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
駙馬燕連站在書房外,嘴角的笑意漸漸薄涼,目光從攔著他的護(hù)衛(wèi)身上挪開,看向書房關(guān)閉的窗欞,似乎想透過那薄薄的窗紙看清里面的來客。
“兵部侍郎田嘉、工部郎中任杰、刑部郎中湯東.....此三人下調(diào)?!睒s王的臉色越發(fā)陰沉,心中的不舍、遺憾、懊悔似要淹滅他似的......
這三人是他花費多少銀子、多少心思,好不容易拉攏過來的人??上?,信奉國師,加之地位特殊,得罪了圣上......
他幼年時便想過圣上與國師必將不合,但朝中大多數(shù)人皆受過國師的庇護(hù),信奉國師簡直是自然而然的事。即便是百姓,亦是如此。
榮王重重的錘了一下桌面。
此次布局,看似是平成出手,其實背后真正的主使是圣上。
明善這些年在濟(jì)州做的勾當(dāng),朝中不是不知道,只看在他家大業(yè)大,繳納不少稅收的份上,不同他計較。但他竟敢將手伸到朝堂之上!這絕非圣上所能容忍。
若非如此,他怎會眼睜睜的看著平成在他眼皮子底下?;ㄕ?。
平成看了他鐵青的面色,一反常態(tài),平靜的說道:“已經(jīng)定好的事情,何須如此動怒?”
榮王聞言,譏諷的冷笑道:“局勢動蕩,你等了這么多年的機(jī)會終于來了?!?p> 自太女之位設(shè)立之后,平成一直被圣上打壓,無法起勢。然而,此事過后,朝中必然重新洗牌,新人入場,平成爭權(quán)的機(jī)會便來了。而且,國師‘出關(guān)’,重新干涉朝政。屆時,平成的機(jī)會必然大大增加。
不過,權(quán)利的爭奪,除卻陰謀算計之外,最重要的還是看皇子治國之策、以及是否符合朝臣對未來明君的期待。在這方面的威望,平成幾乎無法與他相比。
平成眼底閃過一絲陰郁,表面笑容輕柔,流露出幾分與他哥哥相像的神情,輕柔的笑道:“哥哥一直期待能與我有一場精彩的博弈。哥哥的機(jī)會來了?!?p> 她表面輕松,卻知曉背后的阻力。與榮王對比,她沒有聲望,沒有財力。背后除了國師之外,也沒有雄厚供她驅(qū)使的勢力。而且,以國師以往的作風(fēng),她不會在明面上過多插手局勢,所以,她能利用的不太多。要想將國師的信徒聚集起來,除了展示一定的治國能力之外,還需要知曉他們的需求。而這.....需要大量的人力、財力才能辦到。辦到這些很難,但出錯很容易。
圣上可是一直在明面上打壓她
而且,棋局剛形成的時候,死的可是她的人。
無論是與敵國質(zhì)子成婚,暗中調(diào)查敵國奸細(xì),亦或她遭人暗算,身中劇毒,都表明了著圣上對她的態(tài)度。
榮王沒有反過來譏諷,反而提醒道:“看好你的人,別讓他做出什么令圣上不快的事?!?p> 圣上與國師爭斗,必然會出現(xiàn)一群人的死亡,一群人的崛起。但最終,能從未來幾年活下來的朝臣才能真的算的上一只腳踏入了棋局,踏入權(quán)勢的邊緣。而在這個過程中,敵國的奸細(xì)操作的空間便很大了。一個不留神,便會混入幾個奸細(xì)。
“無需哥哥提醒,本公主知道?!逼匠尚θ轁u淡,冷聲說道。頓了頓,用無情的聲音趕人道:“你已經(jīng)知道了結(jié)果了,回去吧。”
榮王不在多說什么,起身離去。
不出意料的,他在院內(nèi)看見了駙馬。
點頭致意后,榮王以一種微妙膈應(yīng)人的語氣說了句:“駙馬與二妹還真是有情?!?p> 燕連嘴角的笑意不變,目送著對方離開。隨著對方的身影越來越淡,他的笑容也越發(fā)冰涼。
忽的,有一道恭敬的聲音飄到他的腦海里:“駙馬,公主請您進(jìn)書房一敘?!?p> 燕連回過神,看向書房門口。
平成正站于窗前,眉眼溫柔的看著他。
還好她對駙馬還不錯,有些事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借助駙馬的情報網(wǎng)與他背后的勢力,應(yīng)該能解決一些問題。
至于.....叛國?呵.....這與處理明家季慈院一般不合時宜。
。。。。。。
宋詩白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腦海中閃過被雷劈的畫面,面容蒼白,心中一陣恐慌和后怕。
“樓主,你醒了。”靈娘、華姚、東方清齊齊出聲。
看著她們憔悴、擔(dān)憂的面容,宋詩白心里一陣感動。
倏然,想到什么似的,她用力錘了一下自己受傷的小腿,感受到身體發(fā)出的刺痛之后,不由松了口氣。
她還活著,不是夢。
宋詩白清醒過來后,回憶了昨晚發(fā)生的種種,特地跳過她挑釁國師那一段記憶,問:“樂蓉現(xiàn)下如何?”
