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惶恐

　　忽然紗簾被挑起，一張圓潤小臉滿是擔(dān)憂探過來，緊張道：

　　“姑娘，可是又夢魘了？可要茶煙再去差府醫(yī)前來瞧瞧？”

　　蕭意眠斂了斂瞳眸，回過神來，落在眼前少女身上，指尖落在眉心按揉著，神色攏著幾分倦態(tài)，搖搖頭，

　　“不必麻煩，都是些老毛病，瞧了也是那些老話，對了今日將軍可有來過？”

　　茶煙本想再多勸勸，卻又聽自家姑娘提起了那薄情之人，小臉頓時(shí)就皺成了一團(tuán)，張嘴便想抱怨，但又想到自家姑娘那性子，話語踟躕落在嘴邊，

　　“將軍，將軍今早出門還未歸府......”

　　聞言，蕭意眠神色只是黯淡了幾分，卻沒有太大波動，反而一副預(yù)料之中的模樣。

　　她與顧緒雖說以成婚一載之余，可自成婚當(dāng)日顧緒便接了軍令遠(yuǎn)赴南疆，兩人見面次數(shù)可以說是一只手便能細(xì)數(shù)過來，而這一切的原由不過是因?yàn)檫@場婚事是旁人眼中的天作之合，當(dāng)事人眼里的厭惡至極。

　　夢中顧緒的字字誅心再度縈繞耳畔，手不自覺拽緊了被褥，垂下眼眸，睫羽遮掩的眸色添著幾許抹不開的憂愁，卻仍舊僥幸開脫道：

　　“將軍眼下剛從邊境回來正是公務(wù)繁忙，回來的晚些也正常，茶煙，你現(xiàn)在去廚房，讓他們備些茶點(diǎn)，等將軍回來了，便送去?！?p>　　見自家姑娘這幅不清醒的模樣，茶煙覺得自己頭發(fā)都要愁白了，但偏偏又無可奈何，只能不滿應(yīng)道：

　　“是，奴婢馬上就去?！?p>　　紗幔落下，看著茶煙離去的背影，蕭意眠起身隨意披了件單薄衣衫便朝著屋外走去。

　　弦月高掛映著滿院雅致錯(cuò)落，夜風(fēng)挑起鬢間墨發(fā)，蕭意眠伸手捏著那探入憑欄的粉潤，微微出神。

　　眼前景象不自覺與夢中開始重疊，同樣也是這般靜謐的夜晚，月色清輝映在那荒蕪雜亂的院子上和那顆被呈放于托盤之上阿兄的頭顱，臉色刷的蒼白下來，手上力道一緊，花葉頓時(shí)破碎，溢出艷麗汁液。

　　忽然一陣微涼薄風(fēng)吹過驚醒了她游離思緒，將她從噩夢中拉扯回來，看著手中糜爛的花朵，她滿眼驚恐的將其扔開，后退了幾步撞在了柱子上，劇烈的疼痛，讓她如夢初醒般緩和了過來。

　　長舒了一口氣，心有余悸安撫著自己，那就是個(gè)夢。

　　.........

　　茶煙做事一向很是麻利，沒一會兒便吩咐完，端著熱霧升騰的湯藥回來了，推門而入正準(zhǔn)備招呼姑娘喝藥，卻發(fā)現(xiàn)本該躺在床上的人沒了身影。

　　神色一慌，來不及放在手中東西，便焦急尋找了起來，“姑娘，姑娘.......”

