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走馬
何殊感覺自己泡在一汪溫泉中。像回到了母體,溫暖,濕潤。
喂,醒一醒。
何殊睜開眼。
她“看見”了兩個熟面孔。
陳雯雯,顧無憂。
“你可算醒了!”陳雯雯笑起來,一副謝天謝地的模樣,把何殊從床上拉起來:“快些走吧,洛隊已經(jīng)等不及了!”
……
“我叫陳雯雯。你在路邊高燒昏迷,是我們把你帶回來的!幸好及時,沒讓喪尸把你吃掉!”
“快起來吧,洛隊說他聽到了喪尸靠近,讓咱們快些撤離這里!”
何殊看向陳雯雯,她想張口,但什么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她安靜地聽著陳雯雯喋喋不休。
“沒事,雯雯,不用怕。就算是什么喪尸,我一把火燒過去也灰都不剩!”顧無憂大大咧咧的。
……
越野車邊站了個文質彬彬的男人,穿襯衫,帶著副金絲眼鏡。
洛書城沖何殊伸出手:“洛書城?!?p> “怎么弄得這么瘦。”洛書城沒收了隊友的榛子味巧克力棒,語氣淡淡的,將巧克力棒遞給何殊。
是……過去的記憶?
何殊有些困惑。
她記得,對,她想起來了。她被一個中年男人捅穿了胸口。
這是走馬燈,她快要死了。
記憶呼嘯而過,在某個節(jié)點發(fā)生了變化。
他們到了第一個安全區(qū)。在那里,a級喪尸唐川要將整個安全區(qū)覆滅。
防護鐵絲網(wǎng)打開,無數(shù)人哭喊著逃亡,被喪尸啃噬,咬傷。
悲傷,鮮血,痛苦,死亡。
而何殊只能看著。她什么也做不了。
最終李水,顧無憂與洛書城合力,殺掉a級喪尸唐川。但他們無暇顧及百姓,安全區(qū)內(nèi)平民傷亡慘重,除了少數(shù)異能者,幾乎無人生還。
接著他們前往,洛書城被喪尸感染,死在去往H市實驗室的路上。
顧無憂廢掉一臂,他們小隊經(jīng)歷萬難,最終取到了疫苗。
路過N市,顧無憂的狀態(tài)實在太差,喻明月留他們在N市安全區(qū)休整。
在此期間,傳來首都安全區(qū)淪陷的消息。
安首長戰(zhàn)死,首都安全區(qū)由特級能力者【不朽者】統(tǒng)治。
顧無憂醒來不久,聽到消息,沉默著不停抽煙,從晚上到天邊泛白。
喻明月第二天來病房探病,看到顧無憂這種模樣,臭罵他一頓,她異能造成的聲波震天動地,連樓都在晃個不停。
隔天,顧無憂換上正裝,向何殊道歉。
“首都淪陷?!鳖櫉o憂仿佛老了十歲,他火紅的頭發(fā)已經(jīng)漸漸褪色,發(fā)根悉數(shù)變白,一夜白頭。顧無憂聲音沙啞,疲憊道:“給我下命令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我的兄弟們都死了,我護不住想護的人。對不起,何殊?!?p> “我會為你和雯雯,李水申請……如果政府還在,會給你補貼?!鳖櫉o憂道:“還有……李自明,林北,洛書城,我的兄弟姐妹們……”
大滴眼淚從顧無憂的眼睛里滑下,他哽咽著道:“我去找他們的家人,盡我所能安頓好他們……”
“疫苗你帶走吧。我留著已經(jīng)沒用了?!鳖櫉o憂最后道:“隊伍解散?!?p> 說完這句話,他整個人都垮了下去,轉頭揮揮手:“需要什么,N區(qū)的東西自己拿,這點面子我還是有的?!?p> 何殊又踏上旅程,和N市組來的新隊員一起,她擔任隊長。李水沒有跟著她。他說他最終會被本能控制,變成沒有理智,沒有人性的行尸走肉,在一切發(fā)生之前,他主動離開了。