“她與毛宗師一起去了...?!膘`娘面無表情的說道,心中有些惱火。
她家樓主不求回報,給她提供如此大的便利,承擔(dān)諸多風(fēng)險。那沒心的家伙走之前卻連看樓主都不看一眼。
當(dāng)真叫人心寒。
宋詩白微微頷首,將昨日謝晏的催促說了一遍。
靈娘想了想,道:“屬下今晚便將明細(xì)交于您?!?p> “朱穎身上的毒如何了?干爹可說了什么?”宋詩白又問。
“是蓮毒,據(jù)說半年之后沒有解藥,便會毒發(fā)。而千柳宮宮主沒辦法在半年之內(nèi)研制出解藥,除非得到蓮毒的配方....屬下以為,明家下此毒手,無非是掌控那位朱大人。若是朱穎姑娘的毒沒辦法在這一二個月內(nèi)解開,屬下覺得朱大人可能會投靠明家?!膘`娘回了宋詩白的問題之后,又加了自己的見解。
看來,還得找明二小姐來幫忙。
“國師現(xiàn)下在何處?”宋詩白又道。
靈娘流露一絲厭惡的同時,整個人顯得輕松、釋然。道:“她離開了,但沒有說去何處。只道有時間會回來找您.....”說著,她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從袖中掏出一張類似道家的符咒,解釋道:“這是國師留給您的。您若是有事情找她,需得用食指、中指輕拂符咒三下,便可與她對話?!?p> 宋詩白本能的想嘗試輕拂符咒一下,但想起昨晚的遭遇,心有余悸的止住了動作。想了想,她注意到天光已進(jìn)入屋內(nèi),意識到現(xiàn)在已是白天,便囑咐道:“你先去處理賬本的事。兩日后,開始按照原先與謝晏約定的來辦?!?p> “是。”靈娘應(yīng)了一聲。
宋詩白轉(zhuǎn)而看向華姚,問道:“我身體沒有出現(xiàn)大的問題吧?”
華姚搖搖頭,道:“只是驚嚇過度,昏了過去。不算大問題?!?p> 宋詩白了然之后,道:“先去泡個藥浴吧。”
“好。但您先等一個時辰?!比A姚說著。
宋詩白微微頷首,示意華姚先去辦。
先開始謝晏那邊的事情,一個月過后,便開始履行對國師的承諾。建寺廟,囤米糧。寺廟選址的事,可以找謝晏來商議.....
想到這里,宋詩白又想到了昨晚謝晏對國師所說的那些話。
從昨日國師在大庭廣眾之下帶走樂蓉,再到昨晚帶著怒意威震的雷電,皆可以回應(yīng)弒神門的試探。不過,謝晏怎么會跟弒神門接觸?難道他也是.....不,應(yīng)該不是。他應(yīng)該知道,多虧了國師,他才能活。難道,有人威脅到他,他才找弒神門的?
宋詩白腦海中接連浮現(xiàn)出兩個答案——謝家、榮王妃。
請王妃自愿離去是有些難辦,但若是逼她離開,還是有不少手段的。至于謝家那幫人.....
