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石楠四處望了望,周遭除了這盛開的淡黃色迎春花,還有人來人往無一停留的小路,似乎沒有和眼前的小姑娘相關的任何事物。
她扶起了小姑娘,準備帶她先去到一個安靜些的地方,少些嘈雜,也好讓她少些害怕。
小姑娘很抗拒,在歐石楠的手碰到她胳膊的時候,她條件反射地躲避,想要尖叫出聲,被歐石楠眼疾手快一掌打暈。
歐石楠將她一條胳膊搭在肩上,用手扶住她的身子,想了想還是將她帶回了自己的地盤。
秦桀給她準備的是一個五臟六腑俱全的小屋子,雖然比她桃花寨的房子小了不少,但是小白說已經(jīng)算很不錯了。
她下手不重,把小姑娘放在躺椅上沒過多久就醒了。
剛睜開眼睛的她很明顯十分慌亂,像是受驚的小獸渾身炸著毛,眼睛瞪圓,不敢大口呼吸,兩只手撐在躺椅旁,雙腿微屈,一副隨時警戒要跑的姿態(tài)。
“別慌?!?p> 歐石楠為了安撫她,倒了一杯水。
可誰知小姑娘聽見水流的聲音,嚇得渾身僵硬,精神更加緊繃。
“不......不要......”
她磕磕巴巴地說著,眼睛里蓄起了淚水:“不要水......”
聞言,歐石楠手一頓,放下手中的水壺和杯子:“好?!?p> 以防再嚇到她,歐石楠站到離她兩米遠的地方,雙手抱胸,靠在墻上。
“你被人下了禁制?!?p> 歐石楠說的直白,一點也不擔心會被人當做瘋子。
“禁制......”小姑娘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搜索記憶之后突然望向歐石楠:“對!對!”
她的聲音很激動:“我想和別人說宏愛精神病院是鬼院,但是每當有這個念頭的時候,就好像有人掐住了我的脖子?!?p> “我......我......”小姑娘后怕地伸手摸著自己的脖子,似乎那股窒息感仍遺留在那里。
她有些遲鈍地反應過來,眸光有些呆愣:“我好像......能說了?!?p> “宏愛......”她小心試探地開口:“精神病院?!?p> 歐石楠適時開口提醒她:“我解開了你的禁制,你身上的陰氣還很濃。”
話音剛落,歐石楠就看見那小姑娘警惕著的姿勢猛然泄了氣一般松弛下來,一直蓄在眼眶里的淚水凝成豆粒大小連成串滾落。
“謝謝.....謝謝?!毙」媚镅诿嫱纯蓿骸拔疫€以為我會死,他們都覺得我瘋了,我以為,我以為......”
“發(fā)生了什么?”歐石楠也換了個姿勢,雙手插兜:“如果不快點解決,纏在你身上的陰氣太多,你大概也活不了多久?!?p> 小白聽到這話,眨巴著眼睛反駁她:“陰氣纏身,只是會讓身體變得羸弱,死不了人?!?p> 歐石楠沒有理會小團子的科普,而是雙眼靜靜地望著小姑娘:“我從小跟著師父捉鬼修行,積攢功德,功德未滿,我不得回山?!?p> “你可以放心說出來,我滅了那鬼,對你我都有利。”
小白瞪大了眼睛:“狗騙子!撒謊都不帶眨眼的!”
聽見那個小團子變成紋身都不消停,她說一句話,他跟一句,歐石楠不著痕跡地將手放在后脖頸那,用大拇指和食指的指尖狠狠給小白的身上留下一個橢圓傷疤。
短暫的痛呼后,安靜了。
小姑娘抽抽噎噎地抹了抹眼淚和鼻涕,顧不上狼狽,反正她現(xiàn)在的模樣也沒什么形象。
在被當做瘋子的這段時間,家里人都說她中邪了,甚至還請了那些個江湖術士,把她的房間每天弄得煙霧繚繞,貼上紅的白的還有很多她見都沒見過的東西。
半夜本來就不敢睡覺,看著那些東西更是嚇得心都在顫。
其實......今天,她是準備偷溜出來自殺的。
想著既然在這個世界擺脫不了,那就狠狠心,咬咬牙,離開吧。
小姑娘在哭泣后,獲得了有些尷尬的沉默。
她知道現(xiàn)在應該將自己的遭遇告訴眼前的人,但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你叫什么?”歐石楠見她情緒穩(wěn)定些了,主動破冰。
“黎莉。”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望向歐石楠。
歐石楠點點頭:“那,黎莉,你是在哪里遇到了讓你覺得有些詭異的事情,大概是什么時候?”
黎莉回想起那些記憶,明顯有些緊張,她不由自主地吞咽著口水,眼神有些后怕。
“我,”黎莉深呼吸了一下,像是在措辭:“我在郊區(qū)的那家宏愛精神病院實習?!?p> “可是,在實習的第二個晚上,我就撞見鬼了......那個鬼在花園的小路上,一開始穿著病號服,我還以為是院里的病人?!?p> “可是!就一眨眼的功夫!她身上穿的衣服變成了婚紗!”
