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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亂世之傾國權(quán)臣——高澄傳

第四十七章:四面楚歌心猶在(下)

  崔季舒和陳元康來自然是世子有朝務(wù)事。跟著馮翊公主元仲華的奴婢們都規(guī)矩守禮,自然退了出去。元玉儀卻猶在側(cè)服侍。等到崔季舒和陳元康進(jìn)來,居然看到世子榻邊一窈窕絕麗之人,既便是以前未見過世子妃馮翊公主元仲華,也知道這輕佻可愛之態(tài)絕不會是世子妃,二人心里都不自在。

  高澄示意元玉儀扶著他起來,一邊吩咐崔季舒即刻入宮,請?zhí)熳玉{臨顯陽殿視朝。命陳元康先去顯陽殿等候。等兩個人領(lǐng)命而去,元玉儀又服侍著著衣、盥洗,高澄便出府、登車入宮。

  一路上在車?yán)镬o靜閉目養(yǎng)神,高澄覺得精神充沛,體力也恢復(fù)了很多。誰知道他剛?cè)雽m,黃門侍郎崔季舒便已經(jīng)在此等候?;实墼拊趦?nèi)苑云壇殿煉丹,拒不視朝,只說朝事只管請侍中高澄決斷,會同于謹(jǐn)、斛斯椿、王思政等人商議行事。雖然這話是崔季舒轉(zhuǎn)達(dá),但是高澄還是聽出來其中的嘲諷之意。只是他心里還是有些猶疑,南梁陳兵耀武,這樣大事天子竟然真的置若罔聞嗎?

  作為執(zhí)掌機(jī)要的侍中高職,這還是高澄第一次真正“決斷”朝務(wù)要事。當(dāng)下便命人請?zhí)熳訉僖獾?,同為侍中的斛斯椿、中軍將軍王思政、閣內(nèi)大都督于謹(jǐn)赴太極殿東堂議事。又命崔季舒去告知陳元康也一同去了東堂。

  太極殿東堂是大朝之外天子日常議政的所在之一。當(dāng)下高澄便棄車解劍帶著隨侍往東堂走去。偏是日日晴好的洛陽城不知怎么陰風(fēng)突起,氣溫驟降。風(fēng)漸大,刮得飛沙無處不在。接著便是雨點(diǎn)子砸下來,風(fēng)倒是慢慢止住了,可是冷得像是又回到了初春時節(jié)。

  就從宮門到太極殿東堂,雖不是急雨,但是雨點(diǎn)子又大又重,砸到人身上極疼痛。等到了東堂把高澄的衣服也打得半濕。本就病容微露,這下更顯狼狽。崔季舒和陳元康已經(jīng)在東堂的殿門口等候,但是于謹(jǐn)、斛斯椿、王思政等人一個也沒來。顯然是根本不把高澄放在眼里。

  東堂其實(shí)就是太極殿的東側(cè)殿。高澄剛剛上了殿前玉階,走到殿外檐下,疾雨突至。一剎時大雨如瓢潑一般,高澄再往外面看時雨幕里什么都看不清楚,地上不一刻便有了積水,還時不時地被落地的急雨打得全是水泡。看看候命的崔季舒和陳元康,高澄忽然心里一動。天子之權(quán)柄并不是權(quán)臣所能代替的,沒有天子之命自己的號令根本就無人肯聽。即便是父親,身授王爵,成了輔政的大丞相,若是天子將其免職也一樣無人肯再聽命。除非……一個念頭忽現(xiàn),他如遭電擊般渾身一震顫,卻在自己心里大膽地把這個念頭展現(xiàn)出來:除非他就是天子。

  高澄忽然目如利劍地看了一眼崔季舒和陳元康。

  崔季舒和陳元康也正看著世子,等他決斷。忽然看到高澄這樣犀利如劍的眼神都覺心頭一冷,不明白世子是什么意思。崔季舒和世子是總角之交,從來便是高澄心腹,竟也不能知道此刻世子心里的想法。他只知道這位郎主縱然還年少,但已經(jīng)城府深沉,謀略非淺了。

  陳元康和世子算起來也是至交,且向來忠心不二。陳元康在心里一直對高澄有一種受其知遇之恩必當(dāng)涌泉相報的想法。高澄一直尊稱其為兄,得遇知己之主,結(jié)為兄弟之義,陳元康深知自己對于大魏天子來說未必是忠臣,但是對于世子高澄來說必定是忠友。