宋詩白輕輕笑了起來,這不難辦。
在她的地盤上還沒有人能翻出些許水花。
嗯,再過幾天應(yīng)該可以收到盧老那邊的消息了。
正想著,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進(jìn)來?!?p> 宋詩白收斂起情緒,看見侍女左手拿著一個帶著刺繡花紋的布兜,右手拿著三個小瓷瓶,沉思著等著對方開口。
“這些是謝大人送來的藥膏、藥丸。每個藥的用處都寫在瓶子上了?!笔膛鹩沂种械娜齻€瓷瓶,解釋道:“這是謝大人專門為了治療您的腿傷用的藥膏。說是比華姑娘開的好用?!?p> 宋詩白打開了看了看,發(fā)現(xiàn)是治療她內(nèi)傷的藥丸,里面還有一封信,上面寫著治療內(nèi)傷的配藥比材,以及煎藥步驟。她眼神微動,清麗的面容上流露出一絲動容。
她都快忘了此事,他居然還記得。
這幾日應(yīng)該在熬夜弄這些東西了吧。
真是辛苦了。
將藥放回布兜重新交給侍女,吩咐道:“交給華姚之后,記得將這個布兜送到我這里?!?p> “是。”侍女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離開。
正當(dāng)宋詩白打算讓東方清去廚房給她拿來一些吃食時,又有侍女進(jìn)來告訴她謝家人來訪。
宋詩白嘆了一口氣,頭疼的揉揉額角,往嘴里塞了一塊糕點,又吞了一杯茶,旋即便讓東方清推著她去大廳。
來者是謝家家主的親弟弟——謝遼,以及身后十幾位仆從。
宋詩白進(jìn)來時,看見那些仆從依次將帶來各種名貴的珠寶玉器放到屋內(nèi)一列的桌面上。
那些珠寶、玉器的品相相當(dāng)不錯,有的甚至只在書里見過。
謝家家底很雄厚嘛。
宋詩白在心中感慨完之后,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句話。
這是打算先禮后兵?
她故作不解的問道:“謝家主,這是何意?”
謝遼一臉慈祥,‘呵呵’笑道:“登門拜訪,自然要帶來一點‘小禮物’。”
小禮物?
宋詩白在內(nèi)心重復(fù)了一句,面上裝傻的恭維道:“謝家果然與別的世家與眾不同。晚輩不敢違背長輩心意,便收下了?!?p> 而后,她給屋內(nèi)的侍衛(wèi)一記眼色。
那侍衛(wèi)正要帶著其他人將金銀玉器一起拿走時,卻被一道聲音制止了。
“慢!”
謝遼輕喝一聲,對著宋詩白解釋道:“在此之前,謝某有事想請求宋姑娘?!?p> “請講。”宋詩白道。
“姑娘可否將我家侄子還回來?”謝遼不等宋詩白開口,便接著道:“謝某知道姑娘這些年費的心力與辛苦,所以不敢空口要人。謝家在瑯琊的十處房產(chǎn),五十畝良田,黃金珠寶千萬.....以及,謝家未來應(yīng)允宋姑娘三個承諾。只要不是危害謝家的,謝家必舉全家之力助姑娘達(dá)成所愿。姑娘不是想要百曉堂嗎?謝家愿意伸出援手,助姑娘拿到百曉堂。”
前面那些金銀珠寶在各大家族可能算不上什么,但是那三個承諾,倒是很有含金量。
宋詩白后靠住椅背,思考了許久,清麗的面容上流露一絲動容,卻有些猶豫說道:“前輩開的條件很有誠意,但晚輩與謝晏感情深厚。還請前輩給詩白三天的考慮時間?!?p> 謝遼沒想到這么容易,一時有些驚喜,趕緊道:“好。這三日內(nèi),姑娘若是有何猶豫不解之處,定要同謝某說。任何事皆可商量。”末了,他又添了一句:“有我謝家的助力,姑娘必然更上一層樓?!?p> 話說至此,帶來的珠寶玉器也沒有帶走的理由。
清風(fēng)樓的仆從一件件的搬著玉器往倉庫里送。
東方清見謝遼帶著人高高興興的走了,默默地在心里罵了一句‘傻瓜’。
她見過好多次上當(dāng)?shù)募一?,最后都是恨極了樓主。
不過,她有一個疑問。
“樓主,讓謝大人繼承家產(chǎn),對您也挺好的吧?”東方清問。
宋詩白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解釋什么,只是略微感慨一句:“現(xiàn)實遠(yuǎn)非如此。”
謝晏若能掌控謝家,對她自然不錯。但是,謝晏在謝家又無人脈,進(jìn)入謝家也不過是聽從他父親的安排。即便,謝晏最終能夠繼承謝家家產(chǎn),但她又憑什么把謝晏交出去?
難道只有謝家知道謝晏的價值,她不知道?
而且,謝家支持的是榮王,她更不可能讓一個能攪弄風(fēng)云的人走到她的對面。
她之所以答應(yīng)下來,只是為了有時間對付這些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