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夫人年紀大了,宇文夫人擔心她走動久了會累,就安排人帶她去湖邊看戲,自己拉著呂氏說話,子黛在一旁豎著耳朵聽。
“我聽聞高公子已年逾二十?”宇文夫人問道。
“是了,二十三歲?!眳问宵c點頭,提到兒子她面上添了幾分喜悅。
宇文夫人笑著說:“我家老爺常跟我說起這孩子,很是爭氣呢?!?p> 呂氏謙虛道:“文欽畢竟年輕氣盛,做事還是差點老成。”
“你瞧瞧你這話,”宇文夫人捏著帕子捂嘴笑。“年輕人做事不氣盛些又如何稱作年輕人?你說是不是?”
“哎,姐姐說得在理。”呂氏似是想到什么搖搖頭,“我如今就愁文欽婚娶之事?!?p> 宇文夫人疑惑道:“按理說以高家的條件,上門說媒的人當是將門檻踏破才對,為何妹妹會為這事發(fā)愁?”
“哎,”呂氏沮喪地嘆氣,“我家老太太要求繁多,家世不匹不要、身高矮小不要、性格膽小不要、長相一般不要、太聰明的不要諸如此類,這些個要求傳出去哪還有好人家的閨女趕上高家?!边@些要求雖不是太過分,但加在一起難免讓人覺得高家是個難伺候的主,明擺著告訴人家你們的閨女送到高家有的是苦日子。時間長了也就沒有媒婆上門了。
宇文夫人思考良久,開口道:“妹妹,姐姐這倒是有個人選,可以帶你見一下?!?p> 這邊正說著話,歡娘走過來行了個禮:“夫人,老爺那邊已開始取小公子的大名了?!?p> 子黛收起耳朵,放下糕點,招手喚竹瀝:“你且?guī)臀胰デ霸簻悅€熱鬧,名字取好了再來告訴我。”
“是,小姐?!敝駷r剛走,子嬋便攜子瑾來了。
子黛發(fā)問:“你們倆去哪玩了?為何不叫我?”
子嬋用帕子擦拭妹妹嘴角沾上的糕點:“只是去消消食,見你吃得痛快便沒叫你?!?p> 一旁的宇文夫人與呂氏聊得暢快,只隱約聽見呂氏感激地笑道:“那這事還需勞煩姐姐替我說合說合,時機成熟我再登門拜訪?!?p> 子嬋還未開口問,子黛便小聲道:“母親又開始做媒了,只是適才與你們講話沒聽得清,不知哪家姑娘?!?p> 宇文夫人扭頭點一下她的額頭,笑罵道:“小丫頭還要聽人講話。”
呂氏也彎著唇:“如果妹妹沒記錯,大姑娘也要及笄了吧?”
子嬋乖順地行了個禮:“是的夫人,子嬋已年十五?!?p> 呂氏看她如此識禮數(shù),便動了些心思,彎彎唇:“那也可以開始相看夫家了,不知道誰家公子這么有福氣,能與宇文府攀上親家?!?p> “妹妹說笑了,”宇文夫人不動聲色往前站一步,“我這大女兒啊有主見得很,到時文欽的事成后,還需妹妹幫姐姐相看相看好人家?!?p> 呂氏見她如此也明了,語氣略有遺憾:“是了,畢竟是姐姐教導出的姑娘?!?p> 宇文夫人客氣地笑笑,轉(zhuǎn)頭對女兒們說道:“你們?nèi)?nèi)儀門問問小公子取名如何了?!?p> 子嬋心中了然,拉著妹妹們福一福離開了。子黛摸不著頭腦地看著子瑾:“剛剛發(fā)生什么了,我沒甚聽懂?!?p> 子瑾看了眼子嬋有些紅了的耳廓,揚唇道:“有人想與我們家結親唄?!?p> 子黛疑惑著:“與誰結?”
子嬋嬌瞪她們一眼:“慎言?!?p> 子瑾眼睛彎彎:“不說了,再說就惱了?!?p> 三人調(diào)笑間已走到內(nèi)儀門,內(nèi)儀門在前院與后院的連接處。按規(guī)矩,宴時女眷男眷不可在一處,但內(nèi)儀門可以看得前院所發(fā)生之事。“好!好!”她們剛走近便聽得一眾叫好聲,前院中央支起一個高臺,高臺上一少年郎施施然站立手握箭支,眉眼如星意氣風發(fā)。子瑾呆愣住,這是她百日宴未開始時看見的那個人。
“這人是誰?”子黛問道。
子嬋回憶了一下道:“似是刑部尚書袁大人家的公子——袁承屹。”在外儀門迎客時見過。
“生得還不錯?!弊予p聲若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
子嬋單手握拳放唇邊輕咳一聲對子瑾介紹道:“傳聞說他投壺技術乃京城之絕,無人可比擬。去年剛做及冠禮,還未定親。”
子瑾饒是冷靜如她也被姐姐意有所指的話逼紅了臉:“投壺有甚意思,走了。”
“哎哎哎,你怎么走了?”子黛摸不著頭腦,“我們不是來看取名的嗎?”
