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禍起蕭墻
綺窗站在她一旁皺著眉,想起云紋蓋香爐的事情又看沈舒將她輕易放走,氣的跺腳。
“二姑娘再不管管這瑞園就要改名了!”
沈舒彎了彎眼眸,冷笑一聲:“你見一只蟻便覺只有一只蟻,可不過數(shù)步便是蟻穴,那么為何不清干凈?!?p> “那還要等?”
沈舒點了點頭,綺窗這才無可奈何的繼續(xù)坐在杌子上面繡手帕,那海棠花被她繡的栩栩如生,只是她還時不時的欲言又止看向坐在書案前看書的沈舒。
入夜,沈舒躺在軟榻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帷幔從床上垂下燭火葳蕤的光忽明忽暗的打在她的臉上,亦明亦暗,幾縷清風(fēng)將軒窗吹開,冷風(fēng)將帷幔吹起,在這深夜中竟有幾分落寞。
她從床上挪步至窗前,也許是經(jīng)過風(fēng)雨的洗禮,依稀能看到飄著的云將圓月吞進(jìn)吐出,沈舒長舒了一口氣,閉上眼便總是想起前一世的事情,今夜注定難眠。
次日清晨,瑤池推門輕聲進(jìn)來時,便看到她已經(jīng)起了身正斜坐在書案前看著賬本,一旁放著金絲引枕被她墊在腰間,桌上的火燭已經(jīng)快要燃盡。
也許是因為一夜未睡的緣故,沈舒的杏眸微紅,幾縷發(fā)絲垂在了額前,手中正拿著賬本一頁一頁的細(xì)翻著。
那賬目繁雜,院中的人手腳自然不會干凈到哪里去,她便一一將那些假出記下。
“二姑娘怎得一夜沒睡?”瑤池開口問道。
沈舒被嚇的心驚,提字的手顫了一下,好大一滴墨滴在了賬本上。
剛剛看賬本入迷竟沒有察覺到她進(jìn)來了,她緩了心緒開口道:“白日睡得多了便不困了,倒是你將我嚇了一跳?!?p> 瑤池抿了抿唇,帶著幾分歉意。
沈舒看一眼窗外依稀記得剛剛鐘夫敲了鑼,她開口吩咐道:“時辰不早了,在園中擺張書案備上筆墨紙硯,將那些丫鬟婆子都叫過來?!?p> 瑤池應(yīng)了一身便和綺窗去了院中,沈舒將手中的賬本又細(xì)細(xì)翻完,一盞茶的功夫便又過去了。
原本昨日還是花骨朵的海棠經(jīng)過一夜又開了好多嵌在枝頭,瑞園一片新綠。沈舒看的出神,想起上一世宋琢為了她在宮中種了一片海棠樹,如今想來竟覺的虛情假意的很。
他做這些不過只需要動動唇,沈舒細(xì)細(xì)想來當(dāng)時的場景竟覺的那時的自己單純至極。
她緩步走來,還未至園中便聽見眾人在園子里議論。
“二姑娘將我們都叫來這是何意?前些日子連續(xù)下了雨院中的枝杈還沒清理呢,姑娘最愛這些海棠樹了?!?p> 一道聲音從院中傳來,那聲音圓滑刻薄,還帶著幾分不屑,是掌管庫房的柳嬤嬤的聲音,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沈舒剛剛好將她所說的話盡聽耳底。
瑤池站在石階上,將筆墨紙硯陸續(xù)鋪開,她抬著眸子看了一眼剛剛開口的柳嬤嬤,眼神冰冷道“叫你來,來便是,你是主子還是二姑娘是主子?這瑞園輪得到你在這拿橋做態(tài)?”
柳嬤嬤扭捏片刻,似是不滿瑤池拿話嗆她,便掃了一眼身后的眾人,拿出沈府老人的姿態(tài)道:“瑤池姑娘怕是會錯了意,我這也是害怕二姑娘怪罪下來,這才多了嘴,倒是我多事了。”
她嘴上這樣說著,卻撇了撇嘴,神色里盡是不服,將手帕塞進(jìn)了袖子。
瑤池抬頭看了她那個刁橫的模樣不愿和她再說什么,她便“哼”了一聲同站在一旁管院子的嬤嬤指指點點起來,她看到沈舒從延廊走出來便也識趣的閉了嘴。
沈舒不動聲色的走過來,一身子姜色的云裳華服上繡著明黃色的桂花,挽起來的墨發(fā)上帶著一只栩栩如生的雪青色的蝴蝶珠釵,一雙杏眸不怒反笑上下掃了柳嬤嬤一眼,開口道:“若我記的沒錯,嬤嬤你好像不是管院子的吧?”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眸光掃到了站在柳嬤嬤身旁管院子的嬤嬤身上。
柳嬤嬤向前挪了兩步,她頭上帶著的珠釵在光下倒是分外透徹,剛剛那副拿喬作態(tài)的神態(tài)收的干干凈凈,面上堆著笑,奉承到:“二姑娘是好記性的,老奴是在賬房做事的。我身旁的嬤嬤才是管院子的?!毖粤T又斜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瑤池,眼底的那抹得意落在了沈舒的眼中。
沈舒點了點頭,坐在那柄梨花木的交椅上,伸手接過綺窗奉過來的茶,用茶蓋撇去浮沫細(xì)呷了一口,唇舌間便順江便茶香填滿。