黎莉的語氣急切驚恐:“發(fā)現(xiàn)不對之后,我沒敢看,就一直往宿舍跑?!?p> “我跑啊......跑啊......感覺嗓子被風割了一樣的疼,就在我快要倒下的時候遇到了我們醫(yī)院的副院長?!?p> “她帶我回了她的房間,還安撫我,給我倒水喝。”
黎莉的目光落在歐石楠剛剛放在桌上的水杯上,眼神中滿是悔意,記憶被徹底拉回到那個時候。
那天,林索給她遞了一杯溫度剛好的水,黎莉小口小口的抿著,心中全然是劫后余生的慶幸。
或許是太安逸了,又或許是夜太深,她感覺到了絲絲困意。
林索也望見了她不斷黏糊在一起的上下眼皮,笑著讓她去床上睡。
那個時候的黎莉腦袋暈乎乎的,感覺一倒在柔軟的床上,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開始有意識回歸的時候,她還迷迷瞪瞪地睜不開眼,只是聽見林院長似乎又倒了一杯水。
“我要她今晚死......”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女聲在流水聲后響起。
“別任性了!”林索呵斥的聲音傳來。
“你知道要是再弄出人命,咱倆誰都兜不??!”
林索的聲音壓抑著怒火。
“呵呵......”那道女聲無所謂地輕笑出聲:“可是,她已經(jīng)看見我了啊?!?p> “為了保住我......也為了保住你,殺了她,一了百了?!?p> 聽著這些對話,黎莉逐漸清醒的同時,不寒而栗,她的指尖冰涼。
她以為自己得救了,可是能想到,林院長和那個鬼居然是一起的!
她不敢讓她們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清醒,輕輕掀起眼皮,用一條小縫去看周圍,猛然間,一條肥大瘋狂扭動的蛆蟲出現(xiàn)在她眼前,緊接著,是一雙布滿血絲,漆黑沒有眼白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她。
“你好啊,小朋友?!?p> 那雙半露皮肉,不斷有蛆蟲扭動的手沖她揮了揮,有幾塊碎小的血肉掉落在地,染紅了潔白的地板。
黎莉再也忍不住了,失聲大叫起來,連滾帶爬地跌下床,手腳并用往墻邊靠去。
林索見她醒了,一雙往日里溫柔的眸子冰冷無情,只是輕飄飄掃了她一眼,然后繼續(xù)對那只穿著婚紗的鬼說:“給她下禁制然后扔出去吧。”
林索說著走到她的辦公桌前,拉開抽屜,取出一管藍色的藥劑,倒進她剛剛倒水的杯子里,晃了晃。
“你不是最擅長做這些嗎?”林索抬眼望向那只鬼,沒有絲毫懼意。
那鬼收回一直盯著黎莉的目光,機械地轉頭盯著林索,她蒼白的嘴角扯了扯,裂出幾道血絲:“是啊,但我要她死?!?p> 鬼的話音剛落,她那雙駭人的手已經(jīng)伸到黎莉的面前,發(fā)黑血跡的骷髏手指上長出尖利的黑色指甲,直直戳向黎莉的腦袋。
黎莉感覺自己渾身都像是被極寒的冰塊凍住了,喪失了所有知覺,只能瞪大眼睛恐懼地看著那黑色的指甲戳向她的眼睛。
“啊!”
黎莉感受到了尖利物品插進她肌膚的疼痛,像數(shù)千只咬人的螞蟻狠狠啃食著并不斷蔓延,它們好像大張旗鼓地占領了她的大腦,讓她腦中只剩一片黑暗。
等再次醒來,她躺在市區(qū)通往郊區(qū)的一條偏僻小道上。
她渾身酸痛,尤其是腦袋,發(fā)暈地厲害,腦海中還在不斷滾動播放著那鬼來向她索命的畫面。
“嗚嗚......”
黎莉無助地哭泣著,身上的疼痛讓她無法動彈,在這個只有枯樹干草的世界,她是唯一鮮活的存在。
后來,她不知在那里瞪著眼睛躺了多久,等臉上的淚干成跡,等烈日換成昏月,就算再累,她也不敢睡,她怕一閉上眼睛,就再也睜不開了。
在清晨的曙光照到她已經(jīng)干裂的嘴唇上的時候,她終于感受到了逐漸歸屬于自己的四肢。
黎莉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走到市區(qū),看見行人的時候,她臉上早已干掉的淚跡再次濕潤。
有好心人把她送回了家,回到家她看見正穿好衣服準備出門的媽媽眼中的詫異,才知道,林索已經(jīng)給她家里人打了電話,說她因為協(xié)助治療一個病人,將心比心,給自己治出心病,已經(jīng)被辭退,讓她回家好好休養(yǎng)。
黎莉的臉色慘白,她的媽媽也很擔心,尤其聽她說鬼啊什么的,但是也不敢去找醫(yī)院的麻煩,那家醫(yī)院背后有點背景,她媽媽還是知道的。
所以只能自己想著辦法,盡可能地去幫黎莉。
原本黎莉以為,她逃出病院就算解脫了,她嘗試著遺忘,開始正常生活。
可每到夜晚,她一閉上眼睛,那雙漆黑無神的眸子,還有尖利的指甲就不斷向她逼近,沖來。
一睜開眼,一切如常。
只是再也沒有睡過好覺了。
那鬼......似乎真的留了點什么在她的腦袋里,折磨著她,想要達成那個讓她死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