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駕!駕!”莫云瀟抽著馬鞭,兩眼死死的盯著前方片刻不移。
“荷露!你慢些,馬兒要受不了了!”李清照一邊在后勉強追趕,一邊扯著喉嚨叫道。
但莫云瀟充耳不聞,只是一個勁的向前狂奔。不一時,她一勒韁繩,坐騎人立起來一聲長嘶,終于停住了步子,開始呼呼的喘氣,粗大的鼻孔冒出了層層霧氣。
轉瞬間,李清照也驅馬趕到。她側目向莫云瀟瞧去,見她滿臉都是焦慮的神情,自己的心情也不由得沉重了起來。
莫云瀟用握著馬鞭的手指向前方,兩大灘血跡十分分明。
她說:“這里定有一場劇斗。”
李清照下了馬來,走上前去仔細打量,說:“不錯,這兒原本是有兩具男尸,只是為何不見了?”
莫云瀟說:“一定是同伴將尸首抬走了,不過看得出他們十分慌亂,以至血跡都未清洗?!?p> “莫大姑娘!李家娘子!”姍姍來遲的趙明誠終于趕了來,跟在他身后的便是張迪和一百多名禁軍騎兵。
李清照一聲冷笑,說:“哼!半個多時辰前,他正是這樣趕來,以至我不能仔細查看那兩具尸首?!?p> 趙明誠下了馬來,來到李清照的身旁,失魂落魄地說道:“二位娘子,你們走得太急,在下好辛苦才追趕得上。”
李清照擺著一張冷面,沒有理他,只有莫云瀟說:“趙衙內,婉兒,我猜云湘大抵是落入了這伙賊人之手,卻不知是誰殺死了他們的人?!?p> 李清照走上前來,說:“兩種可能,內部火并,外遇強敵?!?p> “若是遇到了強敵,該會是誰?”莫云瀟問道。
李清照一想,眼睛也是一瞪,正要回答時卻被趙明誠搶了先:“簡王!”
李清照恨他搶了自己的話,于是白了他一眼,但也沒多說什么。
莫云瀟含笑點頭,又說:“簡王被圈禁之地應有重兵把守。憑他自己是絕逃不出去的。除非有外力相助。若是劫走云湘的賊人和救出簡王的賊人火并,那云湘恐怕也有兩個去處?!?p> “不錯,一個是被簡王劫走,一個仍是被之前的賊人劫走?!崩钋逭照f:“不過,也有一種可能,劫走云湘的和救出簡王的是同一伙人,或許是因分贓不均而火并?!?p> “嗯?!蹦茷t點頭表示贊同,同時又說:“不過眼下我無暇顧及其他。我只關心云湘的下落。所以她只可能有兩個去處?!?p> 說著,她指向了前方的一條蜿蜒小路和相反方向的大路。
李清照朝著莫云瀟手指的小路跑了幾步遙遙望去,但見樹影叢叢,曲徑蜿蜒,心下忽然生了幾分怯意。
但她回過頭來,正看見趙明誠也朝她這邊望來,心中豪氣陡生,便說:“荷露,咱們分開行事,我朝這邊去,你帶兵去那邊?!?p> 莫云瀟呵呵一笑,說:“是該分頭行事,不過兵也總要分你們一些?!?p> “我們?”李清照有些納悶。
“自然是你和趙衙內了?!蹦茷t說道。
“哼!真是個累贅?!崩钋逭罩皇堑吐曕洁炝艘痪?,只當是默認了。
趙明誠卻迎上來對莫云瀟說:“莫大姑娘,這李家娘子忒刻薄,我不隨她去。”
“趙德甫,你……”李清照眼看就要發(fā)作,莫云瀟忙用眼神止住了她,然后下了馬來,拉過趙明誠說:“眼下危急,切不可意氣?!?p> 她又遠遠的望了只是在獨自生悶氣的李清照,笑道:“李家娘子性子急躁,需得你多盤旋。另有,你乃七尺男兒,她不過一介女流,任她獨自去,你可安心?”