何殊把疫苗和資料留在N市,告訴顧無憂,她會繼續(xù)尋找希望。等找到了,她會回來把這些東西取走。
旅途中,他們遭遇了喪尸潮,何殊的新隊員悉數(shù)命喪于此,陳雯雯最終為救何殊而死。死在何殊懷里,她嘴角染血,面帶微笑,告訴何殊,她要背負著那些死者,向死而生。
何殊摟著陳雯雯,她的身體在她懷里慢慢變冷。
“所有人……都要活在陽光下……”何殊將頭埋在陳雯雯胸口,哽咽道:“我會替你們走下去……人類終會迎來新生……”
何殊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天剛破曉,第一縷日光照在何殊臉上。何殊抬頭,擦干眼淚,深一腳淺一腳,走出鋪滿喪尸尸體與落葉的密林。
何殊最終覺醒為特級能力者,而她身邊,已經(jīng)空無一人。
特級能力者何殊,有了新的名號,【神佑】。而她的能力,是增強。強化別人,強化自己,這種強化可以是任何方面的,而強化的力量通過“語言”生效?;蛘哒f,何殊的力量是精神暗示。
普通人,大腦的開發(fā)利用率不到10%,愛因斯坦大腦開發(fā)僅比普通人高4%,也就是說,人腦擁有無限的潛力和可能性。而何殊的異能,“精神暗示”,可以讓任何人發(fā)揮難以想象的巨大實力。
神明賜福,神明庇佑,她說你可以,你便擁有一切可能。
也有人開她的玩笑,給她取了一個非常貼切的稱呼,“金牌輔助”。
……
兜兜轉轉,半年后,何殊回到了H市,在那里遇見了時宴。
彼時江南美景已很破敗,何殊在一間爬滿植物的石亭中坐下,隔著湖水,遠遠望見對面的時宴。
何殊與時宴皆一愣。
何殊這邊地勢高些,周圍被清干凈,有幾個新組的臨時隊員嚷嚷著,喊何殊吃飯。時宴那邊全是喪尸,他坐在樹梢上,渾然不在意,頭發(fā)臟兮兮的,胡子拉碴,一副風塵仆仆的怪人模樣。
“過來吃點?”何殊朝遠處招呼。她確信那個男人非常厲害,起了招攬的心思。
男人翻身下樹,喪尸瞬間圍上來,他擺擺手,做出驅趕動物的姿態(tài)。喪尸竟真的被他趕開,空出一片圓。
何殊笑著喊到:“你怎么過來?”
湖邊停著一葉小舟,男人撓撓頭,跳上小舟,一腳蹬在岸邊,小舟在水面滑行,激起重重波紋,然而湖面寬闊,小舟離何殊還有很遠。
何殊于是操縱藤蔓,藤蔓在水面鋪開,擰成飄在水上的一股繩,最終搭上那小舟,何殊勾了下手,小舟被藤蔓拖著,朝岸邊徐徐滑近。
男人饒有興趣的看著何殊,最終,小舟撞到岸邊。
“隊長!”其余隊員看見兩人動靜,紛紛興奮的跑過來:“這人好厲害,來我們隊嗎?”
“啊?!蹦腥撕捅婈爢T揮揮手:“和你們隊長是舊識,聊兩句就走。”
眾人散開,何殊疑惑挑眉:“舊識?”
“嗯,你不認識我,我可是記得你呢。初次見面,我叫時宴。”男人伸出手。
“就叫何殊吧,隊員們總叫我何殊?!焙问獾溃骸凹热怀醮我娒妫阌衷趺从浀梦??”
“夢里見過?!睍r宴道:“看你親切?!?p> “你這搭訕可不怎么樣。”何殊道。
男人不答,翻出背包,變魔術般,從里面掏出一只純黑的小狗:“喏?!?p> “從哪弄到的?”何殊驚喜地摟著小狗,抱著親了親。小狗很活潑,伸出舌頭舔何殊的臉。
“哎?!睍r宴尷尬道:“別碰它?!?p> “好黑的小狗。”何殊道:“我以前也想養(yǎng)一只這樣的?!?p> “多久以前?”時宴問了個很怪的問題。
何殊想了想:“早幾年吧,病毒爆發(fā),我那時候沒有異能,連小狗都養(yǎng)不了?!?p> 時宴觀察何殊的表情:“你很遺憾?”
何殊怪異地看了時宴一眼:“你想我怎么回答?如果說很遺憾,你會把這只送我?”
