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卷起來了

　　那人強(qiáng)撐著說完這句詛咒似的話就咽了氣兒，徒留一片駭死人的寂靜和大片的血腥。

　　就連吉祥和如意兩個(gè)都耷拉著腦袋，大氣兒也不敢喘。

　　“收拾干凈?！?p>　　唐錦貞一如那夜殺死幾只野豬一般淡淡吩咐，就連神情都是同樣的漠然。

　　柳夭夭掀開車簾正好看見這一幕，蹙了蹙眉。

　　落后一步的白嬤嬤見狀忙不迭道：“姑娘別怕。”

　　至于別怕什么，是尸體還是比尸體還要可怖幾分的唐錦貞？白嬤嬤白著一張臉，沒說。

　　卻冷不防聽柳夭夭道：

　　“我不怕，我也不信他說的，這人分明是臨死前也要惡心旁人，從來沒聽說人生來就會(huì)怎樣怎樣的，人活著，要走的路和變成什么樣子都是自己選的，從來不是因?yàn)槭裁闯錾砀??！?p>　　頓了頓，柳夭夭偏頭看了一眼唐錦貞的側(cè)顏，又添了一句：

　　“再說，我有眼睛，自己會(huì)看，不會(huì)靠別人的嘴去了解旁人?！?p>　　白嬤嬤愣了一下，旋即又帶著些許復(fù)雜的笑了：

　　“姑娘說的是?！?p>　　唐錦貞廣袖下的手指攢了攢，又松開了。

　　沒過多久，車隊(duì)繼續(xù)上路。

　　只是這一次，柳夭夭就像變了個(gè)人似的，完全沒了先前的懶筋，勤快的過分。

　　“嬤嬤，我想看五國(guó)志……”

　　“有沒有北域的史書傳記阿？白嬤嬤。”

　　“白嬤嬤，我想看看北域的律書。”

　　“嬤嬤……”

　　柳夭夭的改變之大，別說是白嬤嬤驚的掉了下巴，就是如意也在唐錦貞耳邊念叨了好幾日。

　　這日，已是日頭偏西，車隊(duì)選擇一處平坦的山地修整。

　　柳夭夭扎著圍裙下了馬車，嘴里念念有詞。

　　凡她所經(jīng)之地，皆成一片真空，人們都是一幅唯恐避之不及的樣子。

　　別說是如意躲著她，就連吉祥見著了都有些牙疼。

　　最開始，這位是除了做飯和寫大字兒都窩在馬車上吃吃喝喝。

　　就連所謂的想要讀書也只是聽白嬤嬤念。

　　雖然是念，可她卻能在聽?zhēng)妆楹缶湍鼙诚聛?，這已經(jīng)很是了不得。

　　但是現(xiàn)在，這位是自己讀書。

　　白嬤嬤當(dāng)初挑揀的那幾本書早就不夠用了，見天兒的要新書，前兩天，還專門騰出一輛馬車裝書。

　　自己讀書就算了，便是每日梳洗做飯嘴里好似都在背什么似的嘟嘟囔囔，聽說就連入睡都是抱著書的。

　　這種陣仗讓他們有些受不住，也有種想要忙碌起來的沖動(dòng)。

　　柳夭夭不知他們的想法，反正她自己是卷起來了。

　　實(shí)在是不敢不卷，她不想把自己的命和自由就這么交給這個(gè)混亂的世道。

　　“來，今天晚食是過水面，大家排隊(duì)來取吧……”

