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沖突
而與許釗相反的是,楊駱雖說在家鄉(xiāng)很受長輩看重,但初入京就被堂伯搪塞推拒,又無奈之下隨著裴芃離京,以至于總是患得患失,試圖展現(xiàn)出自己不同于其他人的優(yōu)勢。
裴芃的鼓勵,反而讓他的心態(tài)平和了下來。
對于裴芃的區(qū)別對待,許釗倒不至于覺得是被針對,只把這當(dāng)做是嚴格要求。
反正他在家里,也曾被祖父、伯父打擊過,裴芃的方式已經(jīng)算是溫和的呢。
但他到底有些嫉妒楊駱的好待遇,倆人熟悉之后,他就酸溜溜地對楊駱說:
“你小子,運氣可真好,會的東西恰好是殿下需要的。”
楊駱不覺得公主的態(tài)度完全是因為他本身的才能,他能感覺到公主欣賞的目光中,更多的是包容和鼓勵。
換句話說,在他看來,裴芃給他制定的標準,是比許釗低的。
這讓他有些酸澀,好像他不足以讓殿下高標準要求似的,但又有一點微妙的欣喜。
只是這微妙的欣喜到底來源于何處,他還未參透。
楊駱糾結(jié)了又糾結(jié),還是把這種莫名的欣喜壓了下去,以更勤奮的姿態(tài)去向許釗、以及隊伍里其他謀臣士人學(xué)習(xí)。
許姝一路上除了去阿娘那邊做旁聽生,就是和程三娘同乘一輛馬車,姨甥倆雖然差了一輩,年齡卻相仿,倒是能聊到一起去。
程三娘單名一個翡字,性格很福特——這是許姝美化后的說法。
事實上,許姝總覺得這位姨母,有些古怪。
首先是性格過于不拘小節(jié)。
許姝和她在一輛馬車坐了不足一日,她就主動提出讓許姝喚她小名,說同齡人之間喚“姨母”聽起來太奇怪。
說實在的,許姝覺得,程三娘覺得奇怪的地方,才是最奇怪的事——
各家各族多的是幼齡的叔叔暮年的侄子,如果都這般不分長幼,豈不是要亂家?
其次是觀念很不合常理。
起因是許磬召了些家養(yǎng)的歌伎舞伎飲酒取樂。
這也正常,旅途漫漫,以許磬嬌生慣養(yǎng)的性子,肯定是耐不住的,就是裴芃都不會過于在意。
但是程三娘聽說這件事的時候,卻有些忐忑地看了許姝好幾眼,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問:
“阿姝,你不介意?你爹出……呃,我是說他叫歌伎舞伎一起喝酒?!?p> “這有什么好介意的?除非他喝酒鬧事,鬧得太過,丟了我阿娘的臉面,那我阿娘就會出手了?!?p> 程三娘沉默了半晌,最后只說了一句:
“如果是我的話,肯定會介意。”
介意什么?
許姝沒太聽明白,但看程三娘低沉下去的情緒,到底是什么都沒問。
程三娘最奇怪的地方是,心腸出奇地軟。
路上碰到些流民,大概是去年許洲大旱流離失所的民眾,一直到今年開春,也未曾回家,只能在荒野中流浪,尋些草根野物填肚子,試圖去尋找一個愿意收攏流民的城池。
對于他們的凄慘情狀,即使生于錦繡之中的許姝,也不覺得多意外,最多是遠遠地讓侍衛(wèi)扔些糙餅,還得呼喝著防止他們沖撞隊伍。
許姝這樣的做法,在當(dāng)下來說,已經(jīng)是足夠善心了。
但程三娘竟然有些不習(xí)慣,總覺得這種賑濟方式太冷酷,并試圖私下再分些食物給孤兒寡母和孤寡老人。
但她很快被現(xiàn)實教做人——
僅僅是幾張餅,就讓流民們斗爭起來,還引得附近流竄的其他流民隊伍蠢蠢欲動。
如果不是裴芃帶的護衛(wèi)足夠多,也有身強體壯的男仆,否則很難說結(jié)果如何。
即使是這樣,也有些行李車架被翻動了,還有兩匹馬被驚到,差點脫離車夫的掌控,好在人沒有受傷,貴重物品也沒有遺失,不至于釀成更大的惡果。
隊伍里有些非議,即使是許釗,和程三娘有點拐彎抹角的親戚關(guān)系,在當(dāng)日晚上隊伍停下來休整的時候,也忍不住半是打趣半是諷刺地問程三娘:
“大圣人,不知你的善意有沒有感化那些冥頑不化的流民,讓他們懂得禮義廉恥?”
程翡其實已經(jīng)自責(zé)了一天,尤其是看到裴芃家的下人一直在忙碌著重新裝整行李,又有隨行她這輛車架的侍衛(wèi)因為阻止不及時而被訓(xùn)斥?
即使裴芃什么都不說,程翡也明白,自己的行為,給很多人造成了困擾。
但許釗語氣中對流民的不屑一顧,還是讓程翡不太痛快,她忍不住喊:
“難道你生來就懂禮義廉恥嗎?難道他們生來就卑賤,不懂得什么是仁義,不懂得什么是感情嗎?明明是你們這樣的人導(dǎo)致”
“三娘,”
因為這邊動靜有些大,本就離得不遠的裴芃聽到聲音趕了過來,止住了程翡接下來的話。
程翡也自覺失言,懊惱地嘆了口氣。
許釗背著裴芃嘲諷對方的表妹,被當(dāng)場戳破也覺得尷尬,無聲地行了個禮,又有些不忿程翡話語里的怨懟之意,于是悶不吭聲地站著。
楊駱本來在附近收拾行囊,見狀連忙把許釗拉走,走到遠一些了才勸:
“不過是養(yǎng)在深閨的小娘子沒見過人心險惡,本意也是為了助人,并不是做錯了多大的事。更何況如今一切都平息了,損失也微不可計,你和她計較這些做什么,不看僧面看佛面?!?p> 許釗哼了一聲,為自己辯解:
“我就是見不得人犯蠢?!?p> “她只是天真罷了?!?p> 許釗回頭打量楊駱,半是開玩笑地說:
“我倒是聽說你走的是程家的路子,且這程三娘還替你說清了。怎么,這是莫大恩情無以為報,所以……”
還不等楊駱反駁,許釗很快地搖搖頭,駁回了自己的說法:
“還是罷了吧。楊弟,聽我一句勸,你別看程三娘如今跟在我堂妹身旁,也是一副大家小姐做派,但程家實則發(fā)家不過十?dāng)?shù)年,全靠我那大伯母幫扶,家教也無,家傳更無,糊弄些新暴發(fā)的人家還勉強不足,對你來說,更是并非良配了?!?p> 程翡并不知道許釗背后在議論她的出身,否則肯定要回一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但她此刻正不安地跟著裴芃進了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