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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汴京開茶鋪

第五十五章 夜談

我在汴京開茶鋪 思歸北鴻 4171 2023-03-10 17:55:36

  莫云瀟在屋子里來回踱步,久久不能平靜。

  本來,她對趙似殊無好感,甚至有些厭惡。但從剛剛的相處看來,他也并非一無是處,而且也十分的惹人同情。

  人就是這樣,一旦贏得了別人的同情,就無法再恨或者厭惡起來。莫云瀟現(xiàn)在就是這樣的心境。

  她一邊踱步一邊再回想剛剛與他的談話。

  他雖然言語上略有輕佻,舉止也并非全無輕薄,但仍能知禮守禮,沒有像影視劇里的紈绔子弟那樣,說一句:“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

  他貴為皇親,是這王府之中唯一的至尊。他若用強,縱使莫云瀟有天大的本領也絕難保全自己??墒?,他并沒有那樣做,而是像一個朋友那樣如此真誠的剖白心事,發(fā)現(xiàn)自己失禮之后能夠道歉。

  在這個講究尊卑有序的時代,封趙似做一個“最暖親王”似乎也并不過分。

  這天晚上,莫云瀟又失眠了。她上次失眠是在自己補全了趙佶的畫之后,竟生出一分和趙佶的惺惺相惜之感。而今天,她和趙似之間也有一點類似的情愫。

  但她明白,對趙佶是好奇,對趙似是同情。這兩種情緒無論如何都不是愛情。因為在她的心里,宋明軒的影子始終揮之不去。

  就在此刻,她躺在柔軟的床上輾轉(zhuǎn)難眠的時候,她緊緊的閉著眼睛渴望入睡的時候,宋明軒的影子還是會悄悄地爬上她的眼簾。那個朦朧的幻影,像水中月、霧中花,像是一張像素不高的照片,又像是爬滿霧氣的鏡子中的倒影。她想努力的看清楚他,卻始終也看不清。

  “荷露!荷露!”你聽,他在呼喚她的名字:“你變心了,你不在愛我了,是嗎?”

  “不!家興!”莫云瀟極力的想要辯解:“自從我來到這個錯亂的時空以后,只愛你,也只能愛你?!?p>  “不,你不愛我了。你愛上了官家或是簡王。他們可以給你錦衣玉食的生活,無比崇高的榮耀。而我,什么也給不了你?!?p>  “家興!你不要說這樣的話!”莫云瀟面對他,已是淚流滿面:“你該懂我的,我不是那樣見異思遷、愛慕虛榮的人。對你,我從來沒有變過。”

  “你變了,你變了……”宋明軒的聲音還在耳畔,但人卻已杳然而去。莫云瀟扯著喉嚨大聲叫喊著:“家興!家興!”

  但宋明軒并沒有因為她而稍作停留,那清秀的面龐、溫柔的眼神漸行漸遠,如同水中倒影一般漸漸消散了。

  “家興!家興……”莫云瀟聲嘶力竭,跪在地上幽幽的哭泣著。在她的周圍,是一片黑暗。如同置身在虛無的宇宙當中,她茫然不知所措,想要站起身來四處尋覓,雙腳卻像是睬在棉花堆里,怎么也站不起來。

  “你別走!你聽我說!家興!”莫云瀟呼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她驚慌未定,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她尋目一望,借著窗外朦朧的月光,可以看到那扇精致的屏風,窗臺前放著一只花瓶。

  她這才知道,原來這是一個夢,伸手一摸額頭,手掌全濕,原來自己發(fā)了一身的虛汗。

  但在她精神稍稍安定之后,一股濃烈而熾熱的悲傷涌上了心頭。

  在夢中,宋明軒還會在意她有沒有變心。那是她主觀愿望的投射,她希望他在意??墒窃诂F(xiàn)實中,宋明軒并不會關心這個問題。他對她唯一的情感只有冒然退婚而帶來的歉疚。所以,夢中的宋明軒只是一個幻象,只要夢醒了,一切美好的寄托全都破碎了。

  莫云瀟明白了這一點,茫然四顧之下又一次哭了。但她怕引起別人的注意,因此不敢哭得太大聲,只能用手捂著嘴巴獨自嗚咽。

  自從穿越以來,她沒有過過一天舒心的日子。突發(fā)情況總是接踵而來,讓她疲憊、讓她害怕。

  在旁人面前,她必須要表現(xiàn)得堅強,這是生存在東京城的不二法門。可是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她要做一回自己,將自己這許久來的委屈、憤懣、傷心、失望全都用哭聲發(fā)泄出來。

  于是她哭得越來越大聲,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滑過白玉般的面龐滴落在了被子和枕頭上。