　　柳夭夭試了試面條火候，招了招手便有人上前抬走。

　　見大家對(duì)那鍋臊子情緒熱烈，柳夭夭這才移步到小鍋前，抽火，端鍋……

　　“唐公子，飯食好了?！?p>　　除卻柳夭夭手里的那份兒砂鍋，桌上還擺著幾分涼菜。

　　這越往南，天氣越熱，空氣越干，所以在吃食上，柳夭夭盡量弄得爽口一些。

　　“哎呦……可真是熱死個(gè)人?！?p>　　柳夭夭捏著袖子給自己擦汗，一屁股坐在小杌子上。

　　正要端碗的唐錦貞聞言手頓了頓：

　　“那到下個(gè)縣城的時(shí)候，直接補(bǔ)給干糧吧?！?p>　　別說那邊兒聽見話音兒的隨從們一瞬間臉蛋皺成了包子，就是柳夭夭也忙不迭擺手：

　　“別介別介，本就熱的要死，再吃干糧怎么受的了，這樣，咱們下次補(bǔ)給給我捎點(diǎn)草藥，我煮點(diǎn)涼茶喝，也省的大家中暑?！?p>　　“好哦，好哦。多謝小公子?！?p>　　柳夭夭笑彎了一雙桃花眼，像是領(lǐng)導(dǎo)視察一般坐在小杌子上回以他們燦爛的笑容：

　　“別客氣，別客氣?！?p>　　見狀，白嬤嬤臉上也漾起了笑，先前趕路時(shí)，他們的氣氛可沒這么好：

　　“快吃飯吧，小公子?！?p>　　小鍋飯是給唐錦貞，白嬤嬤跟她開的，三人一個(gè)小桌，一人盛了一碗煲仔飯就著幾樣可口的涼菜開始了晚餐。

　　飯后，吉祥提著銅壺給唐錦貞泡茶，柳夭夭則翹著腿在采購(gòu)單子上寫寫畫畫。

　　天邊的晚霞灼人的紅，柳夭夭瞧了一會(huì)兒皺起了眉，頭也沒扭的跟唐錦貞抱怨：

　　“我說唐公子，是不是越往前走越熱啊，瞧這官道上的土，干的好像很久都沒下過雨了?！?p>　　唐錦貞端起湯色澄澈的茶輕啜了一口：

　　“泉州兩個(gè)月未曾下雨了，這樣下去，將顆粒無收。”

　　柳夭夭一怔，沒想到自己不過是隨口的抱怨竟然得來這么個(gè)消息。

　　“欸？可咱們走的是官道，怎么沒看見朝廷賑災(zāi)的？”

　　唐錦貞聞言偏頭，臉上似笑非笑，什么都沒說。

　　柳夭夭撇了撇嘴，卻沒敢追問。

　　唐錦貞雖然是個(gè)才十二歲的少年郎，可卻深沉的很，根本不能用后世同齡孩童來衡量。

　　雖然柳夭夭給他蓋上了好人的戳，可卻不希望他是個(gè)對(duì)誰都好的人。

　　那叫圣母，也叫爛好人，在這個(gè)世道，這樣的人死的最快。

　　柳夭夭默默的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眼巴巴的看唐錦貞：

　　“唐公子……”

　　唐金針哪怕被她這么瞧著，也淡定的很，將茶盞輕放，看著柳夭夭道：

　　“他們叫你小公子，你可以叫我唐大哥，或者大哥。”

　　還有這等好事兒？柳夭夭忍不住搓手手：

　　“那……大哥，等到了地方你能幫我落戶嗎？”

　　唐錦貞看著小姑娘的眼沉默了一瞬，旋即點(diǎn)頭：“能。”

　　“好耶！大哥你真好，我一定會(huì)回報(bào)你的。”

　　柳夭夭知道自己的要求厚臉皮，可少年郎這么輕易的就答應(yīng)了讓她興奮的有些過了頭，忍不住蹦蹦跳跳起來。

　　朝中有人好辦事，她朝里雖然沒人，可少年郎卻愿意為她辦事。

　　從答應(yīng)帶她一路同行再到答應(yīng)為她落戶，已經(jīng)是大恩，她一定會(huì)回報(bào)他的。

　　唐錦貞不知道自己這順手而為和隨意一諾換取到的是怎樣的將來。

　　此時(shí)的他只是喝著茶，看著雌雄莫辨的柳夭夭扯了扯唇角。

　　他雖然得不到，可是看著別人得到自己想要的，也挺好。

　　他命賤，得學(xué)著知足，不是么？

　　唐錦貞垂下眼，鴉羽似的睫遮住了狐貍眼中翻涌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