“姑娘,小公子的名字我打聽來了。”竹瀝從前院跑來,“騫,單字一個騫?!?p> 子嬋嘴里輕念:“宇文騫,騫字,高飛騰舉之意?!?p> 竹瀝重重點頭:“回大姑娘的話,白公子就是這么說的?!?p> “白公子?”子黛微微側(cè)頭往前院看去,“哪個白公子?可在看投壺?”
“白公子取完名便離開了,說是家中事務繁忙,什么······什么有書沒看完?!敝駷r努力回憶著。
子黛噘噘嘴:“也是沒趣的人?!?p> 子嬋摸摸子黛的頭:“行了,回去回母親的話。”兩人端著步子走了回去,身后投壺的喝彩聲還在。
“這位姐姐稍等,”一個甜膩的女聲從子嬋身側(cè)傳來,“荷婉想找姐姐聊兩句?!?p> 子嬋停下腳步,看清來人——身著粉霞錦綬藕絲緞裙,頭上一支琺瑯彩花卉簪,膚白如雪,杏眼桃腮。此人正是當朝安太師之女,安荷婉。
“姐姐,這人誰啊?!弊喻煺驹谧計壬砗筝p扯她的袖子,小聲道。
子嬋并未解釋,她蹙起煙眉,如今朝堂上站隊嚴重,父親與安太師更是勢同水火。這安荷婉此時前來交好,其中必定有詐,可這前朝之事又非自己能插足。宇文嬋微微一笑,欠欠身:“去年立夏安小姐的及笄禮子嬋還去過呢,當是子嬋叫您姐姐才是。”
安荷婉嘴角微翹:“那可能是我記錯了,及笄禮那次事務繁忙,如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望妹妹莫見怪?!?p> “安姐姐哪里的話,”宇文嬋莞爾一笑,“不知找妹妹有何事?”
安荷婉道:“沒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想邀請妹妹后天陪我去玉真寺禮佛。”
兩人不甚相熟,便約著去禮佛,總感覺有詐。宇文嬋還沒想好怎么拒絕,就聽得一聲爽脆的笑聲“今日可真是熱鬧,竟然有幸見到安妹妹?!痹S如昭笑靨如花地攬住宇文嬋的胳膊,不動聲色地把她往后護,“剛剛聽見安妹妹想讓子嬋陪你去禮佛?真是不巧,子嬋那天答應了陪我去做新衣,安妹妹還是另尋他人吧?!?p> 安荷婉也不惱,似笑非笑:“許如昭,你好像很喜歡擋我的路?”
“不敢,只是,”許如昭收起笑,“麻煩安妹妹收起自己的花花腸子,我許如昭最看不得那些彎彎繞繞?!?p> “那就走著瞧,許如昭,我看你硬氣到幾時?!卑埠赏窭浜咭宦暎D(zhuǎn)身離開。
宇文嬋問道:“你何時與安荷婉結上了仇怨?”許如昭的父親是宗人府丞,按理與安太師不會有什么淵源,既然在朝堂上沒什么交集,許如昭又不是會與人交惡的性子。
許如昭嘆口氣:“你是不知道,前幾日母親帶我去給太后作伴,聊聊天解悶,那個安荷婉也在。我們一同去御花園的鯉魚池邊喂魚,不知她何時把我外祖母留給我的玉佩扔進魚池,當時身邊沒有其他人,她說她不善水性?!?p> “啊?”一直沒敢說話的子黛突然開口,“她竟如此大膽,然后呢?”
“然后?”許如昭冷笑一聲,“這樣柔弱的安荷婉小姐,我怎敢再咄咄逼人,幸好我每年盛夏都會為了解暑去鄉(xiāng)下的溪邊戲水,故水性還算尚可,不然那個玉佩我若是弄丟了,我都不知該怎么辦?!?p> 子嬋道:“這事太后可知道?”
“太后最近本就心緒不寧,與她說了也只是讓她老人家徒增煩惱。”
這時歡娘走了過來,行了個禮:“大姑娘,夫人要您去外儀門。”百日宴已接近尾聲,母親叫自己應當是要自己陪同送客。
宇文嬋扭頭對子黛說:“你去找子瑾玩?!比缓罂聪蛟S如昭,還未開口她又牽住自己。她只好帶著她往前院走:“那我領你出去?!?p> 兩人從前院邊的長廊走過,低著頭不往院中間看。穿過長廊走到外儀門,宇文夫人已經(jīng)在送客了,宇文嬋拉著許如昭再說幾句閑話。
還沒講兩句,就看見宇文岳和與一個氣度不凡的中年男人走出來:“魏大人千杯不醉,讓在下敬佩,貴公子也是虎父無犬子啊,毫不遜色?!庇钗拇笕斯烙嬍呛雀吲d了,說話都有些大舌頭。
宇文夫人見狀,趕忙讓身邊的小廝去扶自家夫君。
魏大人也很是高興,拍著宇文岳和的肩:“宇文老弟之氣節(jié)乃吾輩楷模,我們下次再喝。嗯?以晟呢?”他也有些站不穩(wěn),回頭尋人。
宇文嬋看見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從魏大人身后扶住了他,一個低啞的男聲傳來:“父親?!狈龇€(wěn)魏大人后,這個男人才從門里走出來。身形峻拔著一身玄色窄袖蟒袍,腰間朱紅白玉腰帶,俊美絕倫,氣勢逼人。只這驚鴻一瞥,宇文嬋的心頓時收緊。
而此時,男人正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