  她哭了好一會兒,直到淚水流干,這才側目望了一眼窗下的水漏。她是看不懂古人這種計時工具的,但比起剛才,漂浮在水面上的水漂有明顯上浮的痕跡。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哭了許久。

  此時的她癱倒在床上。趙佶、趙似和宋明軒的影子彼此交織。她心亂如麻,索性披衣下床,去院子里散步。

  她推門出去,卻赫然發(fā)現(xiàn)在自己門口躺著四個侍女,正是服侍自己洗澡的那四人。她們正背靠墻壁和門板睡得正香。她知道這是趙似吩咐她們照顧自己的。

  莫云瀟本想叫醒她們,讓她們回屋去睡,但又怕她們醒了阻止自己去散步,便只能小心翼翼的邁腿跨過她們,躡手躡腳的走了。

  簡王府的確是富麗堂皇的,但在這一片昏黑之中,什么樣的氣派也都是要打些折扣的。她走了兩步,發(fā)現(xiàn)有一間房子隱隱還有燈火。她心念一動,便悄悄跟了上去。

  原本在王府中也是有值守的下人的,但一來王府向來無事,二來四更天的時分確實難以堅持,值守的人也都在暗處休息,這才讓莫云瀟鉆了這個空子。

  她漸漸靠近,通過窗戶的亮光可以看到屋子里有兩個人,一個強壯高大,一個較為清瘦。

  瘦的那個是趙似,這一點莫云瀟是肯定的,但那個強壯的是誰,她一時還拿不準。

  “大王,您可要三思。稱兵犯闕乃是謀逆?!?p>  “劉大刀!”莫云瀟悚然一驚,急忙靠了過去,蹲在了窗下靜靜的聽著。

  趙似眉頭緊皺,不斷的在屋子里來回踱步。劉大刀倒是好整以暇,舉起酒盅來輕呷了一口,說:“俺們丐幫都是草莽,朝廷想要打滅俺們,卻怎么也滅不了。大王您就不同了,一步不慎,滿盤皆輸。不說這富貴保不住,就連性命恐怕也……”

  “劉大刀!”趙似微慍地訓斥了一句:“越說越不成話。你們丐幫不是有個口號,叫什么……”

  “大刀斬螻蟻,大刀斬玉皇?!眲⒋蟮稙樗a充道。

  “不錯?!壁w似說:“現(xiàn)在叫你真的去斬玉皇,你倒是怯了?”

  劉大刀哈哈大笑,說:“俺頂著刀子斬了玉皇,難道這寶座讓俺來坐嗎?”

  “你……”趙似劍眉一豎,問道:“你什么意思?”

  劉大刀也將面色一沉,說:“俺們要接管漕運,給弟兄們討一口飯吃。另外,盛章盛府尹,仇鋒仇虞候也要交給俺們來處置?!?p>  “只是如此?”趙似倒笑了,說:“難道你們就不想封侯拜相,光宗耀祖嗎?”

  “呵呵,只求朝廷賞我們一世太平日子,旁的無敢望也。”劉大刀將酒盅一轉(zhuǎn),說:“只是……簡王殿下是否意決?自古刺駕,意不決則計不密,計不密則事不成?!?p>  趙似又踱了兩步,忽然一拳頭砸在了手掌里,說:“翻了染料坊,做個彩衣裳!也罷,我意已決,咱們何時動手!”

  窗外的莫云瀟聽到這里,幾乎要驚掉了下巴。簡王竟然要刺殺趙佶,沒想到他這么地恨他。

  只聽劉大刀哈哈一笑,說道:“殿下好魄力。不過官家身邊也有十余萬禁軍,若處置不密大家都要葬送。今日俺來問明了殿下之意,回去也好跟弟兄們有個交代,具體事宜日后再商量?!?p>  趙似又急急地走了兩步顯得十分焦躁?!澳且埠?,不過此事你知我知,絕不可讓不相干的人知道?!壁w似提醒道。

