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扶光和室友一直在打算創(chuàng)辦自己的軟件開發(fā)公司,無論出國與否,他都把這看作事業(yè)的起跑線。這段時間他太忙了,很多事情需要跑,很多頭緒需要理,他幾乎沒有什么太多的時間去安靜地考慮安望舒的電話。他當時連打了幾個電話她沒有接,轉頭就被人拉著為些事情忙碌起來。
晚上回到宿舍時幾個人還討論了好久,等到其中一人咕嘟著說:“必須睡了,明天還有得忙吶!”然后馬上就有鼾聲起了。楊扶光倒在床上,楞了神,腦子里一團亂麻,突地有什么東西猝不及防地沖撞進去,安望舒,安望舒,安望舒。。。。。。。
“安望舒,你給我等著!”楊扶光咬了咬嘴唇,心底狠狠地暗說。說著,鼻子有些酸酸的。很快倦意悄沒生息覆卷而來,拉扯著他的眼簾,讓他再無力支撐,可是閉上眼睛的那一瞬,他清楚地看見了安望舒那張清瘦的臉,她俯視著他,蝶翅般忽閃的眼睫毛,兩角微翹的嘴唇,尖尖的下巴精致小巧。她張開嘴,他清楚地看得見她紅色的舌尖,和著一團青霧攪動著,一個聲音響起:我們分手吧!那張臉變得越來越模糊,那團霧越來越濃烈,霧中突地一道光亮穿刺而來,一下子闖進他的腦袋里,一陣劇痛讓他截然而起,他睜開眼睛,翻身起來,四周一片漆黑,原來是個夢而已。
他來到宿舍的小陽臺上,一抬頭就看見一輪圓月,無比清涼。朦朧夜色中,那月仿佛伸手可觸,卻又遙不可及。望舒,古時指月亮,原來她一直就像月亮,似乎在他身邊,其實隨時準備離開,她害怕傷著她自己,難道從沒想過這樣也會傷著他嗎?
楊扶光買了機票再次來到S大時已經是一個多星期以后了,他沒有給安望舒再打電話或者發(fā)短信,他要望著她的眼睛,讓她把分手的話再說一遍,也不知道這樣做的意義,或者是為了懲罰她或者自己。他仍然站在那棵黃果蘭樹下等著下課,他并不知道她是否在這棟教學樓里聽課?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下課?他只是想著想著就走到了樹下,望著偶爾進出的人們,呆呆地靜立。
郝佳告訴安望舒,她看見楊扶光站在2教學樓的黃果蘭樹下時,安望舒還不相信,直到她被郝佳從宿舍里拉到教學樓外,遠遠地看見楊扶光高挑的身影,陽光并不充沛,從繁茂的枝葉間幻化成閃亮的斑點,將那個背影籠罩其中,那一瞬她有點眩暈,又遲疑著,不知是不是因心虛而膽怯。
“楊扶光!”郝佳已經大聲叫起來,并且拼命跟樹下的人招手。
郝佳并不清楚她們?yōu)槭裁呆[矛盾,安望舒不太愛講自己的事情。在郝佳看來,楊扶光的條件也是太好了,還那樣地愛著安望舒,為什么自己這個舍友總是懵懵的,換了是她,早就撲上去了。
楊扶光回過頭來,看著女孩在不遠處止步不前,仍然一付眉眼淺淡的樣子,心頭不覺有氣。難道她真是什么都想好想透了,唯獨沒想過自己嗎?他大步往前,裹挾著一陣風,那股風大有左右屏退的氣勢。他沖到眼前,和一旁的郝佳點個頭算打了個招呼,伸手抓住安望舒的手腕就往外走。
安望舒只覺得手腕處像被鐵鉗緊捁一般,半邊臂膀都麻木了,稍一掙扎,還生疼。她不敢叫喚,怕引起周圍人的注意,只能亦步亦趨跟著他往學校湖心島去。
還好是行課間,湖心島上并沒什么人。楊扶光將她一扯,她一個旋身,腳下不穩(wěn)就往路邊灌木叢倒去,楊扶光趕緊又伸手去拉,一把拉回到懷里,指尖摩挲著她的后背,令她一陣心底酥麻,但這種酥麻感立刻讓她感到羞恥,她拼命掙脫開,站到一旁去。