  就在崔、陳二人各想心事的時候,高澄已經(jīng)暗自里調(diào)息鎮(zhèn)定。崔季舒和陳元康就最佩服世子這種越臨大事越有靜氣的氣度。高澄轉(zhuǎn)過身去看看幾尺之外的雨幕,再看遠(yuǎn)處,忽覺天邊似乎露出些亮色來,看來終是會雨過天晴。

  他再慢慢轉(zhuǎn)過身來,掃視了一眼崔季舒和陳元康,饒有味道地問道,“至尊真是有閑情逸志,這個時候尚且醉心丹藥,拓跋氏的江山社稷還比不上丹藥嗎?”這話既像是個問題,又像是一種提示。其實(shí)他心里也有疑問,皇帝元修以不得實(shí)權(quán)一直郁郁寡歡。高澄心里也知道元修是盤馬彎弓、雄心壯志的鮮卑男子,這次怎么這么大事竟都全然不顧了?

  崔季舒想了想,忽然道,“主上從翠云峰回來以后,近日里頗多親近皇后殿下。”崔季舒以黃門侍郎之職對內(nèi)闈的事還是比較清楚。況且他也覺得這是好事。

  高澄心里也一喜。他也明白這位至尊在長姊心里的地位。如果阿姊因此而脾氣和順了,想必也不會再對自己那么不冷不熱,以至于被別人占了先機(jī)。這是他心里另一重不能與人言的顧慮。

  但是他并沒有就著這個話題往下討論,倒看了一眼陳元康,淡淡問道,“梁國皇帝佞佛,想必也和我們的至尊一樣,無心于政事,怎么忽然想起來興兵犯境?莫不是誤傳?”

  這話詐一聽起來好像兒戲,但是陳元康是極聰明的人,立刻聽出了世子話里的深意。還是極謹(jǐn)慎地想了想方回道,“勿論真假,總是小心些沒錯。況且此次梁國統(tǒng)兵的平南將軍蘭欽有拔蕭城、破彭城之勇?!?p>  這說的就是孝莊帝元子攸時候的事,高澄彼時雖年幼,但也記得。陳元康又道,“蘭欽此次攜子蘭京出征,其子號稱謀略過人,又勇武不可擋,世子還是小心些。”

  高澄忽然笑道,“有何懼哉,我若上陣,必擒之,令其為皰廚以事奉終日。”

  崔季舒有意看了一眼高澄。心里暗想,世子心機(jī)深沉,從來不說這樣沒深沒淺的話。

  高澄又笑道,“即如此,主上不急,我等也不必著急,散了吧。”

  雨已經(jīng)停了,天氣恢復(fù)如常。太陽出來了,一時卻沒那么炎熱,還是頗為涼爽。這時東堂殿外檐下的三個人居然看見遠(yuǎn)遠(yuǎn)地斛斯椿、于謹(jǐn)、王思政三個人不緊不慢地走過來。

  侍中斛斯椿在先,大模大樣。閣內(nèi)大都督于謹(jǐn)在斛斯椿之后,一副閑暇不關(guān)我事的表情。掌管宿衛(wèi)軍的中軍將軍王思政則半垂首地跟著前面的兩個人,完全是不關(guān)己事不開口的狀態(tài)。

  高澄本來心里還惦記著剛才崔季舒的話,想去椒房殿拜見皇后,這時也暫且拋到一邊,立于檐下等著這三個人走過來。

  斛斯椿已經(jīng)率先走到殿前玉階下。他抬頭看看高高在上的檐下三人,顯然為首的高澄并沒有要走下來的意思。況檐下狹窄,他也不能再上去,只得仰視著同為侍中、共掌機(jī)要卻明顯高他一等的高澄道,“高侍中在這兒做什么?”語氣里滿是不屑和嘲諷。大概斛斯椿是朝中為數(shù)不多敢這么明目障膽就不把高澄放在眼里的人。

  高澄一怔,沒想到斛斯椿這么直白地態(tài)度冷倨,緩了緩才道,“奉主上之命,請諸位到東堂議事。敵國犯境,兵貴神速,斛斯侍中何故來遲?”語氣里是掩不住的責(zé)備。

  斛斯椿卻譏笑道,“主上是有口諭命我與大都督于謹(jǐn)、王思政將軍三人商議出兵的事,但并未提及高侍中。高侍中何故又在此掣肘國事?”