“那不行?!睍r宴攤手。
“哦?!焙问馐?。
“走吧,吃飯去。”何殊回頭,領著時宴:“我們隊的伙食很好,帶你嘗嘗……”
我就知道忘了,時宴在身后小聲嘀咕道。
何殊在前面,只做沒聽見。她覺得這人很熟悉,她已經(jīng)是個老練的高級能力者,也了解特級能力者的消息。異能增強,她過往的記憶也隨之越發(fā)清晰。
何殊突然道:“我見過你。”
時宴一頓,停在何殊身后。
“你的聲音……”何殊看向時宴,發(fā)現(xiàn)他眼睛亮晶晶的,有種不符合年齡的清澈感。
“早些年了,病毒剛爆發(fā)的時候,在安全區(qū)——現(xiàn)在那兒早就淪陷了?!焙问獾?。
她記得那時候。自己還沒有異能,還只是個,剛從大學校園死里逃生的小姑娘。那時候……
“各位,都別亂,想想你們的家人!這樣只會耽誤時間!聽這位兵哥哥怎么講!”一個男生從角落站起來。他的聲音很清澈,并沒有用喇叭喊話,但奇怪的是,他的聲音傳入每一個人耳畔。那一瞬間,大家隱隱約約,看見了家人的身影,鬧得最兇的幾個霎時愣住,不再吵鬧。
那時,韓雨淑瞥了他一眼,那個男生卻已經(jīng)混入人群之中了。
韓雨淑離開前與一人擦肩而過,驀然回頭看去,卻見那是一個身量高挑的年輕人,背對著她,同那名士官在交談些什么。
那人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韓雨淑也恰在兩人身旁,隱約聽見了兩人的談話。
是剛剛那個聲音清澈的男生。
他在說:“身體有些奇怪”,“一些變化”,“希望檢查”。
……
“是你?”何殊驚訝道:“你聲音蠻好聽的,我記得很清楚。那時候你已經(jīng)覺醒異能了嗎?”
時宴挑眉,盯著何殊的眼睛。
片刻他率先撇開頭,悶聲道:“那時候你在啊。記性真好,多早的事,我都忘記了?!?p> “后來呢?”何殊追問。她此時有點興奮,原來這么早他們就有過接觸,彼此卻完全不認識。
“問那么清楚做什么?!睍r宴低聲道。
何殊懷里尚抱著時宴的那只小黑狗,此時小狗正耷拉著耳朵,趴在手上,嗚嗚咽咽的。
時宴一把抓起小狗,塞回包里。
“哎,干什么?”何殊急道:“小狗很脆弱的,一會死掉怎么辦……”
“它有異能,死不了的?!睍r宴道:“放心吧?!?p> 何殊皺著眉,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
“哎,你想不想我在你隊伍里?”時宴道。
“真的嗎?”何殊立刻喜笑顏開:“來吧我的好隊友,吃飯去。”
時宴加入了何殊的隊伍,不久后,時宴展示了他的能力,他是個特級能力者。
有這個特級能力者加入,何殊的隊伍安全系數(shù)直線提高,她樂得帶著人到處逛。
他們深入希拉穆仁腹地,在廣闊的碧色草原驅車追逐野兔,草地上落下他們的笑聲。然而草原寬廣,安全區(qū)卻幾乎淪陷,唯一的安全區(qū)早已無力研究疫苗,只能在末世艱難求生。
他們在蒼茫雪林間跋涉,林間未被感染的馴鹿奔跑,積雪從樹梢落下。朝陽自雪地間升起,染紅大地,他們所尋找的研究院空無一人,只有幾只行動遲緩的喪尸在其中徘徊。
他們?nèi)チ艘允哦悸劽穆糜纬鞘?,古都果然不同凡響,喪尸都比別處多了幾倍。何殊爬上龍門佛窟,時宴拿著相機給她合影,片刻何殊下來,時宴告訴她:“相機壞了?!?p> 何殊遺憾道:“那走吧,運氣好的話,會找到新的?!?p> 他們沒找到有用的消息,也沒找到第二臺相機。
跨越大半個Z國,何殊身邊最后只剩下時宴。新年的時候,時宴升起火,到附近找了野生的麥子,磨成粉,用捕來的鹿肉做餡,包了頓餃子。何殊則在附近人家的地窖里翻出陳年的酒,兩人喝了點,很烈,辣嗓子。
雪紛紛落下,何殊靠在時宴身邊,漸漸睡去,頭靠在他肩上。
“我是為你而來的?!睍r宴望著篝火,出神道。
“我在實驗室遇到的,那只受傷的小黑狗,是你?!焙问馔蝗坏?。
時宴一驚,錯愕道:“你怎么發(fā)現(xiàn)……”
還真讓我詐出來了。何殊挑眉:“很難猜?老實交代,現(xiàn)在咱倆也算熟人了,一直瞞著有意思嗎?”