　　“茶煙。”

　　病弱的嗓音在身后響起，茶煙激動的轉(zhuǎn)身，手中端著湯藥的隨著那大幅度的動作，險(xiǎn)些將藥汁撒了出來，不過好在她動作夠快，及時(shí)穩(wěn)住了。

　　看著站在屏風(fēng)處的蕭意眠，隨意將藥碗擱置在一側(cè)柜子上快步走上前，伸手?jǐn)v扶著將人帶回床榻邊，語氣擔(dān)憂道：“夜深露重，姑娘怎么起來？”

　　扯了扯肩頭滑下的外衫，抬手捂嘴輕咳了兩聲，“屋子里悶得很，便想著出去吹吹風(fēng)，事都吩咐下去了吧?！?p>　　“吩咐下去了，廚房那一直都備著吶。”說著茶煙將兩個(gè)軟枕塞到她身后，起身走出幕簾將柜子上的湯藥端了過來，柔聲道：“姑娘喝了藥，再休息一會兒吧?！?p>　　看著那瓷白碗中的湯藥，蕭意眠下意識眉頭一緊，夢中之事，她雖努力說服著自己不信，但難免心中會有些膈應(yīng)，挪開目光，輕咳了兩聲，擺了擺手道：

　　“咳咳，先放著吧，對了，茶煙你去收拾些東西，明日我們?nèi)ヌ松详査??！?p>　　湯藥本身就還有些燙，見此茶煙也沒有強(qiáng)求，畢竟晾一晾也好，只是有些疑惑道：“姑娘怎么突然想去上陽寺了？”

　　蕭意眠動了動身子，手肘倚靠在軟枕上，病懨懨道：

　　“沒什么，只是覺得我這病吃了這般多的藥都沒用，不如去寺里拜拜，順帶借此機(jī)會出去散散心，興許對病情會有好轉(zhuǎn)?！?p>　　她并非是真的想去散散心，只是這夜以繼日的夢魘，讓她惶恐不安，想尋個(gè)心理安慰罷了。

　　聞言，茶煙這才倏然記起姑娘好像自嫁入將軍府以來，便成日里頑疾纏身，已經(jīng)許久未出過門了，生怕將病氣過了旁人。

　　又聯(lián)想到這幾日姑娘夜夜夢魘心悸的模樣，茶煙心頭涌上些許愧疚，從前姑娘最是喜歡玩鬧，如今卻終日困在這煩悶的宅院里郁郁寡歡。

　　“姑娘也該多出去走走了，前些日子丞相大人過府還特意交代了奴婢，讓奴婢多帶姑娘四處轉(zhuǎn)轉(zhuǎn)，別整日都悶在院子里?！?p>　　不知是那句話戳中蕭意眠的心頭，眼尾倏然一紅，背過身將自己全然縮進(jìn)被子里，嗓音透著被子悶悶傳來，卻并未回應(yīng)這話，“你先下去吧，我想一個(gè)人靜一會兒。”

　　見自家姑娘忽然躺下了，茶煙微微一愣，卻沒有多言，只是將手中的湯藥放到一側(cè)矮桌上，叮囑道：“那姑娘等會別忘了喝藥?！?p>　　蕭意眠未語。

　　..........

　　次日一早主仆兩便坐上馬車晃晃悠悠前往上陽寺，卻不曾想剛到寺門口撞上了那個(gè)大半年都難瞧見的人。

　　烈馬之上男人扯著韁繩，一身淡漠氣質(zhì)拒人于千里之外，許是瞧見了她的身影，狹長的眸子里透出些許詫異。

　　馬蹄聲停留在身前，蕭意眠仰頭看著眼前人緩緩與夢中重合，晨曦柔和輝映在身上，她卻只覺得通體生寒。

　　慘白著一張臉，素手不自覺的拽緊了裙衫，曾經(jīng)夢寐以求都想瞧見的人，如今見著了卻只有滿心的惶恐，嗓音微顫輕喚道：“將軍。”

　　顧緒并未回應(yīng)，反而猛的一拉韁繩，馬蹄飛濺驚起一陣清塵。

　　塵土伴隨著烈風(fēng)拍打在臉上生疼，可蕭意眠卻絲毫不在意，目光追隨著那毫不猶豫離去的身影，透著復(fù)雜。

　　若換做以前她或許會十分欣喜與他的見面，可現(xiàn)在她卻不知該如何面對，那些夢都太過于真，真的她惶恐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