  高澄沒說話,皺了眉頭,他慢慢轉(zhuǎn)過身來,看了看崔季舒。

  崔季舒便向斛斯椿問道,“高侍中請旨議事,主上也有口諭,令高侍中主持,并三位共議。高侍中命人去請三位,斛斯侍中怎么說高侍中是掣肘國事?”崔季舒急辯道。

  “你說是便是罷。既然高侍中想?yún)⑸娲耸?,我等也無異意。”斛斯椿一拂袖轉(zhuǎn)身走到一邊,不再給高澄和崔季舒說話的機(jī)會,擺出一副我心知肚明,你何必再說的樣子。

  于謹(jǐn)一直笑吟吟地立于斛斯椿后面聽二位侍中爭辯,這時忽然向崔季舒笑道,“崔季舒,出兵的事黃門侍郎也要參議嗎?吾從關(guān)中來,竟不知國都中是這個規(guī)矩?!?p>  崔季舒答不上來。這時高澄轉(zhuǎn)過身來,也看著階下的于謹(jǐn),高高在上地道,“雖與黃門侍郎無涉,那與大都督又何干?”完全是一幅崔季舒是我的人,天子用私人,我自然也可以的態(tài)度。

  不想于謹(jǐn)卻笑道,“侍中所言極是。吾奉天子之命近幾日都要在云壇殿內(nèi)日夜值守?zé)挼?,不涉朝政,正好先向高侍中告假?!闭f著又看著崔季舒笑道,“也向黃門侍郎報備?!闭f完竟告辭而去。

  一直垂首不語似乎想心事的王思政忽然道,“梁國蘭欽、蘭京父子一路摧城拔塞,既然高侍中大張旗鼓議政,就都聽高侍中的便是了,還有什么可議的?”語氣里也全是不滿。

  斛斯椿也辭道,“宮中大喜,主上有命往翠云峰云清宮和龍門山潛香寺上香參拜。臣與元毗將軍奉命先行打點(diǎn)。既然高侍中如此重視邊境兵事,便一切自行做主好了?!闭f罷也不管高澄一頭霧水便也辭去了。

  宮中大喜?高澄轉(zhuǎn)頭看著崔季舒問道,“什么大喜?主上竟喜得要佛道同拜?”

  崔季舒看高澄神色不對,急出一身冷汗,但是想了半天還是最終擠出一句話,“郎主勿怒,叔正實(shí)在不知道?!?p>  “你是黃門侍郎,你不知道?!”高澄怒喝道。

  “世子息怒?!标愒悼吹接耠A下面王思政也跟在斛斯椿后面走了,便勸道,“世子也勿急?!彼戳艘谎鄞藜臼嬗窒蚋叱蔚?,“宮中必是出了什么大事,也許就是剛才,且容叔正去問。至于邊境軍事,雖然兵貴神速,但是知己知彼才可興兵。臣請命先去查個清楚,再請世子決斷?!?p>  陳元康的話有理有序,讓高澄心里靜下來不少,便依從了。陳元康自去找軍報,崔季舒去打探內(nèi)宮,高澄自己帶著人往椒房殿去。許久不去椒房殿,這時他心里極清楚:椒房殿看似冷清,其實(shí)真正是宮里一切癥結(jié)的焦點(diǎn)。悔不該太和長姊相較,疏遠(yuǎn)了長姊。

  還沒到椒房殿,漸漸得便覺得今日與往日不同。平時椒房殿幾乎是門可羅雀,今日卻人來人往無比熱鬧。一隊(duì)隊(duì)宮婢捧著吃穿用度的一切物事往來穿梭,甚至還有太醫(yī)院的人你來我往。

  高澄越覺得奇怪。再往前走,已到了椒房殿宮門口,忽然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個極熟識的人心事重重地垂首而來。走近了一看,居然就是皇后高常君的心腹宮女若云正往這邊走來,不知要往哪里去。

  若云抬頭之際也發(fā)現(xiàn)高澄突至眼前,原本還心事重重的樣子,立刻便收了回去,滿面笑容迎上來恭禮迎候,又笑道,“世子來的正是時候,皇后殿下大喜,主上也在椒房殿。”

沅汰原創(chuàng)

怎么說呢,世子這個人,有時候真的很有意思。不知道為什么,我這兩天總想起來崔暹剛?cè)斡分形緯r,世宗和他演雙簧。世宗說的那句話,“下官薄有蔬食,愿公少留?!?,真覺得醉了。可是后來要把崔暹交出去殺了也是他。下一輩的恩怨,世子和元仲華的女兒樂安公主和崔暹兒子崔達(dá)拏的事就更別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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