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清站在甬道密室的門口,一臉愁容的看著李成,小聲嘀咕道:“能行嗎?”
早在宋樂蓉被抓之前的前幾天,便有人將消息傳給了太山坨。屆時,有人收到消息,必然會過來營救。之后,定然少不了一場干戈。
不過,也不盡然。
聽樓主說,萬事具備,就等那些人自投羅網。
然而,在樓主的計劃中,她本該無時無刻保護樓主,但就在二天前的夜晚,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將人給擄走了!
“明啄應是不滿他爹的行為,故而與明二小姐聯(lián)合,將小小姐擄走,想借此要挾他爹才是。所以,明啄應該不會將小小姐帶到明家,應是帶到自己的私人庭院里?!崩畛煞治龅?。
“可是,宋樂蓉真的會知道他們的明啄住的地方嗎?”東方清皺眉反問道。
她總覺得不靠譜。
“該找的地方已經找過了,最后只能問一問她了?!崩畛蔁o奈道。
他們所知的那十幾處私人宅院,已經派人尋過,根本一無所獲。
“好吧?!睎|方清嘆息道。
百曉堂的密室設計遠比羅剎樓里的密室設計要精巧的多。畢竟,百曉堂的密室經過墨家祖輩三次改良,耗時十年,做到了僅憑里面的機關便可以讓無數赫赫有名的江湖高手成為一具腐爛的白骨。
但宋樂蓉并不清楚這一點,在試圖逃跑的時候觸動了機關,身上中了數枚毒針,又遭遇毒氣的侵害,導致她如今幾處大穴被封,內息阻塞無法流轉,加之體內毒氣淤積,肺腑潰爛,生命危在旦夕。
東方清本不想管她的死活,但又顧忌樓主的計劃,還是找羅剎樓里的人過來醫(yī)治,確保宋樂蓉暫且無事。但因為羅剎樓里的人對這里的毒氣不太了解,只能慢慢嘗試,導致宋樂蓉吃了不少苦頭。
如今她面色蒼白,額頭不停滲出冷汗,胸腔之內似有螞蟻撕咬爬行,加之體內幾股內息堵塞,不停對沖,讓她痛不欲生、思緒混亂的同時,也產生了一種靈魂與皮囊分家的沖動。
黑暗的遠處傳來細微的響動。
宋樂蓉顫抖的抬起眼皮,透過腥臭的汗水,似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形。
東方清拿出一個火折子,吹出一道亮光。
李成隨之從東方清的身后走了出來,好聲說道:“你已經在這里被困了兩日,仍然沒有人來救你。不若做一筆交易吧?”
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了。
他們沒有找到宋詩白。
宋樂蓉忍不住低笑了起來,這一笑,便讓疼痛更加疼痛,眼角不禁留下了生理性的淚水,喘著粗氣輕笑道:“我死不了。阿姐不會殺我的。而你們,更不會殺我?!?p> 東方清翻了個白眼,冷笑道:“在你被抓之前,樓主便已經讓人傳話給天域門,讓他們來救你了?!?p> 宋樂蓉怔了幾秒,反應了過來,笑聲更大了。
怪不得奶奶視而不見,怪不得她能順利出府,
原來是故意的!原來他們早就計劃好了!
她想的沒有錯。
宋詩白,確實不可信?。?p> 宋樂蓉笑聲越發(fā)凄厲,眼中憎恨越發(fā)濃郁,不禁發(fā)狠質問道:“明啄既然不來救我,那他為何會告訴我他的藏身之處呢?”
有道理。
東方清看向李成。
李成不覺有任何意外,只道:“當初你們可說計劃之后在哪里碰面?”
“我怎么會知道?按照原本的計劃,我本不該呆在這里?!彼螛啡丶拥乩湫Φ?。
“那你們?yōu)楹我獟冻謽侵??”東方清忽然問道。
李成微微一怔。
宋樂蓉似乎有些不解,又似乎在笑這問題的愚蠢,譏諷的道:“這個問題,你應該問明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們?yōu)槭裁匆獟冻謽侵髁?!”李成醒悟一般,疾步離開昏暗的密室。
東方清見此,也趕緊熄滅明火,快步跟上。
隨著光亮的消散,密室再度陷入無止境的黑暗之中。
宋樂蓉收斂了所有的情緒,輕輕的扯了扯嘴角。
她躺在冰冷的鐵床上,用手覆蓋住眼睛,低聲感慨道:“真是命好?!?p> 錢莊、各處的勢力、以及宋家,都將是宋詩白的。而且,還有這么多人為她的安危奔走。
她怕是此生都沒有這個待遇。
除了靠自己,沒有別的辦法。
。。。。。。
月明星稀,涼風習習。
庭院中,芭蕉葉后,月影浮動之下的兩道身影無聲的對弈了許久,直到一道溫和閑適的嗓音響起:“你又輸了。”
一語雙關。
今日午飯時,監(jiān)控最松懈之際,她徒然躍入屋頂,向外逃竄。之后,自然引來十幾名的黑衣人追擊。宋詩白原本想利用傀儡人的弱點,制造一連串的自爆反應,最終卻發(fā)現(xiàn),那些黑衣人竟然是真的明家暗衛(wèi),而不是她預想的傀儡。那個時候,宋詩白才意識到,明啄的計劃似乎比她更久遠。
宋詩白沉默的將棋盤上的白子收了起來,低聲道:“今日就到這里吧。”
明啄低聲哼笑了一下,拖著下巴慢悠悠的抿了一口果酒,心情愉悅的詢問道:“難道不是我說何時停止便何時停止嗎?”
