,兩個孩子的母親。唉,沒想到這么快就成了這么個局面,離婚代價太大,愛情又成了個笑話?!?p> “但是,我得讓他,讓他們家好好肉痛一下,讓他們長長記性才行!”
安望舒心里長長地嘆息了一聲,人有所圖就有目標(biāo)有希望,我圖什么呢?所圖非長久,有什么意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