  劉大刀緩緩起身,說:“那是自然。殿下,俺先告退?!闭f完便要走。

  莫云瀟急忙躲到房間的拐角處,余光一掃,見劉大刀大模大樣的走了出去。

  莫云瀟忽然心頭一陣火起,她想到自己全家正是被劉大刀的屬下袁璐陷害而家破人亡的。這等血海深仇她是絕不能忘的?!拔仪颐愕牡?!”莫云瀟盤算好了心思,便悄然跟了上去。

  王府很大,而這劉大刀在無人引領的情況下居然能駕輕就熟的七拐八拐,一會兒走湖邊的虹橋,一會兒又走回廊,一會兒穿過朱漆的大門,一會兒又穿過無人的廳堂。

  莫云瀟跟在他的后面,一會兒躲在假山后面,一會兒躲在松樹后面。她總是和劉大刀保持著一段不長也不短的距離。

  直到她已能遙遙望見王府大門的時候,還以為劉大刀會從大門出去??蓻]想到他竟然在門前站住了。莫云瀟也是一呆,急忙躲在了一塊大花石的后面。

  劉大刀用兩指放在嘴邊,像吹哨子一樣發(fā)出一聲形似烏鴉的叫聲。這聲音時斷時續(xù),起伏不定。

  頃刻之間,一根麻繩從王府高大的墻頭甩了下來。劉大刀卻不急于攀援而走,而是回頭叫了聲:“后面的朋友,一起走了吧?!?p>  “??!”莫云瀟吃了一驚,本能的從花石后面站了起來。她還沒反應過來,一個麻布袋已套在了頭上,接著,眼前一片漆黑,直到失去意識。

  他們躍墻而出之際,一個更夫正好從大門進來、他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嘟囔:“四更的天兒,哪來的老鴉?!?p>  袁璐將麻袋口解開,打開來一瞧,也是大吃一驚?!霸趺词撬??”他忙抬起頭來望向了劉大刀。

  劉大刀回頭一望,見到麻袋里躺著的是莫云瀟也有些驚訝。他聽風辨形,知道身后有人跟蹤,卻聽不出這人是男是女,更聽不出她就是莫云瀟。

  “不是冤家不聚頭?!眲⒋蟮独湫α艘宦?,坐了下來。

  福泉一邊磕著瓜子一邊像看什么珍奇動物似的看了一眼,嘿嘿笑著:“她怎么跑簡王府里去了?瞧這身衣裳,是個唱曲兒的,”

  袁璐皺眉一想,說:“聽說昨日簡王又納了一個姬妾,在城里也惹了不少浮議。難道納進門的就是她?”

  福泉說道:“俺們也別瞎猜了,把她弄醒了問問不就知道了?!庇谑撬炷_去推了推莫云瀟的肩,說:“起來了起來了,太陽曬光腚了!”

  “福泉!你沒個正經(jīng)!”袁璐一把把他拉了開來,然后蹲下身去在她人中一按,莫云瀟重重地咳嗽了一聲,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她的視線漸漸清晰,只見袁璐正蹲在自己身前,一臉關切的望著自己。她心頭一緊,怒火騰起,瞬間就清醒了。

  “你這王八蛋!還我父親命來!”她說著就合身朝袁璐撲了去。袁璐吃了一驚,兩手抓住她的兩手,說:“莫云瀟!你安分些!”

  “呸!你害我家還嫌害得不夠是不是?今天有你沒我!”

  莫云瀟功夫底子不錯,她手腕一翻,立即拿住了袁璐的兩手關節(jié)。袁璐猝不及防,想要收手已經(jīng)來不及。莫云瀟扭著他的胳膊關節(jié),只要一用力,他就有斷臂之災。福泉和永祥看出了端倪,急忙上來阻止。因為多加了兩人,莫云瀟不得不松開袁璐的手,一骨碌站起身來,惡狠狠地盯著他們。

  “好個野丫頭,你要翻天呀!”福泉罵了一句。

  莫云瀟目光一瞥,只見劉大刀不動聲色的坐在不遠處,手里轉(zhuǎn)著兩個核桃。他的目光深邃,就像是狼的眼睛一樣,讓人不寒而栗。

  莫云瀟再將四周一番打量。比起上次的郊外的莊園,這里就狹小許多。不過也還算是一個較為寬敞的廳房。

  “莫大姑娘,咱們別來無恙?!眲⒋蟮墩f道。

  莫云瀟恨恨地盯著他,說:“劉大刀,你使的好手段,害得我家被抄,我父親被人逼死。我們一家老小吃了多少苦,險些活不下去。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如此害我!”

  劉大刀嘴角一瞥,冷笑道:“莫大姑娘,你還記得你第一次是被誰抓來的?”

  在場眾人都發(fā)出一陣稀稀落落的笑聲。莫云瀟有些尷尬,忙說:“我不記得了?!?p>  “是寶成。”劉大刀鎮(zhèn)定的說:“可他現(xiàn)在在哪里?”他面色不動,只是手掌來回一搓,那兩個核桃就碎裂開來,堅硬的外殼像花瓣一樣紛紛掉落。莫云瀟看在眼里,心里也是一陣后怕。

  “啪”地一聲,他將碎了的核桃拍在桌上,說:“是誰害死了寶成?”

  “是仇鋒!”莫云瀟回答。

  “不對!是你!”劉大刀忽然抬起頭來,目光中射出銳利的光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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