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簡走進御書房時,圣上正在用點心。
大案上堆著厚厚的折子,曹公公整理了一番,把批閱完的抱出去、交由小內(nèi)侍送往三公處。
徐簡恭謹行了禮。
圣上指了指邊上椅子,示意他坐下:“怎么這時候來了?”
徐簡垂著眼,懇切道:“臣來請罪?!?p> 下朝后、金鑾殿里的動靜自然已經(jīng)傳到了圣上耳朵里,他心知肚明,卻沒有點破。
“是臣嘴巴閑了,明知道許國公心情不悅,還戳了他幾句,”徐簡頓了頓,見圣上抿著唇看他,又道,“這事兒屬實沒必要?!?p> 圣上聽完,似是想到了什么,剛拿起來的茶盞又放了下來:“你既覺得閑,又何必辭了兵部的差?”
“掛在那兒點卯而已,多臣一個不多、少臣一個不少,”徐簡故意說得很直白,說完了,揣度著圣上脾氣,又補了一句,“您知道的,臣志不在此……”
徐簡的志在哪里,圣上一清二楚。
因此,他下意識地看了眼徐簡的右腿,對那句直白話的不滿也就退了一大截了。
“朕……”
圣上正要多點撥徐簡幾句,外頭有人稟報,說是恩榮伯府五公子來了。
“讓他等……”說到一半,圣上改了主意。
夏清略與徐簡熟悉,讓他也一道開解幾句,興許能有效果。
他便道:“讓他進來吧。”
夏清略進到御前,與圣上行禮。
圣上問:“來做什么?”
夏清略笑呵呵地,在徐簡邊上的空椅子上坐了,又從曹公公手里接了點心和茶盞。
“香!”他深吸了一口,道,“來與您說熱鬧?!?p> 圣上素來喜歡聽夏清略講故事,現(xiàn)在聽他一提,卻是眉頭一緊:“什么熱鬧?別又是許國公那兒子的事兒,烏煙瘴氣的,朕不愛聽!”
他已經(jīng)連著聽了兩個早朝了。
什么小倌兒點火,什么外室啼哭,什么一行五個人、身上的料子并在一塊都不夠一個人穿利索的……
那是金鑾殿,是他與文武大臣們討論朝堂大事的地方,卻生生折騰成了個茶館,還是講低俗話本子的茶館。
就差手里拿把果仁了。
真是不像話!
“可現(xiàn)在就屬這樁最熱鬧,”夏清略受人之托來的,當(dāng)然要繼續(xù)說這樁,“蘇軻這會兒還在誠意伯府外跪著呢?!?p> 圣上:……
夏清略只當(dāng)沒看出圣上的膩味:“誠意伯告假三天,老夫人還在皇太后的莊子里,愣是被嚇得不敢回京來,看樣子是不想要這門親了?!?p> 圣上深吸了一口氣。
還行,這一段沒有那么烏煙瘴氣。
“你又不是伯府的,你還挺清楚他們的想法?”圣上點評道。
說到這個,夏清略更來勁了:“我聽祖母身邊的余嬤嬤說的,昨兒寧安郡主在伯府外頭被圍,她去解圍,從頭聽到尾,郡主就是這么個意思。是了,聽說郡主的車駕一直沒回來,似是躲在慈寧宮避難呢?!?p> “避難”兩字,頗為形象。
皇上本想繃著臉,卻見徐簡撲哧笑出了聲,被這么一帶,他也沒忍住,失笑搖了搖頭。
“寧安一小姑娘,哪里能做主?”圣上道,“蘇軻雖是不像話了些,但親事豈能隨隨便便?”
他讓夏清略進來,是為了勸徐簡。
蘇軻那點破事,他興趣也不大,便隨口應(yīng)付了,準備把話擰回來。
徐簡看出來了,趕在圣上轉(zhuǎn)移話題前,道:“臣以為,兩家只是定親、并未完婚,未來姑爺就鬧出了這么大的風(fēng)波,如果連門風(fēng)清正的伯府都無法退親,其他人家怕是更不敢隨意許親了?!?p> 圣上一愣,道:“話不是這么說的。”
“您敢讓哪位皇表妹招這樣的駙馬?”夏清略嘴快,“我不要那種表妹夫,我怕我管不住腳踹他?!?p> 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圣上虛點了點夏清略:“你以為滿朝勛貴子弟,有幾個跟許國公府那個一樣?”