宋詩白將手邊的果酒一口吞完,面無表情的吐槽道:“你真賤?!?p> 明啄沒想到對方會直接罵人,像是無法理解般停頓了片刻,臉色隨之略微陰沉了一些,很快又消失了無影無蹤,調侃一般的總結道:“哦,氣急敗壞。”
“以前你只是做作,現(xiàn)在你還純賤。隨著年歲的增長,你的壞毛病真是越來越多了。”宋詩白嘴角翹起,陰郁的表情中多了一絲快意。
作為從四歲起便與對方一起并肩作戰(zhàn)的同伴,到如今的針鋒相對,宋詩白對曾經的同伴成長歷程可不僅僅停留在‘了解’二字上。
說罷,宋詩白便起身站了起來,往自己的屋內走去。
院中的黑衣侍衛(wèi)本想攔住她,卻看見自家主子揮了揮手,只好讓她過去。
“讓她走,不要誤了她逃跑的時機?!泵髯耐现掳?,一副看好戲的摸樣,似貓逗老鼠一般揶揄的打趣道。
聞言,宋詩白頓住腳步,笑容極其虛偽,語氣篤定道:“今夜,我定能逃出去?!?p> “拭目以待。”明啄輕笑著,以反駁的態(tài)度回道。
嘴角狠狠地抽搐了幾下,因怒氣而微微顫抖的身體隨著晚間的夜風拂過而逐漸平和,宋詩白控制住急促的呼吸,快步回到了屋內,重重的關上了房門。
從進入陋舍府開始,她基本沒有離開過這個小院,除了中午那次逃跑,以及昨日悄悄跑到廚房放火。
屋內燭火通明,流溢的橘色光芒映得盆景朦朧夢幻。緲緲帶著月季低語的熏香從樣式古樸的博山爐中彌漫開來,充斥在每一寸空氣里。
宋詩白的視線落到屋內柱子處的香爐上面,氣的一腳將其踹翻。
熏香味道瞬間炸開,屋內似乎開滿了叢叢的月季花。
宋詩白又泄氣的將屋內的所有盆景以及其他幾個香爐踹了干凈,心情方才好了一些。
不過,由于屋內的香薰味太大,亦或說,安眠效果太強,宋詩白險些直接暈倒在地。
這一個香爐里的迷量足以在三秒之內放倒常年置于迷香之下的暗衛(wèi)。
宋詩白似腦袋暈厥,蹲在地上緩了好幾秒中,方才慢吞吞的站了起來,趕緊回了里屋。躺在床上沒幾秒,她便徹底昏睡過去,手中不知何時多的瓷片也隨之滑落,掉到地面上。
瓷片的尖銳處染著血。
過了一刻鐘,黑夜中伸出一只瘦長的手將那只瓷片撿了起來,又細致的為床上的人影上了藥,蓋好了蠶絲被。與此同時,屋內的燭火瞬間熄滅。
之后,黑夜中的再無發(fā)出任何動靜。
過了幾秒鐘,床上的人影呼吸重了許多。
她袖口處藏了一根千機線,線上豢養(yǎng)著一條食骨蟲。
現(xiàn)在正沒入她的身體里,瘋狂蠕動。
食骨蟲需要半個月喂養(yǎng)一次新鮮蛇血,否則將會瘋狂吞噬人皮之下的一切。雖說宋詩白已經提前服食過抑制食骨蟲的藥物,但是食骨蟲處在如此不利于它的環(huán)境,必然會暴怒,在她體內大肆破壞。
所以,宋詩白用瓷片劃破一個小傷口,等四個時辰后,食骨蟲在她體內走完一圈之后,自然會從傷口中出來。
然而,在食骨蟲走出來之前,她定然是處于生死不如的痛感之中的。
時間似山洞里的石縫滴水,緩慢且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宋詩白在痛感中察覺到暗處多了二道細不可聞的詢問聲。
約是過了一盞茶功夫,宋詩白從床上坐了起來,囂張的朝著某處看了一眼,徑直走到窗戶處,似乎要‘越獄’。
暗處的人不敢用暗器警告,只能現(xiàn)身,伸手想抓住對方的肩膀。
宋詩白身體往外一偏,快速向后仰去,落于院外。
庭院之中,十幾道黑影不知何時已堵住了宋詩白的出口。
宋詩白毫無懼意,拔下發(fā)間的銀簪,笑著朝著包圍圈某個方向沖了過去,身形快如雨下。
黑影見此,趕緊上前,分別攻擊她的腹部、肩部、腿部、脖頸處。
這些黑影多少有些內息,攻擊比一般的暗衛(wèi)要厲害的多。
不過,宋詩白并不覺得是什么大事。
她轉了一下手中的銀簪,身形閃躲間,將簪子刺入了對方的肩上。旋即,又一個借力,躲過了某個‘偷襲’。正當她算好黑影與她的距離,打算把握好時機,想著將袖口中的迷藥撒出去之際,忽然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拉力。
宋詩白身形一頓,像被什么拖著,整個人‘飛’到了那黑影的面前。
黑影按著宋詩白的肩膀,感覺像是按在一朵香氣含蓄的月季上。她注意到這細微的變故,卻不覺得意外,只低聲道:“宋姑娘,請回房?!?p> 聽聲音是個女聲。
宋詩白似有些恍然,仰頭看向那道蒙面的黑影,嘴角含笑道:“莫非你們全是女子?”
