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及笄（三）
向沂透過門縫好奇地張望著，身著素衣的姑娘染著大紅色的蔻丹，正坐在庭院中間的搖椅上閉著眼曬太陽。
名喚長纓的宮女放下手中的扇子，轉(zhuǎn)身走向屋內(nèi)。
屋子里黑漆漆的，好似張開深淵巨口的怪獸一般令人心生畏懼。
向沂從小就是個上蹦下跳的混世魔王，如今又見遍了大大小小的奇事怪事，自覺世界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能夠嚇到她的。
大門被巨大的銅鎖鎖住了，向沂索性自墻頭翻進(jìn)去，迎面對上那姑娘含笑的眸子。
“我好久沒見過你這樣有趣好玩的人了，你是哪個宮里的宮女，怎么迷路來到了這里？”
姑娘起身正好和向沂的視線持平，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向沂的袖子：“你扮成這個樣子，是不是我要去私會情郎啊?！?p> 向沂沒想到眾人口中的皇貴妃竟然是這般活潑跳脫的性子，多年的冷宮生活并沒有奪取她的活力，反而冷宮里多了幾處菜畦，還有幾只雞散布在其中。
“小姐，茶水來了?！泵麊鹃L纓的侍女一手托著茶杯茶壺，另一只手拎著張小幾，不待別人幫忙便將簡易的茶室組裝了起來。
向沂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手腕，思索著自己能否做到時就被那姑娘拉著坐在了麥草做的蒲團(tuán)上，一杯清澈的茶湯擺在面前。
“我叫沈昭月，你喚我昭月就行?！鄙蛘言麓蟠筮诌值夭嫱茸谄褕F(tuán)上，一旁的長纓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你是新來的？是不是聽說今日御花園里有熱鬧，想去看一看？”沈昭月很是自來熟，將一塊糕點(diǎn)一分為二遞給向沂，熱切地問著。
“不過是你來我往的假客氣罷了，這種熱鬧還是不看為好?！毕蛞蕼\嘗一口茶水，潔白如玉的茶碗中飄著雀舌般的茶葉，被它的巖韻和留香驚得輕嗯一聲。
沈昭月倒是不懂品茶，咕咚咕咚幾口便喝完了碗中的茶水，舉著茶碗要長纓再倒一杯，說著今日的茶水倒是香甜了不少。
“你倒是看得開，不像她們整日忙著討人歡心和勾心斗角，耗費(fèi)心力還不得好。”沈昭月說著說著便將蒲團(tuán)挪到向沂身側(cè)，非要坐在她的身邊一起喝茶吃點(diǎn)心。
長纓垂下眸子繼續(xù)扇著扇子，她不善言語，不過能有個人說些外面世界的趣事也挺不錯，借著扇扇子的理由不動聲色地湊近沈昭月。
“外面的人都怎么說我的呢？說我嬌縱不識好歹，還是不作就不會死？”沈昭月快被這日復(fù)一日的寂寞折磨得不會說話了，如今逮住向沂就問個沒完。
“人人都說貴妃是個敢愛敢恨的，拿的起放的下才算是真性情?！?p> 向沂忍不住仔細(xì)打量著沈昭月，年近三十的女子臉上依然沒有顯眼的細(xì)紋，笑得眉眼彎彎，面容和剛才舞劍的女子有幾分相似。
沈家同向家一般無二，一文一武護(hù)在天成帝身邊成就了雍朝，狡兔死，走狗烹，沈家的悲劇終有一日也會落到向家的腦袋上。
“哈哈哈哈哈我這么受歡迎啊?！?p> 向沂著實(shí)對她的脾氣，沈昭月迫不及待地分享著冷宮中的菜畦、雞群以及她親手做的一把桃木劍。
熟悉的劍舞，沒了絲竹的映襯，沈昭月的舞里多了幾分自如，動作自然流暢之余向沂隱隱覺出幾分暗含的殺機(jī)。
不由得瞇眼細(xì)瞧，沈昭月的劍舞融合了不少殺招，看似柔美曼妙，實(shí)則動若飛龍，靜若伏虎，穩(wěn)健瀟灑又可殺人。
“這曲舞不知斬落了多少奸臣反賊的腦袋，如今再跳還真是跟不上當(dāng)初了?！鄙蛘言峦Ｏ聲r喘息急促，腳下用足了力氣才將將站穩(wěn)。
向沂不由得想起坊間的傳言：沈家滿門都是武將，就連看似柔弱的女兒家也是兇得很，當(dāng)初不知砍下了多少人的腦袋，將那皇帝送上了龍椅。
只是愛情本就不長久，更遑論是摻了雜質(zhì)的情情愛愛呢？
向沂無奈地嘆息一聲，驚覺自己在冷宮待了將近三個時辰，起身便要告辭。
沈昭月也不強(qiáng)留，塞了幾包茶葉目送向沂離開。
“你說，她能明白本宮的苦心嗎？”
“娘娘向來智謀過人，向大人能爬到這個位置上也不會是傻子……”
向沂一出冷宮就碰到了到處尋她的宮女，做男子裝扮的她眉宇間多了幾分英氣，以至于滿座的貴女都紅著臉打探這是哪家的兒郎。
“不想臣在宮中迷了路，耽誤了時辰，還請娘娘恕罪?！毕蛞室婚_口，不知打破了多少貴女小姐的閨閣夢。
其中不乏有些大膽的貴女小聲嚷嚷著：“女孩子也不是不可以，向大人如今又有幾個男子趕得上呢？”
身側(cè)的人趕忙捂住她的嘴巴，生怕她再吐出什么驚世駭俗的話來。
青姝說什么也要賴在向沂身邊，說著兩人好久不見了，這次結(jié)束又不知道下次見面是什么時候，可得好好把握機(jī)會。
扭頭就把向沂帶到了朝堂，青姝故意打扮成公公的樣子，兩人躲在階梯下偷偷瞧著朝堂上的官員們。
“就是那個！你可要幫幫我，母后這幾日總讓我看什么男人的畫像，我煩都煩死了！”
順著青姝指的方向，向沂抬眼一看，不由得挑眉淺笑：“可是第四列第二個那位白衣公子？”
“對對對，你可要幫我牽線搭橋，事成之后必有重謝！”青姝的眼睛黏在那人的身上，連求向沂幫忙時也沒有調(diào)轉(zhuǎn)目光，生怕一不留神就找不到人了。
“新上任的吏部侍郎，不過公主應(yīng)當(dāng)知道做了駙馬的人不能出任官員，只能做個清閑官職。”
青姝顯然沒有考慮到這一點(diǎn)，一看就是心中盛不住事情，眼神變得慌亂起來，扯著向沂的袖子沉默良久。
“我可以去求父皇，他最疼我了……”
向沂瞬間明了青姝的意思，據(jù)她所知這位侍郎是一點(diǎn)點(diǎn)從布衣爬上來的，只可惜上位者極難看到這些，他們在乎的永遠(yuǎn)是自己。
“你若是想，我又怎么會拒絕呢？”向沂在心中暗嘲自己，能與豺狼虎豹為伴的自己又算得上是什么好東西呢？
“向大人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