楊扶光看著她一路被拉扯著小跑過來,白凈的小臉有些浮腫,雙眼無神,木無表情,額頭鼻尖微微沁出些許冷汗,低頭輕喘,又一陣心疼,那股火莫名其妙地又沒了蹤影。
“當著我的面,你再說一遍!”他的聲音里仍然帶著火氣。
安望舒低著頭,沒有看他,但她能感受到兩道灼熱的光電直插進她的身體,烙得她渾身滾燙。她這幾天烈火烹油般的心境都是因為自己跟自己反復地演練的這句話:“我們還是分開吧!”她跟自己說了上百遍,這是最好的結果,這樣她可以追尋她心如止水的生活,而他也可以獲得絢爛輝煌的未來。
“我,我們,還是,分手吧!”詞句斷斷續(xù)續(xù),表意清楚明了,語調平淡無奇。
“好!”楊扶光一時氣急,轉身走出去兩步,猛地又一轉身回來,正撞上安望舒抬起頭來,淚眼婆娑的小臉充滿了無望。
“你愛我的對吧?”他猛烈地搖了搖女孩的肩,感覺上手很輕飄飄地,“你說,你愛著我的?”后一問語氣都轉了個調兒,像聲嘆息沒入了地里。
“嗯,”安望舒輕哼了一下,“可是。。。。。。?!?p> “那就行了?!睏罘龉庹f著,心頭一寬。
“不行,”安望舒慘白的臉上露出笑容來,嘴角有劃出那道好看的弧線,“光有這個不行的。扶光,能撐多久?我們真的都不能保證。我害怕,我沒有太多勇氣能撐太久,你知道我的,別為我改變什么,我靠不住的,我不想活在愧疚里,不想總揣度如果當初不是我,你會怎樣怎樣;不想有一天失去一切時覺得自己就是活該;不想像媽媽那樣,直到死還要跟自己付出那么多的人說謝謝!”
“你為什么不信我?”楊扶光的火騰地上來了。
“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我自己!”安望舒收斂了笑容,低下頭,淡淡地說。
楊扶光頭一陣劇痛,他知道是連日里的疲累不堪,睡眠不足加上無處發(fā)泄的憤懣讓自己頭疼加劇,他突地舉起手來往自己的腦袋上一陣猛拍,那瘋狂地舉動嚇壞了安望舒,她已然憔悴不已的臉上顯出驚恐的神情,又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
“我這算什么?你真的是叫我頭疼,我該拿你怎么辦?”楊扶光感到自己眼眶里潮濕得厲害,他幾乎已經看不清安望舒的臉了,只覺得又一陣痛,像什么東西在身體里亂捅。他今天什么都沒吃,可是胃里卻翻江倒海一般?!澳阏鎵蜃运降模餐?,你只顧著你自己好受,你就不想想我,是啦,你就是這樣,你怕所以你端著,所以你就眼見著我一步步走向你,我以為是一片綠蔭,結果是深淵一片?!睏罘龉馊讨赐撕髢刹?,離她更遠些,“不信你自己?你是不信我吧,可你信過誰?別說什么不得已,別怪家里人逼你,就這樣的你哪里能配得上我?你這么個膽小如鼠,自私自利的家伙。好,也好,你,好得很,你有本事永遠不后悔!我看得到你!。。。。。。?!?p> 楊扶光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安望舒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越來越模糊,她蹲下身去,將頭埋在雙臂之中,想著這么悲傷的場景應該放聲大哭,可是卻流不下一滴淚來,原來淚也是有限額的,這幾天她的淚已經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