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望潮將起
很快臨安城便入了夜,長街上燃起了明燈。
寒冬臘月里頭冷風倒灌,來往行人步履匆匆,都想要回家喝上一碗熱粥,暖和暖和身子。
然而在東城門往外十里近海,懸崖上漆黑的礁石深處飄起了小雪。
有烏云飄來,藏起了高懸的明月。
嗚咽如訴的簫聲回蕩在此處,有人點起了提燈,蹣跚著向上,站到了亭前。
圓月陰霾之下,那雙眸子熠熠生輝。
“臘月十二,長興山上望潮亭,我按約定的都做到了,你們呢?”
簫聲戛然而止,有聲音隨著海風逸散了出來:“恐怕沒有吧,平江郡五家里頭,我聽說姜家還沒有人中招?!?p> “你聽錯了?!蹦侨伺箅┐髦∶保咨妮p紗遮住了她的臉,看不清她的神色,“姜家是我最后下手的,姜家九郎姜謙已經(jīng)服下了毒,平江郡五家此刻恐怕已經(jīng)陷入了互相猜忌之中?!?p> “你們呢?可有拿到我要的東西?”
亭子里的人輕笑了一聲:“沒有?!?p> “什么?”
白紗帷帽又驚詫又有些憤怒,“為什么?明明你們說好了……”
“泉客大人?!崩镱^的人打斷了她的話,“不是我們沒有去,而是沒有拿到而已?!?p> “你們!”
她有些氣惱:“你們這是欺騙!莫不是看上了我的東西,想要據(jù)為己有?!”
“哎,泉客大人,你不要激動,不是我們想要欺騙你,而是我們?nèi)フ伊?,但是沒能拿得到?!?p> 亭子里頭的人很是鎮(zhèn)靜,耐心的向她解釋著:“那幾家府上戒備森嚴,特別是在這段時間尤其的鶴唳風聲,況且你交代的東西如此珍貴,他們定是不會放在明面上來的,定是要藏的嚴嚴實實的。我們就是派人手里應外合的探查,也是需要時間的?!?p> “你們沒在約定的時間做到應諾的事情,我不信任你們,事到如今,恕我不奉陪了!”
被稱為泉客女子捏著緊握的燈柄,指節(jié)有些泛白,一語罷,便甩袖想要走人。
然而身后傳來輕飄飄的聲音卻讓她頓住了腳步。
“泉客大人,如今你想要做的和已經(jīng)做下的事情已經(jīng)回不了頭了,你還有得選擇嗎?”
她猛地回頭,一雙漂亮的眼眸都要淬出火星子:“你威脅我?”
“呵呵,威脅倒是算不上,只是想提醒你,既然已經(jīng)決定了要復仇,什么手段都是其次的,只要能達成目的不就好了嗎?”
那人呵呵一笑:“我們可以做你想做而又做不到的事情,你可以把我們當做利劍,當做快刀,當做最兇狠的兵器,但是這把利劍有雙刃,你既然握上了,就得付出代價?!?p> “你以為你還能全身而退?你已經(jīng)不能回去了,平江郡五家若是將你查出來,你猜猜看你的下場會不會和……”
“你閉嘴!!”
女人發(fā)出一聲利喝,她憤怒地往前快走了幾步,在要掀起竹簾的時候生生頓住了腳步,只得渾身顫抖著不停,大口喘著粗氣。
海風呼嘯著卷起她的紗簾,那雙憤怒的眼眸下,湛藍色的鱗片因著怒氣而微張,唰唰作響。
她咬牙切齒道:“好,好,我答應你,我答應你們,我倒要看看你們這群瘋子到底還要做什么?!?p> “泉客大人,我們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啊?!?p> 亭子里的人有些漫不經(jīng)心:“若我們……”
忽然,有一道聲音打斷了亭中人的話:“阿堂,沒看見泉客大人生氣了嗎?少說兩句吧?!?p> 海風呼嘯,將頭頂?shù)臑踉拼瞪ⅲ冻隽说鲤嵉脑鹿狻?p> 細雪漸停。
白色的月光灑在了竹簾上,有人掀起了簾子緩緩走了出來。
女人長得并不算美艷,但一雙秋水剪瞳映照著月色含煙似玉,硬生生給七分的貌增了三分的風情。
她抬手丟過去一粒丹藥,泉客眼疾手快將其接到手中,困惑的望向?qū)Ψ健?p> “你這是做什么?”