“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師,”夏清略搖頭晃腦,“蘇軻鬧成這樣都沒事兒,那不趕緊都有樣學(xué)樣?”
圣上:……
越說越不像話了。
還有樣學(xué)樣,蘇軻那男男女女混在一塊的樣,是一般人想學(xué)就能學(xué)的?
“朕叫你說得眼冒金星,”圣上也習(xí)慣了夏清略的嬉皮笑臉,道,“行了,你先退出去吧,朕還有事跟徐簡說?!?p> 他算是看清楚了。
這小子今天的心思全在看許國公府的熱鬧上,讓他幫著打邊鼓勸徐簡……
別拖后腿就不錯了。
夏清略悄悄給了徐簡一個“盡力了”的眼神,規(guī)矩退了出去。
“先前與你說到哪里了?”圣上抿了口茶壓了壓心神,“是了,你志不在此。
我們與西涼北狄時有沖突,朕知道,你想去邊關(guān)歷練、領(lǐng)兵作戰(zhàn),而不是坐在兵部衙門看前方的軍情折子。
可是,你的腿傷了。
看著是走路四平八穩(wěn),但朕問你,你敢跑嗎?你敢拿你那右腿踹人嗎?
你自己也知道做不到了,所以你才從邊關(guān)回京來?!?p> 徐簡沒有說話。
圣上看著徐簡落寞的神情,心里長長一嘆,看了曹公公一眼。
曹公公會意,退到書房外守著。
圣上的聲音壓低了許多:“你的腿傷,朕有愧,若不是邵兒不知輕重……”
“您不用愧疚,”徐簡的語氣很平,無悲無喜,“臣為李氏臣子,保護太子殿下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別說是條腿了,以命相護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p> “你還年輕,一條路堵上了,那就換一條路走,”見徐簡皺著眉頭要開口,圣上止住了他,“難道真要跟你戳許國公似的,去當(dāng)個紈绔子弟?”
徐簡呵地笑了笑。
“朕還是前回的意思,”圣上語重心長著,“你若不愿去兵部,其他衙門也行,你自己挑一個。你身為國公,又有能力,不要埋沒自己,能讓你一展抱負的地方還有很多?!?p> “謝圣上愛惜,”徐簡收起了笑容,沉思片刻,終是道,“只是殿下那兒,臣不想惹殿下的眼?!?p> “朕看得出來,邵兒很是后悔自責(zé)?!笔ド系?。
“臣知道,”徐簡垂下了眼簾,情緒收在眼底,沒有露出一絲一毫來,“正是因為殿下心思細密,臣才不愿意在殿下跟前行走,那樣就會無時無刻提醒殿下、臣的腿是怎么傷的。殿下若是個沒心沒肺的,反倒輕松?!?p> 這一次,圣上長嘆出聲。
良久,他道:“朕很是懷念你祖父,朕也十分惜才,你再讓朕想想?!?p> 徐簡起身告退。
退到長簾旁,聽見圣上喚他,他又頓住腳步。
“再坐一會兒,等下陪朕用晚膳?!笔ド系?。
徐簡面露難色:“臣本想著和夏清略一塊去恩榮伯府,順便看看跪在誠意伯府外的蘇軻?!?p> 圣上的臉沉了下來。
倒是沒沖著徐簡,而是把曹公公叫了來。
“去告訴許國公,把他兒子拎家里去,跪在別人府外算哪門子事,還嫌不夠丟人?”圣上罵道,“朕都替他臊得慌!”
玖拾陸
定的是五一上架,還有一個禮拜,真是上架綜合征,一天比一天不踏實。 感謝書友徐必成官方女友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