“可她……”
“她人不壞?!蹦茷t說:“你既來幫我,我自然承你的情,我與婉兒也是不打不相識。你二人都是我的摯友,我只想你也如愛護一般的愛護她?!?p> 莫云瀟這話中另有一層深意,只是趙明誠關心則亂,并沒有聽出來。
他也回頭望了一眼李清照,見她正瞪著一雙怒目望著自己,便說道:“好吧莫大姑娘,我權且給你面子,多多包涵就是了?!?p> 莫云瀟一拍他的肩膀,笑道:“這才是大丈夫的胸襟!”
然后,莫云瀟又來到身后張迪的馬邊,對他說:“張內官,煩你再勻一些兵出來,讓趙衙內和李家娘子帶著?!?p> 張迪一聲冷笑,說:“此乃禁軍,本是護衛(wèi)皇城的。官家特調出來已是破例,你還要咱再勻出人來給別人?我朝自開國以來可從未有此……”
他話還沒說完,只見莫云瀟的眼神已變得十分犀利,不由得打了個冷戰(zhàn)。
“算了,縣官不如現管。這丫頭發(fā)起瘋來可真要命。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依了她吧。”
張迪主意已定,便假意咳嗽了幾聲,俯下身來低聲說:“也罷,咱姑且給你個面子,就勻出五十個兵叫他們帶去?!?p> 莫云瀟向他身后的士兵們一瞧,說:“五十個不夠,總得七十個?!?p> 張迪氣得臉色發(fā)紫,怒聲道:“莫云瀟!你不要欺人太甚!”
“張內官,您這話我可都聽膩了,還有新鮮的嗎?”莫云瀟帶著幾分嘲諷的語氣說。
張迪面色一紅,只好將手一擺,說:“好吧,依你!既如此,咱家也要隨他們去,與你一道太險了。”
莫云瀟仰天打個哈哈,說:“不行!我偏要你跟著我。幾個小毛賊就嚇倒你了嗎?”
“你……”張迪無奈,只能徒然一嘆,揮手叫來身后的一名百戶長,說:“你帶七十個弟兄,與趙衙內和李家娘子一道?!?p> “喏!”百戶長答應一聲,便縱馬吆喝一聲,七十個騎兵隨他奔了出來。
李清照見了心下不免感激,不過也替莫云瀟擔憂起來,只得說道:“荷露,你將七成的兵給了我們,你自己可怎么辦?”
莫云瀟笑道:“我曾單身潛入簡王府,如此兇險都走了過來,你不必替我擔心?!?p> 李清照也不禁莞爾,說:“都說你莫云瀟是個女閻羅,今日我算見識了?!?p> 于是雙方互相囑咐了幾句便各自帶人去了。
莫云瀟先來到那坍塌的草廬前查看,只見四野一片黑漆漆的看不真切,便招呼身后的張迪:“舉燈來?!?p> 張迪心中有氣,但也無奈,只好拿過一個燈籠來給她照明。
莫云瀟和眾兵士將這塌下來的屋頂翻開,見到了壓在底下的桌椅和早已熄滅的油燈。
她俯下身子細細查看,終于找到了兩條麻繩。“定是捆人用的?!彼@樣嘟囔了一句。
“或許令女弟就曾被囚在這里?!睆埖喜辶艘痪渥?。
莫云瀟回頭來看他,直看得他渾身不自在,便說:“咱家只是臆測,你只當咱家沒說?!?p> “不,你說得很有道理。”莫云瀟拿起這兩條繩子來,說:“不過,若是捆一個人,何需兩條繩子?依我猜,當時這里除了云湘還有一人?!?p> “那人難不成是簡王?”張迪又插嘴說道。
莫云瀟望著他,笑道:“或許真是如此?!?p> “哼!這也太荒謬了?!睆埖线B連搖頭,說:“簡王既能逃出圈禁重地,想來手下定有一幫悍勇匪類,又豈會在此被擒?”
莫云瀟笑道:“有句話叫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你可聽過?”
張迪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不覺說了聲:“啥?”