女人彎起眼睛笑了起來:“我聽阿堂說泉客大人每逢十五便會顯露真身,到那時會疼痛難忍,似筋骨欲裂,這顆丹藥是抑制顯露真身,壓制疼痛的藥,是我們向你道歉的一點誠意。”
“這件一個小誤會而已,這樣吧,我們再約定三日,阿堂一定會讓你滿意的,只是泉客大人,你可否再為我們做件事情呢?”
她的聲音沉沉,有著些許蠱惑的意味,泉客晃了晃神心中大駭,她發(fā)現(xiàn)自己方才居然沒有察覺到這個地方還有第三個人的存在。
“什么事情?……”
泉客瞬間回過神來,警惕喝道:“你是誰!”
“我?”
女人微微一笑,溫柔道:“我是阿堂的師父,我叫陶清徽,你可以叫我清徽阿姊,也可以叫我清徽道人?!?p> “我知曉阿堂把事情搞砸了,今日來定會惹泉客大人生氣,所以特意來此奉上丹藥,想再與你商議商議。”
她放下簾子,緩緩往泉客的方向走過去,然而她每走一步,泉客心中警惕更是多一分。
泉客側(cè)過頭去,不看她一眼,抬手隔開了和對方的距離。
“你別過來!有什么事在那說就好!”
陶清徽攤開手,柔聲道:“泉客大人,不管你找沒找到,三天之后,我們這邊都會將你所需要的東西奉上,你覺得如何?”
泉客壓低了帷帽,她遲疑道:“果真?你說話可作數(shù)?”
陶清徽點點頭:“自然是作數(shù)的,只不過我們替你找寶貝,我希望你也能幫我們找找寶貝,沒找到也沒關(guān)系,替我們留意一下就行?!?p> “我們有一個很重要的法寶在臨安城丟失了,叫三寶陰陽鏡。這件法寶原是我們宗門之中的秘寶,后被人盜走了,今日里聽消息說是在這里又出現(xiàn)過?!?p> 三寶陰陽鏡?
泉客皺起眉頭思索半晌,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并沒見過這件法寶,包括平江郡五家,也沒瞧見過有這件東西?!?p> “那太遺憾了?!?p> 陶清徽嘆了一口氣:“既如此,那便換一件事情吧。我聽阿堂說這幾日五家齊聚在了臨安城內(nèi),難得機會,勞請泉客大人幫我們攪亂這一池水,你這樣的寶貝,用在此處正合適。”
她后退一步,瞧著陶清徽此人心頭很是冰涼。
這女人貌美,說話也柔聲似水,月光之下更顯溫柔,但這溫柔刀卻刀刀要人性命。
陶清徽見她不說話,神情似在掙扎,抬腳緩步走到了她的身邊,低下頭道:“你能得到你想要的,我也能得到我想要的,一箭雙雕不是么?”
泉客仰頭:“我想知道你的目的?!?p> 她抬頭看向亭子的牌匾,望潮二字筆力深厚,銀鉤鐵畫,筆走龍蛇,心中有些感慨。
“平江郡在大齊東側(cè),臨著東海,自古以來就是富庶之地,所以世家勢力也在此盤桓久居。大齊幾十年,正是鼎盛之際,圣人坐上那個位置也才幾年時間,如今世家勢力多有制衡,能殺一殺他們的銳氣也是好的?!?p> “你就當我是為了這天下海晏河清吧?!?p> 海風卷起泉客帷帽上的輕紗,顯露出里頭真容一角來。
困惑的眼眸下閃爍著湛藍色粼粼的光芒。
她沉默了一會:“你說謊?!?p> “你說是說謊就是說謊吧?!碧涨寤招α似饋?,這一笑讓泉客感到身上壓力驟然一輕,“那我們就三日之后,恭候泉客大人了?!?p> 她看著陶清徽,似要將對方刻印在腦海中,隨后一把服下先前對方給她的丹藥。
“三日之后再會?!?p> 橘紅的燈光沿著懸崖飄然而下,只有月亮的輝光灑在了她的身上,停留許久。
陶清徽望著月亮呢喃道:“真有意思,他居然跑掉了,這能躲到哪里去呢?”
望潮亭中的人走了出來,那人摘下白饕餮面具,沒想到正是破軍星萬宴堂!
他掀起竹簾,看著陶清徽的背影道:“師父莫要憂心,我已率領(lǐng)門下弟子在此處布下天羅地網(wǎng),料想叛徒登明定是逃不出去?!?p> “這個時候抓不抓得到他,只不過是一個結(jié)果而已。”
陶清徽搖了搖頭:“有這么好一個餌,不下這一局棋實在是可惜?!?p> 水至清則無魚,渾水才好捉魚。
“望潮?!彼仡^瞧了眼望潮亭,輕輕笑出聲:“潮將起矣?!?
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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