“你也知道,我當年暴露了自己有異能的事?!睍r宴喝了口酒,慢慢道:“后來被弄到實驗室,開始還比較正規(guī),抽血,做研究,測試能力之類的?!?p> “但我升級太快了,這不是好事。”時宴道:“實驗室上層換了一波,到處都很亂,我成了中級能力者,被他們察覺,他們把我軟禁在實驗室?!?p> “就,各種測試吧,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在水里多久不被溺死,斷食斷水能存活的極限,什么算致命傷,什么不算,身體愈合速度……”時宴聲音有點發(fā)抖,何殊按著他的手,擔憂地望著他,時宴搖搖頭,示意沒關系。
“他們很想再弄出和我一樣的能力者。有一批能力者被控制住,關起來,用作實驗,外面大概徹底亂了,這種事情很多,沒什么人管。”時宴輕聲解釋:“上面人告訴研究員,我們不是人類,是喪尸。研究員也這么認為。受到那樣殘忍的對待,最終居然沒有死,他們不把我們當人,或許覺得是什么物件。”
“我成為高級能力者之前,差點在實驗中喪命。瀕死的時候,精神體幻化出獸形,逃到上面,結果被你看見。你治療了精神體的傷,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能勉強撐下去?!睍r宴苦笑:“可惜精神體沒撐多久,就消失了?!?p> 何殊已經(jīng)哭的不行,她抱著時宴,哽咽道:“對不起,辛苦你了?!?p> “你有什么好道歉的?!睍r宴安撫地拍拍何殊:“我已經(jīng)報仇了,我穩(wěn)定在高級能力者之后,他們已經(jīng)關不住我了。我殺了一批人,放了那些實驗體,最后一把火燒毀了實驗室?!?p> 篝火映在時宴眼瞳中,他似乎又看見了當年自己縱起的那場大火,火焰裹挾著憤怒,將那些扭曲的欲望,罪行,惡意,通通燒為灰燼,掩埋在廢墟之下。
他盯著火,心里并沒有多少快意。
后來時宴漫無目的,開著車在各地閑逛,他對任何人都沒有信任和親近感,便獨自旅行,幾度瀕死,機緣巧合之下,他成了特級能力者。
他在H市遇到何殊,隔著湖,看見她第一眼,時宴認出了她。
她同別人不一樣。
起初他只是想同她搭話,后來她成了時宴最初的,也是唯一的同伴。
“何殊。”時宴念著何殊的名字。
“嗯?!焙问庋鲱^看著時宴。篝火給她的側臉鍍上一層暖色的光,成為特級能力者之后,她的眼睛變成藍色,非常美麗,像寶石,或者大海。
看著她的眼睛,時宴覺得很溫暖。就像很久之前,瀕死的精神體被女孩捧在懷里。
“我?guī)缀跛肋^一次?!睍r宴道:“何殊,我是為你而來的。”
何殊眼中含淚,笑了起來。時宴的表情太真摯,火又烤著,她心跳很快,耳朵也有點紅。
何殊掩飾般側過頭,看向天空,旋即驚喜道:“你看,下雪了?!?p> 年后,何殊看著全國地圖,思索道:“我們已經(jīng)走遍了大半個Z國?;蛟S可以到南邊,甚至出海,到國外找找?!?p> “船毀的差不多了,幾年前,南海那邊有只喪尸感染的章魚。”時宴答:“不過沒關系,隊長,你想去哪,我和你一起?!?p> “莫斯科那邊說不定也有人?!焙问庀肓讼耄骸皶r間來不及了,去M國吧。我找找人,應該能弄來飛機。”
那時候,他們是為數(shù)不多,仍在四處奔走,尋找希望的能力者。環(huán)境已經(jīng)很惡劣,大部分安全區(qū),在這幾年淪陷了。僅存的安全區(qū)在特級能力者的庇護下苦苦維持,艱難求生。
