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病情發(fā)作
晏棲熄滅燭火,胡亂扯下身上的月白裙衫,跌倒在床榻之上。
滿室寂靜,只余粗重的喘息聲,晏棲死死咬住自己手腕上的肉,抵抗著五臟六腑翻涌的劇痛。
她沒喝江岐留下的血,她不想喝,以后也不會喝。
想要緩解和江岐的關(guān)系,首先就要斷了這無稽之談的至陰之血。
能捱過去的,她一定能捱過去的。
彼時的江岐放滿一碗血,正準備掏出藥粉止血,沒想?yún)s掏了個空。
想來是忘帶了,治手腕的傷藥這宮里倒是沒人敢克扣他的。
他自嘲地盯著手腕處無數(shù)猙獰的刀疤,厭惡的瞥了眼玉碗里的鮮血。
他的血,竟是救命之藥。
如此荒謬的事,真真切切的發(fā)生在他的頭上。
想他堂堂一國儲君,一夕之間竟淪為一個女人的藥物,高貴的血脈,隨意取之。
可悲!可恨!
江岐斂眸深吸一口氣,隨手扯過一旁的手帕纏住手腕上的傷,理也不理晏棲的囑咐,頭也不回的出了安樂殿。
他居住的地方是離月歡的安樂殿有段距離的冷宮,雖然破敗倒也冷清安靜。
每每夜深,江岐就會在這一方角落,苦練武功絕學(xué),即使是被月歡折磨得病體鱗傷也不曾落下。
是以至今沒人知道他會武。
手腕上的手帕已被鮮血浸透,暈染開來,似朵朵綻放的暗色紅梅。
江岐厭惡的扯下手帕,鮮血瞬間順著猙獰的疤痕冒出血珠,凝聚成一條蜿蜒的紅線,順流而下。
染紅了他的掌心,滑過骨玉般的指尖滴滴滾落。
江岐好不容易處理完手腕上的傷,終于發(fā)現(xiàn)了自己不同尋常的體溫。
他發(fā)燒了。
破爛的衣衫緊貼著結(jié)痂的傷口,他晃了晃昏沉沉的腦袋,打算先處理身上的鞭傷,打來熱水把自己整個泡進浴桶。
熱水的浸泡濡濕了傷口,衣服好脫了許多,依舊避無可避的拉扯開剛結(jié)痂的傷,干凈的水瞬間變得血紅。
江岐眉眼未動,似是感覺不到疼。
滿是薄繭的手撥弄著浴桶里的水,層層漣漪的水紋倒映出男人逐漸血紅的眼眸。
江岐的唇角嗜血上揚,一把扯掉手腕方才包扎好的繃帶,看著蜿蜒流淌的鮮血,笑得妖冶。
就這么放干這一身的血液,拉著明帝寵愛的公主陪葬似乎也不錯。
驀地,江岐眼神驟然清明,如曜日寒光。
他起身走到銅鏡前,細細打量身上斑駁不堪、血肉模糊的傷,神色漸漸變得狠戾起來。
慢條斯理取過一旁的傷藥,涂抹在傷口處。
陪葬?
呵!
她也配!
江岐對鏡整理著衣袍,細致梳理衣衫上的每一處褶皺。
銅鏡里的身影忽明忽暗,他所受的種種屈辱,他要月氏皇族用整個月氏給他贖罪!
啪嗒!
正在這時宮門被人猛地踹開,尖利嗓音的白臉太監(jiān)裝模作樣的對著江岐行禮:“太子殿下,今兒個衣服還沒洗完呢,勞您移駕?!?p> 江岐透過銅鏡瞥了眼小太監(jiān)的腿,眼里劃過一道暗芒。
狗仗人勢的東西,既然是狗,那就應(yīng)該爬著走才是!
洗完衣服江岐的身子越發(fā)沉重,他搖搖頭,努力保持著清醒,再這么熬下去他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都還兩說。
他不能就這么憋屈的死去。
他是大周的太子,更會是大周的皇帝,他還沒洗刷屈辱,還沒親手殺了明帝。
一定要活下去!
見他要走,給他派活的太監(jiān)正想阻攔,江岐臉色陰郁的厲呵:“滾!”
太監(jiān)被嚇得一哆嗦踉蹌著摔倒在地,這才發(fā)現(xiàn)江岐臉上不正常的潮紅。
他只是奉命‘關(guān)照’大周太子,可不敢真要了他的命。
要是影響到公主的千金之軀,他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掉啊。
江岐好不容易熬到冷宮,剛躺下,房門再一次被推開。
他眉心狠狠一皺,深如寒潭的丹鳳眼閃過狠戾,被子底下指尖碎裂的尖銳瓷器就要射出。
“你……”綠枝被江岐的眼神嚇得愣住。
江岐指間一頓,斂了神色:“你來干什么?!?p> 他以為是剛剛的小太監(jiān)不依不饒,小太監(jiān)可殺,可眼前這個婢女暫時還不能動。
“公主……公主讓我給你送藥。”大概是被剛剛的眼神唬住,綠枝不敢造次,沒了往日的頤指氣使。
江岐看都沒看綠枝放在桌上的藥,指尖摩挲著尖銳瓷器,冷聲道:“拿走!”
他嫌惡心。
“要不要隨便你,反正我的差事已完成。”
綠枝被他冰冷的態(tài)度噎住,也沒了耐性,這樣陰深的地方她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也不知道公主在想些什么,怎么會給他送藥,公主不是以折磨他為樂嗎?
難道這根本不是傷藥而是毒藥?
綠枝越想越覺得自己猜中了公主的心思,把方才的驚嚇拋之腦后,歡快的回去復(fù)命了。
江岐聽著綠枝遠去的腳步聲,伸手打開床榻內(nèi)側(cè)毫不起眼的一塊石磚,從里面的木匣子里取出一粒藥丸吞下,又把石磚原封不動的封了回去。
至于月歡送過來的藥,他絲毫未動。
綠枝回到安樂殿的時候,月歡公主的寢殿漆黑一片,她想到公主睡前的囑咐,沒敢推門進去,只小聲的在門外說了一句:“公主,藥已經(jīng)送過去了。”
痛得神志不清的晏棲此刻什么都聽不到了,手腕處已經(jīng)被咬得一片狼藉,有些甚至深可見骨。
痛,太痛了。
渾身的骨頭猶如被活生生敲碎,重組又敲碎,周而復(fù)始。
血肉似有萬鬼撕咬分食,碰一下都疼得難以忍受。
血液太過滾燙,仿如在烈火巖漿里翻滾沸騰,不得安寧。
晏棲整個人像是溺水漂浮,衣衫已然濕透,鬢角的發(fā)絲濕漉漉的貼著她慘白的小臉,病態(tài)的唇瓣沾染著刺目的紅。
賊老天!
沒人告訴她會這么痛啊。
不怪原主會養(yǎng)成乖戾的性子,她這才第一次就疼得想發(fā)瘋。
嗚嗚嗚,她招誰惹誰了,要讓她遭此大難啊。
她好想回家,她不想在這。
誰來救救她……
晏棲的淚滾滾落下,痛得嗚咽,終是承受不住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