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雪地里的互相投喂
“我聽大揚哥說你生病請假了?！?p> 大揚是秦政的一個大嘴巴隊友。
他沒有回答，沉默地等待對方接下來的話。
“我給你煲了點養(yǎng)生湯，你方便出來拿一下嗎？”
秦政皺起眉頭，“不用麻煩了?！?p> “不麻煩，我……”對方的聲音依然溫溫軟軟，還含著些期待，“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你們小區(qū)門口了，但我不知道你具體住在哪一棟?！?p> 不用猜就知道也是大揚那個大嘴巴泄露了他的小區(qū)住址。
秦政眉心擰在一起，轉(zhuǎn)頭看向了門，似乎是通過緊鎖著的房門望進了對面的室內(nèi)。
棠天也住在這里，如果兩個有大過節(jié)的女人碰在一起，場面怕是不能收拾。
他冷淡地對著手機那頭道，“你在小區(qū)門口的奶茶店里等我，別亂跑?！?p> 說完就拎起外套，打開房門往外走。
在門口換鞋的時候，他轉(zhuǎn)頭瞥到棠天的白色鞋柜，發(fā)現(xiàn)——她那雙帶著毛絨小狗頭的拖鞋正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上面。
棠天她也出門了？
秦政眉心皺得更緊，很快換好了鞋，朝電梯走去。
在他站在八樓按下下樓鍵的同時，電梯降落在了一樓。戴著口罩帽子全副武裝的棠天從緩緩打開的電梯口走出。
她邊走邊快速敲擊著手機屏幕回復(fù)陸可的消息:“別著急，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下樓幫你找了。”
陸可因為早上走得太慌張，不小心弄丟了男友送的戒指，在公司上了大半天班后才發(fā)現(xiàn)這件事情。
她趁著中午休息時間，沿著公司到停車場的路找了一遍，又把車里給翻了個底朝天，都沒能找到，現(xiàn)在只能寄希望于是掉在了棠天的小區(qū)，能被棠天給找回來。
可這么一枚小東西掉進雪地里，很容易就被淹沒蹤跡，棠天只得彎腰小心翼翼地尋找。
想到昨天陸可把車停在了小區(qū)外面，她便沿著出小區(qū)的那條主路走。剛走到小區(qū)大門口，要邁腳出去的時候，手臂卻突然被人從背后拉住。
“去哪？”
頭頂毫無征兆地響起一道低沉的男聲。
棠天一瞬間被嚇住，僵硬地轉(zhuǎn)過了身。來人很高，她的視線只能平齊在對方的喉結(jié)處。入目便是，白皙的皮膚包裹住圓凸的喉結(jié)，而要人命的一點，是這人喉結(jié)下方竟長著一顆撩人的褐色小痣。
似是瞬間被這顆痣勾住了魂，棠天當機在原地。
是他……
如此明顯的身體特征，但凡是和他有過親密接觸的人一眼就能認出來。
“去哪？”對方又耐心地問了一遍，還緩緩地彎下了身子。
他那雙好看的丹鳳眼一瞬不瞬地盯著棠天，高挺鼻梁之下的薄唇微微勾起，看起來有些玩世不恭。
“秦……政?！碧奶齑舸舻睾俺鏊拿?。
“嗯。”秦政拖著尾音回答了她。
兩人此時挨得極近，鼻尖之間的距離也不過五厘，呼吸時所用的空氣似乎都是在彼此交換。
棠天慌張地退后幾步，雙手有些無措地絞著衣角。
即便在分別的這些年里，她早就練就了處變不驚，但在重新遇到秦政以后，所有的得體和從容都瞬間一潰而散。
秦政仔細觀察著她的神色和局促的動作，識趣地不再靠近，慢慢直起身子，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在找東西？”他低聲問。
棠天點點頭，“丟了戒指?！?p> 秦政聞言瞇起了眼睛。
“別人送的？”
“對。”
確實是別人送給陸可的，而且還是情人節(jié)禮物。
棠天繼續(xù)如實回答，“還挺重要的，是定情信物?！?p> “哦~”秦政意味不明地拖長了尾音。
他唇角依然勾著笑，可笑意卻未達眼底。
“我知道在哪兒?！彼麪钏坪眯牡靥嵝?。
“哪里？”棠天眼神亮起來。
不料此時腳邊覆蓋著白雪的冬青叢里，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兩人同時低頭去看——只見一只小小肥肥的黑身白爪小貓正歪頭豎著耳朵看他們。
“小貓！”棠天小聲地驚呼。
那貓聞聲沖她“喵喵”叫了兩聲，緊接著便不再理她，眼神直接越過她望向了秦政。
秦政也歪著腦袋望小貓。
一人一貓像是認識似的，正在進行無聲的眼神談話。
秦政突然正色，語氣認真道，“戒指被它撿走了?！?p> 棠天:？？？
秦政無辜地眨眨眼，“它自己說的。”
“喵嗚~”小貓歪頭單眼wink了一下，緊接著轉(zhuǎn)身揚長而逃。
“誒！”徒留棠天在寒風中凌亂。
“追吧?！鼻卣p手插進衣兜里，語氣懶洋洋道。
棠天回頭望他一眼，又轉(zhuǎn)身看向貓?zhí)优艿姆较?，稍加思考，便拔腿去追?p> 雖然不確定秦政是不是在鬼扯，但她確實不知道該如何繼續(xù)和對方待在一起，剛好就借著追貓的理由溜之大吉。