那黑影似乎蹙了蹙眉,看著好像不打算說些什么,按在肩膀的右手快速往下移。然而,在那道黑影打算點穴之際,卻忽然昏厥了過去。
“沉大人!”
一道女聲驚呼。
“你做了什么?”另一道女聲質問道。
同時,伴隨著一道尖銳的鳴響,煙花信號彈在夜空中綻放。
短短二秒之內,宋詩白的神情從得意瞬間變得凝重。視線看向一旁的院墻,在腳步到達之前,黑影分別立于她的周圍,近到一尺之內。
宋詩白嘴角上翹,將袖中的熏香灑了出去。
三、二、一......
宋詩白在內心倒數著,看著她們一個個倒下,不由笑了笑。
方才抓住她的黑影便是離她最近才倒下的。
她們當然不會因為她身上的月季香味而生出戒備之心。畢竟,屋內的熏香味道那么重,她身上沒有才奇怪。而這二天之內,她各種情緒外漏的舉動早已讓她們習以為常。
她們自然不會因為她生氣踢香爐而去檢查香爐里的熏香是否少了些。
宋詩白將其中一人的黑衣扒拉了下來,又快速躲到了房間里的衣柜里,迅速換上了黑衣。
不過半盞茶功夫,府內的所有暗衛(wèi)聚集在了此處。
明啄大致看了一眼現(xiàn)場,表情郁沉的似在罵人。過了幾秒鐘,他深呼了一口氣,沉聲道:“去找?!?p> “是?!卑敌l(wèi)齊聲聲道。
待暗衛(wèi)消失了干凈,只余四個留在保護他的時,明啄收斂了怒火,大步走到門前,推門而入。
他陰冷的目光掃了一眼屋內的狼藉,大步朝著里屋走去。
宋詩白聽到動靜,心緒一沉。
很快,她又聽到機關響動的聲音,不由心中暗笑。
明啄看著暗道里的灰塵,冷笑一聲,低聲道:“竟然,沒走這條通道么?”
過了幾秒鐘,明啄似想好了一般,沉聲吩咐道:“打開窗戶,將屋內的熏香都散出去?!?p> “是?!?p> 然而,明啄似乎并沒有出去的打算,反倒悠閑的在里屋里轉了一圈,最終目光放到了衣柜處。
他想了想,腳步沉重而緩慢的朝著衣柜處走去。
藏在衣柜里的宋詩白聽到這動靜,不禁心跳加快,忍不住將手放到袖口處。
一雙修長的玉骨手放到衣柜前,明啄面帶笑意,正要將其打開,忽的,察覺到一絲不對勁,轉身看去。
竟發(fā)現(xiàn)一股無形的勁風逼至眼前.....
。。。。。
東方清騎馬跟在李成的身旁,不安地再次道:“你確定樓主在文城?”
“他們挾持樓主,是為了繼續(xù)控制百曉堂。但明善已經做好了放棄百曉堂的準備,所以不會再給百曉堂任何銀錢上的資助。所以,只能依靠樓主手中的財產。然而,眼下能越過樓主調動錢莊的只有清風樓的掌事,所以,他們定然會以樓主的安全要挾掌事,最終掌控整個清風樓。最后再用清風樓要挾樓主,讓樓主聽他們指令。最后,百曉堂還是他們的?!崩畛蓱{借多年累及的知識儲備,自信的說道:“他們不會進入南州,又必須時刻知道百曉堂的動靜。所以,必然是在和湖與南州之間的文城。文城是明啄最好的選擇,那里也有他家的產業(yè)。必然錯不了?!?p> 東方清‘嗯’了一聲,目光憂愁向后望去。
和湖,已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