s級喪尸與特級能力者的勢力不斷爭斗,割據(jù)一方,在那種混亂的狀況下,何殊到了重建的首都安全區(qū),那里的掌權者接待了她。
得知她的請求后,一名老者站出來:“我可以幫你?!?p> 老人自稱“龔師傅”,他的造物無人能出其右。
何殊與時宴待在首都安全區(qū),掌權人【不朽者】主動聯(lián)系,試圖拉攏他們。
“是你啊?!焙问獾溃骸拔抑滥?,當年安全區(qū)淪陷,是你統(tǒng)治了安全區(qū)?!?p> 【不朽者】聽出了何殊的言外之意,勾起一點冷淡的笑:“如果沒有我,安全區(qū)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喪尸的地盤了。兩位既然無意留在這,就請自便吧?!?p> 隔天,時宴離開安全區(qū),將近傍晚回來。他向何殊解釋:“見一個熟人?!?p> 何殊挑眉看他,時宴道:“s級喪尸,聞未黎?!?p> 何殊在旅途中聽說過他。
特級能力者與s級喪尸的存在,對普通人保密。這一規(guī)則在世界范圍內(nèi)成立,制定規(guī)則的是聞未黎,【暴君】。他定下約定,所有人都要遵守。
“拿出幾乎三成的力量,定下永久性的,對他沒有任何益處的規(guī)則,真有魄力?!睍r宴道:“其實對人類是件好事,這種消息,會讓追求力量的人陷入瘋狂,世界動蕩,這世道只會更亂??上?,聞未黎快要壓制不住自己了,不久后,他會失去理性。”
“變成沒有任何情感與理性,被本能掌控的喪尸。”
“異化是不可逆轉的?!焙问獾?。就像一步步滑入深淵,無可避免。感情,理智,人性,美好過往,都會變成食欲,被本能左右。她久違地想起李水,想起她還有過一群很要好的朋友。
“走吧。”何殊嘆口氣:“我還想試試,總會有希望的?!?p> 龔師傅造出了能抵抗喪尸的飛機。何殊與時宴帶上一名機長,臨行前,龔師傅交給何殊一封信:“幾個月前寄過來,我想你會感興趣?!?p> 何殊打開信,看到一行熟悉的字體。
“N市安全區(qū)暫時轉移,大部分居民未受傷害。感謝您的無私幫助,【造物師】?!笔鹈櫉o憂。
“你們大概認識,是嗎?”龔師傅道:“年齡大了,記性不好,我記得小顧回過首都一趟,要申請幾個隊友的補助,其中一個叫何殊,所以我想,你大概愿意看看這封信?!?p> 再聽到曾經(jīng)隊長的名字,何殊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她最終只是笑了笑,接過信:“知道他還過得去,就足夠了。我們終會再見的,或者等末世結束,或者死后各自碰頭?!?p> “走吧,時宴?”何殊率先邁步,回頭看見時宴還停在原地。
“我以為他對你很重要?!睍r宴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殊揚眉:“你吃醋了?他是我的朋友,更是戰(zhàn)友……我們都走在各自的路上。更何況,與我同路的,現(xiàn)在只有你了,時宴?我們走吧?”
時宴無奈的笑笑:“知道了,無論去哪,我都會陪你一起的?!?p> 何殊與時宴到了M國。飛機降落,舉目望去,沒有建筑,沒有活物,甚至沒有喪尸。天空中沒有云,沒有飛鳥,周圍安安靜靜,世界死去,只剩成片荒土。
何殊震驚道:“他們對自己的領土扔了核武器?”