而秦政一直站在原地，眼神追隨著她的背影，直到她轉(zhuǎn)身拐進另一條小路上消失不見后，才緩緩收回了目光。
他轉(zhuǎn)過身，朝著門口的奶茶店走去。
……
——
棠天躺在床上出神。
現(xiàn)在距離她遇到秦政已經(jīng)過去了七個多小時。
戒指一直都沒有找到，她也沒能追上那只貓。
現(xiàn)在腦海里混亂一片，里面的神經(jīng)們像是在進行江湖大決戰(zhàn)。
“唉。”她表情凝重地長出一口氣，開始思索起為什么會在這里遇到了秦政。
秦政有事兒來這里找人？
或者秦政也住在這個小區(qū)？
也有可能……
臥槽？！
棠天“騰”地一下坐起來，腦海里突然閃過了個嚇到自己的念頭，該不會……對面住著的那個男人他就是秦政吧？？
“應(yīng)該不會這么巧?！彼p拍胸口，喃喃自語地安慰著自己。
之所以這么緊張，倒不是因為秦政這人有多可怕，而是在青春記憶里不歡而散的少年突然又出現(xiàn)在眼前，讓她一時間很難消化。
她打開手機，看了看時間，十點二十五分?，F(xiàn)在頭腦發(fā)脹，覺是一點兒也睡不成了。
她回想起下午遇到的那只小奶貓，體型還沒有她的鞋子大，看起來都沒足月?，F(xiàn)在外面零下的氣溫，還在飄雪，也不知道小貓該怎么捱。
越想越無法放心，棠天干脆爬起來，去衣柜里扒拉厚衣服。記得有兩件穿久了不想要的毛衣，剛好可以拿出去給小貓做窩。
她找出毛衣放在客廳沙發(fā)上，又走進廚房里煮了兩個雞蛋。家里沒有貓糧，只能現(xiàn)做點吃的。
雞蛋熟了之后剝殼碾碎，放進一個小碗里，棠天又拿出一個保溫杯灌滿熱水。最后她把毛衣搭在手臂彎里，一手端著小碗，另一手拎著保溫杯往樓下走去。
寂靜的寒夜，只有呼嘯的風穿行大地，漫天大雪紛揚而落似是白色花瓣凋零歸泥。
棠天站在一片雪白之中，彎腰仔細尋找著小貓的蹤跡。
“喵~喵~”她邊模仿著貓的叫聲，邊留意著小區(qū)里那些有可能藏貓的角落。
在繞著小區(qū)走了大半圈，嗓子都快叫啞時，她終于聽到不遠處的冬青叢里傳來一聲低啞的回應(yīng)。
“喵~”對方拖著尾音悠悠叫道。
“喵~喵~喵~”棠天趕緊回應(yīng)，端著碗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在冬青叢旁蹲下，擰開保溫杯倒了些水進碎雞蛋里，然后把冒著熱氣的碗往里面推。
與此同時——她的面前竟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一只修長、好看的手。
那只手掌心朝上，手心里放著掰成小段的香腸和面包片。
棠天:？？？
她詫異地抬起頭，隔著茂密的冬青枝葉，與一雙深邃的眼睛對視上。
那雙眼睛，是細長的丹鳳形狀。
眼的主人，名叫秦政。
秦政:“……”
棠天:“……”
久久的沉默后，棠天硬著頭皮開口道，“我來喂貓?！?p> 秦政:“嗯?！?p> “我也是。”
棠天，“我想著學(xué)貓叫能把貓引出來?！?p> 秦政:“嗯。”
“我也是?！?p> 棠天，“我聽到聲音，以為貓躲在冬青叢里，就把碗給推過去了。”
秦政:“嗯?！?p> “我也是。”
棠天局促地收回眼神，為了緩解尷尬做出了一個更加尷尬的行為，她捏起秦政手掌心里的香腸往嘴里放。
味同嚼蠟地吃了幾口，她訕笑道，“你給的香腸挺好吃。”
“你要不也嘗嘗我的。”她把泡著熱水、碎雞蛋的碗往秦政面前推了推。
秦政，“……”
他唇邊勾起一抹難看的笑，“沒勺子，用手撈著吃嗎？”
棠天呆愣，“這不太衛(wèi)生?！?p> “不然你直接端起來喝？”
秦政笑意依然掛在臉上，低聲拒絕，“倒也不必?！?p> 漫長的尷尬過后，兩人默契地不再交談，開始共同尋找起了貓。
昏黃的路燈點燃在頭頂，映照著兩人一前一后的身影。棠天走得較快，她邊走邊柔聲“喵喵”地喚著。
秦政則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每步都剛好踩在棠天留在雪地里的腳印上。
前一秒，一只較小的腳印落下。
后一秒，便被另一只較大的腳印覆蓋。
雖是兩個人在黑夜里行走，卻只遺留下一人的痕跡。
竟悄然迭生出一種似有若無的纏綿味道。
只顧著走在前面找貓的棠天自然是一無所知。
跟在身后踩腳印的秦政，卻心情漸好地勾起唇角。
他生來涼薄的眉眼，此時在暖黃路燈的映照下，也變得多情幾分。
燈光之下，他們的影子都被拉長拉細。
棠天的身影剛好有一部分重疊在秦政身上。只看地面，會誤以為她微微歪起的腦袋，正靠在秦政的肩頭。
但實際上，如今陌生的兩人正隔著一小段距離。只有燈下的影子，像青春里的他們，毫不避諱地糾纏在一起。
夜?jié)u深重，風也變大了起來，雪勢更加兇猛。
在一片寒冷里，兩人的步伐邁得很快。
但時間卻又好像流逝得很慢，慢到整個世界都停留在了他們重見的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