“依我看,或許是這樣的。”莫云瀟一邊說一邊比劃,將云湘和趙似被囚在此,然后設法逃脫,但在過程中不慎驚動了賊人,雙方發(fā)生毆斗,而毆斗的結果是草廬被毀,兩個賊人被殺。
她一通精彩的假設推演說得頭頭是道,張迪卻越聽越覺得匪夷所思,便說:“這未免太離奇,我以為還是另有人來,雙方才會發(fā)生激戰(zhàn)?!?p> 莫云瀟搖搖頭,說:“依此地來看,不像發(fā)生過大規(guī)模械斗。一來,打斗必有嘈雜之聲,大概會驚動周遭的農戶。就算不驚動農戶,農家的狗也會叫起來。可是似乎并沒有這樣的跡象。二來,若有械斗也絕不會只死兩個人?!?p> 張迪頗為不服,說:“你的推演也大有可斟酌之處?!?p> 莫云瀟點頭,說:“正是。所以推演只是推演,并不能當成結論?,F在,就讓咱們一起去驗證吧。”
她又翻身上馬,向大路的方向疾奔而去。張迪也只好再上了馬來,帶著剩余的騎兵緊緊跟在后面。
李清照和趙明誠一行卻走得很慢,因為道路蜿蜒,且灌木叢生,使得他們不能騎馬,只得下了馬來牽著走,腳下小心翼翼,生怕打滑。
走不多時,他們看到了一個水塘,水塘波光粼粼,將天上的一輪明月清晰的映在水面上。
趙明誠快行幾步,發(fā)現水塘不遠處有一處燃盡了的篝火。他摸了摸這火灰感到了一絲余溫,便說:“不久前有人來過?!?p> 李清照也過來俯身一摸,說:“想必走不遠,興許能趕上。快追!”
于是眾人便一股腦的追了去。但路滑霜濃,夜半風緊,走了不知多少時候,這條彎曲的小路卻也走不完。
“慢著!”李清照忽然抬手止住了眾人的步子。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側面一個小土坡上的洞口。
那洞口深邃而逼仄,遠遠看去極像一張神秘的深淵巨口。
“咱們走了許久,竟然繞了回來?!崩钋逭沼行┌脨赖恼f:“剛剛來時就見過這個洞,不曾想又見到了?!?p> 趙明誠說:“既來了,便進去探探?!?p> 李清照白了他一眼,說:“要探你去探?!?p> 趙明誠面色一紅,也提了氣來,說:“我去便我去?!?p> 說著,他放開了馬,拿過身后百戶長的一個火炬快步而去。這洞口十分深邃,他只在周遭一照,渾身汗毛就先立了起來。
這時候,他也不免暗暗后悔,但回頭見李清照正一臉不屑的望著自己,才又激發(fā)了自尊心,硬著頭皮探身進洞。
他進了洞才放下了心來,原來這洞并不似外間看到的那般深邃和可怕,只是一個淺的可憐的小山窟,里面還隱約彌漫著一股臭味。那是動物糞便被燒之后的味道,趙明誠成長在官宦之家,對此自然一無所知,只能聞到這奇怪的味道。
他用火炬在里面照了一遍,并無什么特別的發(fā)現,心下又有些窘了。自己萬一一無所得,再下去時李清照難免又會嘲諷自己。
他有這個心思,因此也就在洞中檢查的極為仔細,而外邊的李清照卻已有些隱隱的不耐煩。
忽然,他的火炬一閃,仿佛看到了什么閃閃發(fā)光的物件。他急忙再用火炬一照,湊近身子看去,原來是一根銀簪。
他舉起銀簪一瞧,頂部鑲著綠瑪瑙,掛著一個小小的用玉雕成的紫葡萄。
這樣的銀簪雖稱不上極尊貴,但也不會是尋常女子可以佩戴的。
有了這個發(fā)現,趙明誠喜不自勝,急忙折身出去了。
“李家娘子,你看!”他將銀簪交給李清照,說:“這會不會是莫二姑娘的物件兒?”
李清照接過來一瞧,也是嘖嘖稱奇,問道:“你在洞里發(fā)現的?”
“正是?!壁w明誠點頭說道。
“這八成就是莫二姑娘的?!崩钋逭照f完再舉頭四望,說:“只是,她會去哪里呢?”
話音未落,只聽百戶長“呃!”地一聲呼叫,倒地而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