時宴沉默片刻:“到其他區(qū)看看,這里有輻射,走。”
他們找了很久,兩名機長中一人被咬傷死去,另一名跟著他們。何殊對此感到愧疚,那么姓賀的副機長對何殊道:“我自愿申請過來,您放心,我不怕死。”
“我知道您?!辟R姓機長道:“當年是您和顧上校一起,前往H市尋找疫苗。安首長死后,我們這些舊部的親信被分散打亂到其他隊伍。我當時很頹廢,以為只能這樣,人類會被末世摧毀,過去的黃金歲月,再也回不去了。后來聽說了您的事,【神佑】和【先知】,特級能力者,從未放棄,直到現(xiàn)在,還為了全人類而奔波。我希望為你們提供一些微薄的幫助。”
他們在M國呆了一年多,找到不少病毒相關的資料,甚至在華盛頓的研究中心找到了一些絕密的文件。通過資料,可以確定,喪尸病毒最初來自M國實驗室,一次喪心病狂的人體研究。
病毒在M國擴散,但相關人員壓下消息,隱瞞它的危害性,當局甚至試圖用病毒作為國家之間爭斗的武器,在各國機場進行病毒投放。之后事情擴大,開始失控。病毒變異,最初的滅活疫苗無法治愈病毒感染。
資料里有最初疫苗的備份,何殊看到后沉默了很久。
“也就是說,這場災難只是因為少部分掌權者的野心?”何殊不可思議道:“它最初還有機會挽回,但他們什么都沒做?”
“雖然應該采取行動,但他們沒有能力和資源,后來即使采取行動,也已經(jīng)太遲了,無法挽回已發(fā)生的情況,政治家的手段,他們并不關心平民死活?!睍r宴道。
少數(shù)人犯錯,多數(shù)人受罰,只是這個懲罰太過巨大,因為少數(shù)人的傲慢,人類幾乎滅亡。
“即使這樣,你也要不惜一切,去找一點希望?”時宴看著何殊。
他們是特級能力者,在末世中自保足矣,甚至可以過上相當不錯的生活,沒必要到各處犯險。
“所有人……都要活在陽光下?!焙问獾溃骸拔乙恢倍际沁@么想的,從來沒有變過。”
時宴看著何殊的眼睛。那里盛著一汪平靜溫暖的藍色湖水,水面無風,他卻心弦波動。
“我會幫你,何殊?!睍r宴認真道:“我是為你而活著的?!?p> 何殊皺眉,一巴掌拍在時宴肩上,把他拍得一趔趄:“閉嘴!一點都不吉利!”
借由此,何殊走在前面,掩飾住了發(fā)紅的臉頰。
他們在賓夕法尼亞州中了一個s級喪尸的埋伏。賀姓機長因此喪命,臨死前朝兩人敬了一禮。
何殊與時宴在M國的第二年,找到了一個安全區(qū)。他們廢了很大功夫與存活下來的人建立聯(lián)系,因為喪尸已經(jīng)能夠模仿人類,安全區(qū)的人根本不相信他們。
最后何殊動用了能力,給他們下了暗示,“外來者可信”。
兩人在安全區(qū)住了一段時間,大致弄清這邊的情況。
最初的幾年,上層的權貴們過得很好,甚至沒受到喪尸病毒的影響,頂多會抱怨稅收,利潤一類受到影響,還有一大批精英人士拿人接種病毒做實驗。平民沒有保護,大多都異化成喪尸,少數(shù)覺醒異能,被上層招收,成為他們的保鏢。
后來末世生存越發(fā)困難,喪尸變異,死了一大批權貴,只剩下有異能自保的人逃出來,組成聯(lián)盟,勉強建立了安全區(qū)。
再后來,條件越發(fā)惡劣,生存空間減小,活著的人越來越少。兩年前,大概是某個上層想殺掉s級喪尸,或者干脆是垂死掙扎吧,把不少核武器丟在自己國家。核彈來得突然,被炸的地方活人、喪尸,一切活物死物,都在數(shù)千萬攝氏度的高溫中化為灰燼,周邊的人也受到輻射影響,死了不少。
這個安全區(qū)天南海北,都是從各地聚集過來的幸存者,光活著就精疲力盡,更別提有什么結束末日,拯救世界的希望了。
何殊想了幾天,打算離開M國。何殊不愿意再找一個無辜者為他們開飛機,還要搭上性命。
她廢了一番功夫,學會開飛機,特級能力者的身體素質,能硬抗炸彈還毫發(fā)無損,飛機顛簸點,甚至中途墜海都沒事。
他們花了五年時間,走遍了大半個世界,找遍了知名實驗室,研究所,醫(yī)院,學校。
沒有結果。
第五年的夏天,時宴問何殊:“想回Z國嗎?”
