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以后,因為效益不好,企業(yè)改革勢在必行,安望舒在第二輪的機(jī)構(gòu)精簡時下了崗,又生了場大病,身體差了許多,一直在家養(yǎng)病。王志鵬也申請了停薪留職,和人合伙兒做起了摩配生意,經(jīng)常在縣區(qū)跑,很少回家。即使回到家里,兩人也沒什么多余的話,安望舒生性淡泊,也懶得多應(yīng)付他,日子就這么不咸不淡地過著,越過越讓安望舒心如死水般,有時候她會在夜里突然醒來,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為何活著的糾結(jié)。
這天,郝佳約她出去做頭發(fā),她覺得身子有些軟綿,不太想出門??墒菍嵲谑窃诩乙查e了好幾日,無聊得很,感覺自己再不活動活動真的快生霉了。
進(jìn)到美容店,郝佳已經(jīng)在躺在了洗頭床上了,見她進(jìn)來直招呼她。
“趕緊的,我家那個小毛頭鬧騰死人,那阿姨根本有些架不住他,這保姆又得換。我這好不容易脫會身,一會兒得趕回去!”回頭又大叫:“老板老板,快安排一下!”
她撇了一眼安望舒,又說:“你看看你這臉色,怎這么差?白得跟什么似的,整天躲屋里,太陽都不嗮幾分鐘,你要自動人間消失嗎?哎喲,水怎么突然燙了!”洗頭的小伙子趕緊道歉,手忙腳亂地調(diào)水。
安望舒安靜地躺在她旁邊的床上,等著人來。
“舒,我前兩天看了套房子,搶手得很,我找了區(qū)里國土辦的一個關(guān)系,你要不要?我跟你說,我看什么都不看不準(zhǔn),但房子比老公保險!你們家那個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你得給自己謀條路?”
安望舒扯著嘴角笑了笑,“人都不容易見著,哪里去見著錢?”
終于有個人過來招呼她,她左右晃動了一下,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昂录眩椰F(xiàn)在身體還行,就想著還是出來找點事做??墒俏疫@樣能做什么呢?”
“唉,我早跟你說了,得出來出來,現(xiàn)在機(jī)會多得很,干點什么不比在家看人臉色強(qiáng)?”
安望舒知道雖然郝佳也在家全職帶娃,可是她哄著霍輝掏出錢來,憑著自己的眼光,投資了好多門面和房子,收著租金,不比霍輝跟在家里找錢少。
“還有,你回去跟你們家的說說看,現(xiàn)在又不要付全款,首付才兩成,花不了多少錢就可以買一套,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哈!上次就不聽我的,我們小區(qū)那個王姐跟著我一起買的門面現(xiàn)在租給別人做超市,一年四萬,這錢多容易呀!”
“四萬呀!”洗頭的小妹發(fā)出無比羨慕的驚嘆。這驚嘆聲刺激得郝佳心里翻騰起一陣又一陣歡快的浪花。安望舒閉著眼睛,沒有什么反應(yīng),她實在不想跟王志鵬交流錢的事情。下崗以后她就只有那么點生活費(fèi),王志鵬總說他生意上需要資金周轉(zhuǎn),也只是偶爾那點錢回家,安望舒自己也沒太大消費(fèi),也懶得在金錢上和他有爭執(zhí)。
兩個人洗好頭,找好理發(fā)師等著理發(fā)。郝佳又好好看了安望舒幾眼。
“我說,你現(xiàn)在是過著大隱隱于市的日子嗎?在修仙?”
“怎么這么說?剛剛不是還在想著找個事情來做嗎?”安望舒笑了笑。
“呵呵,”郝佳不置可否,搖了搖頭,又將手里的雜志翻了翻,“我說,你不是在看中醫(yī)嗎?這男人在外面跑起的,你不生他可會找別人的哈!”
安望舒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聊這些,知道郝佳就是個嘴不把門的,又不好出言阻止,只是馬著臉不開腔。
“也好,找個事情做吧?你想好了干什么?”郝佳的腦回路永遠(yuǎn)是跳躍式的,一句一個話題,安望舒安安靜靜地等她把想說的說完。
“對了,我原來那個報紙辦了個小刊,其實就是拉廣告的,你干這事不行,我看有沒有文字校對之類的活兒干?!?p> “還有個事兒,楊扶光回S市了,你知道嗎?一年前他上過市里新聞,好像是人才引進(jìn)的一期采訪,后來人家又走了嘛,現(xiàn)在又回來了,霍輝說的,他們家要在市里開發(fā)區(qū)建新廠。”
說完這話,安望舒楞了一下神,轉(zhuǎn)頭看見郝佳正拿眼睛望著她,似笑非笑的,又帶著幾絲好奇。她沖她又笑了笑:“哦,你今天是想跟我說這事兒的?”
“你心里就沒點什么?比如見個面?”
安望舒泰然地?fù)u搖頭,雖然身體里有個地方疼得顫抖,這么多年了,那片陽光早已經(jīng)微弱得感受不到什么溫暖了,只有偶爾的疼痛感讓她想起曾經(jīng)擁有過的記憶。
她想起他離開時那張有些變形的淚臉,他說;“你好,好得很,你有本事永遠(yuǎn)不后悔。。。。。。”她想著,自己這么個膽小如鼠,自私自利的女人怎么配再見他,讓他看到自己在后悔的余生里慢慢腐爛掉。
“別人說,換個發(fā)型會換個心情,你要不換個?”
即使如此,郝佳仍然敏銳地感覺到安望舒的情緒變化。
“好!”
“燙個卷兒吧!我請你!”郝佳說。
安望舒沒有拒絕,在這樣裝修堂皇的店里做頭發(fā)不是她的消費(fèi)水準(zhǔn),她不會不識趣地和郝佳搶單的。何況她知道雖然是朋友,郝佳仍然希望時不時擁有那種物質(zhì)的充裕帶來的優(yōu)越感,畢竟讀書時因為安望舒本地學(xué)生的生活狀態(tài)讓從農(nóng)村考進(jìn)城市的她來說一度讓她羨慕不已,她也一直希望自己能擁有別人的羨慕。安望舒實在沒什么朋友,盡管多數(shù)會拒絕,但也偶有出來,她不想在自己死水一樣的生活里微瀾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