她一雙眉眼彎彎,恰到好處的抬頭將杏眸落在了柳嬤嬤發(fā)上的珠釵,伸出蔥白的指尖指了指她有些斑白的發(fā)間的那支珠釵,饒有興趣的開口道:“柳嬤嬤你這珠釵倒是極好的?!?p> 柳嬤嬤的身子頓時僵了僵,不自覺的伸出一只有些粗糲的手摸了摸發(fā)上的珠釵,臉上依舊掛著笑,答道:“是賤子娶的新婦買的,下等的東西,能入您的眼是這珠釵的福氣,這是折煞老奴了?!?p> 沈舒自鼻腔冷“哼”一聲,“我怎么不知道你那嗜賭成性的兒子如此出息!這珠釵便是你把你這刁奴賣了都買不到!”她怒的將手中的茶盞砸在那婆子的腳邊,茶盞的碎片四濺開來。
站在她身后的眾丫鬟也并沒料到沈舒會發(fā)這么大的脾氣,有幾個膽小的腳步不自覺的向后退了兩步,往日的時候憑著沈舒不在意,她們這些丫鬟放任的很。如今看到這樣的沈舒,各各都縮了脖子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站在哪里。
沈霧戍守邊關(guān)得了賞賜一小半送來瑞園,而另一大半則是送到了云霄園供府內(nèi)日常流水,沈霧得的那幾間上好的鋪子也都在安若初的手中。
瑞園的流水一大半是沈霧和沈晏帶兵打仗的賞賜,這另一小半則是陶母留下來的嫁妝,只輪前者就夠瑞園的流水了,所以上一世的沈舒對這些金銀之物并沒有太甚注意,等她嫁給了宋琢,陶母留下來的那些大部分嫁妝也都被這些腌臜之貨偷出去換了銀兩,而那時的沈舒只是意味瑞園的流水大。
等她后來做了皇后這才明白其中的那些貓膩。
那珠釵上面用的料子一看便是上好的玉料,柳嬤嬤的喉頭上下滑動,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zhuǎn)著,還想再掩飾什么,卻被沈舒看的有些慌了。
只是她到底是見過世面在沈府待的久了也算是個老人了,不過片刻便掩了神緒,帶著幾分委屈喊道:“姑娘這可真是冤枉老奴了。”
沈舒見她死性不改不怒反笑,一雙杏眸里泛起了幾許冷意,掛在唇底的笑不達(dá)眼底。
綺窗立在一旁冷哼一聲,“你倒是嘴硬的厲害!前些日子帳房里便丟了東西,我那日明明看見是你塞進(jìn)了袖子里!”
她下至階下用手帕包起一塊茶盞的碎片放在柳嬤嬤的脖頸處,那茶盞的碎片正好挨著柳嬤嬤的皮膚,她不由自主的嚇的向后瑟縮了一下。
而她身后的一眾丫鬟也嚇得膽戰(zhàn)心驚,只因沈舒不怒自威的坐在那把交椅上,便各各低眉順眼。
眾人正在審著那婆子場面有些慌亂,昨日通風(fēng)報信的珠墨比這群人來的要晚的一些,她從水榭處繞了進(jìn)來,若不是沈舒留了心眼還真注意不到這個小丫鬟。
珠墨不動聲色的隱在人群后不顯山不漏水。
沈舒坐在上頭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珠墨抬頭之時正巧撞上了沈舒一雙杏眸。
珠墨的心中便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亂作一團(tuán),卻看見沈舒將眸光挪開,這才將原本不安的心緩了神,又好似做賊一般時不時的抬頭看沈舒一眼,確定沈舒并未再看她這才安了心,
沈舒身旁的云紋蓋香爐裊裊飄著苦艾香如夢似幻,里面的東西早就被瑤池重新?lián)Q掉了。
她蔥白一般的指尖摩梭著手上帶著的那只飄花玉鐲,看著那已經(jīng)燃了一半的香,估摸著時間差不多,還差最后一個人,這好戲就要開唱了。
良久之后等那柱香燃到最后,灰白色的香灰從線香上掉了下來,園外便傳來一陣不清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安若初從園外進(jìn)來,穿著一身月白色用銀線繡著木槿花紋的云裳,那抹槿紫與翠葉的明綠相得益彰,她的發(fā)間別著槿紫色的珠釵,那珠釵上的紫藤花和葉靈動飄然。
即便是生了沈驚夢和沈驚辰兩人,她的容貌與身段依舊美艷動人,行走之間盡是大家規(guī)范。
沈舒的眸光停留在她身上。
沈霧從剛開始無名小卒到后來展露頭角平步青云,圣上便賜了如今的宅子給他,新開的院子缺少人手,采買的婆子便將當(dāng)時家道中落的安若初買進(jìn)了府,婆子見她悟性高調(diào)教的當(dāng)便引薦給了陶氏。
當(dāng)年陶氏懷了沈晏上山還愿,沒想到遭了歹人襲擊馬車,也是當(dāng)時還是女使的安若初以命相護(hù)才得以脫險。
再后來陶氏見她有幾分姿色,又感念她當(dāng)日的忠心英勇便推抬她做了貴妾,她也一直低眉順眼每日伺候在陶氏的身邊。
可也更是因為這些才枉送了陶氏的性命,沈舒便是重活一世依舊不能阻止這些,到底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等陶氏走后沈霧感念她的忠心便將她抬做了平妻,也正是因為如此安若初才能在那些勢力的京中名門站住腳步,甚至有今日的一襲之地。
她從剛開始的低眉順眼到如今的大家風(fēng)范,褪變得可不止一星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