何殊點點頭,又搖頭:“不回去了?!?p> 第五年,他們沒有找到任何一個安全區(qū)。
人類已經(jīng)無法在這樣的末世生存了。
Z國安全區(qū),恐怕都已經(jīng)淪陷。他們沒有家了,但只要不去看那血淋淋的現(xiàn)實,他們就還可以騙自己,他們還是有地方可回的。
“去哪?”何殊輕聲問時宴。
時宴看著何殊。
事到如今,其實去哪都一樣,已經(jīng)沒什么希望了。
就算以前有,也實在太遲,喪尸異化,動物滅絕,植物瘋長,人類苦苦支撐。
這是真正的,沒有盡頭的末世。
時宴地圖,指尖摩挲世界地圖:“去這吧?!彼S手指了下:“據(jù)說景色很美,海水非常干凈?!?p> 希臘的圣托里尼島,他一直想去,總沒找到機會。他看過圖片介紹,那些建在懸崖上的藍頂教堂與彩色小屋非常突出,還有傳統(tǒng)的希臘式風車,在柔和的夕陽照耀下令人迷醉。
何殊點頭:“走吧。”
他們在末世中旅行,看世間絕景。
時宴有時會很遺憾:“以前這里很漂亮的。魚群在珊瑚從里游,潛進海里,像滿天飛的花。現(xiàn)在都沒有了,空蕩蕩的,海面還鋪滿海藻?!?p> “這樣也很漂亮???”何殊疑惑道。
她徒手打爆了一只a級喪尸的頭,從里面掏出一顆晶核,用海水洗去上面的血肉,對著陽光,晶核晶瑩剔透,映出彩色的光。
她把晶核收進袋子,時宴心里直笑。終究是女孩子,喜歡這種花里胡哨的東西,沒什么用處,還專門收集起來。
第六年,他們聯(lián)手殺了一只s級喪尸。他們剖開喪尸的大腦,取出晶核。
時宴試著吸收,又搖搖頭:“吸收不了?!?p> “人體承載的能量是有極限的?!焙问饨舆^晶核,收進袋子:“s級喪尸,特級能力者是人體所能達到的極限,再往上就沒辦法了?!?p> 第七年,何殊受了很重的傷。他們被三只s級喪尸埋伏,差點喪命。時宴帶著何殊逃走,接著試圖給何殊療傷。然而何殊的傷口血流不止,她的嘴唇逐漸因失血變白。
“冷靜,冷靜些……何殊,你躺著別動!”時宴按著何殊的傷口,相當崩潰:“你為什么要替我擋?你知不知道你可能喪命?”
何殊勉強笑了笑:“時宴,我沒事?!?p> “你閉嘴,何殊,你以后不許……”
何殊打斷時宴:“時宴,我想回去?!?p> 時宴愣住了。
“帶我回去吧?!焙问獾溃骸胺判暮昧?,特級能力者的身體,你以為?”
時宴看著何殊,眼中慢慢滾出淚水:“你騙我。”
“求你了,時宴?!焙问獾?。
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發(fā)生了不可逆的變化。特級能力者,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再清楚不過。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
三天之內(nèi),她會變成喪尸,她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fā)生,在那之前,她情愿死去。
時宴開飛機,帶著何殊到了首都。
首都沒有活人。
“去N市嗎?你的朋友在N市?!睍r宴問何殊。
何殊搖搖頭:“不用了。”
她閉上眼睛,又睜開。
世界在她眼中消失又重組,她感到自己的大腦里有什么東西慢慢成型。
那會徹底改變她,將她變成喪尸,她不認為那還是自己。
“時宴,幫我拿……”何殊躺在時宴懷里,摸出槍,卻連舉槍的力氣都沒有。
時宴按著何殊,眼眶發(fā)紅:“何殊,你不能……”
何殊拉著時宴的手,她感覺到時宴的手不住顫抖?!皩Σ黄?,麻煩你了?!?p> 她感覺到異化的尾聲,她已經(jīng)變成喪尸,這時候,喪尸的本能試圖控制她,讓她不要輕易送死。
何殊最后一次動用異能,對時宴下了暗示。
“對我開槍?!焙问鈭远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