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個人是……
孟桑清點完嫁妝,不得不佩服她這位后母的手段,不過她也不算意外,畢竟這位后母慣會做面子工程。
孟家如今在鎮(zhèn)上的口碑遠超錢家,并不是因為后院的污糟事少,全因自己的這位后母很會做人。
周攻玉燒好熱水重新進來,看到地上被東西鋪的滿滿當當幾乎無處下腳。
剛過門的娘子毫無形象的盤腿坐在那堆東西中間,眉頭緊皺甚至沒有察覺他的到來。
“孟姑娘。”
孟桑偏頭,眉尾揚了揚,“相公有沒有想過換個稱呼?”
“我覺得我們可以盡量自然的相處,沒必要為了避嫌而避嫌,真正的親密靠臨時裝,是裝不出來的。”
“相公覺得呢?”
屋內(nèi)的煤油燈昏暗,燈芯晃了晃,落在孟桑面上的昏黃光暈也晃了晃,照亮了她唇角隱晦的笑意。
周攻玉眸光閃離了一瞬而后對上她的眼神,接話的語氣自然,“一切皆依娘子所言?!?p> “熱水已經(jīng)備好,娘子先去洗漱,這里若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娘子盡管說?!?p> “好啊?!?p> 周攻玉一愣。
坐在地上的新婚娘子面上帶著燦笑,像只得逞了的小狐貍。
“那娘子先去,這里我來?!?p> 他心底失笑。
孟桑不意外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她的意圖,反正她確實不想收拾。
“我那位后母慣會做表面文章,”孟桑站起來草草理了下裙子,“八臺嫁妝,有四箱都是些杯盤碗盞和陶罐瓦盆?!?p> “至于另外四箱,有兩箱是我在家中長穿的舊衣,另外兩箱是粗棉布,上面都放了幾匹驚喜的料子來做掩飾?!?p> “要用的我都已經(jīng)選出來了,至于地上這些,你幫我隨便扔進箱子里就好,改日我們一起去處理掉?!?p> 周攻玉壓抑著心底翻滾的怒意,隨后又因自己輕易被對方影響了情緒而感到心驚。
“娘子,”周攻玉斟酌了一下措辭,“若不是因為三年前那場意外,你也不會下嫁于我?!?p> “若是你嫁入門當戶對的家中,岳母縱是為了維護自己的臉面,也不會在你的嫁妝上動太多手腳?!?p> 說白了,對方明目張膽的在嫁妝上苛待孟桑,也是因為他們打從心底里看不上他。
他不因自己遭受輕賤而感到憤怒,只是對遭受如此對待的孟桑,涌起了一絲陌生的憐惜。
“這事跟你沒什么關(guān)系,”孟桑擺了擺手并不在意,“若是沒有三年前那件事,我那后母說不定會為了討好上層,把我賣入人家做小妾?!?p> 孟桑找了換洗的衣服拿在手上,邊說邊朝外走,“我去洗漱,這里就交給相公啦?!?p> 身上的這件嫁衣,上面?zhèn)鱽黻囮嚨难任叮€有沾了血跡的頭發(fā)和臉也依舊殘存著血的味道,總覺得自己渾身都臟透了,她忍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極致。
周攻玉驀然出聲喚她,“娘子?!?p> 孟桑轉(zhuǎn)頭,滿臉疑惑。
“你的東西掉了……”
在看清地上掉落的東西時,孟桑平靜的表情瞬間龜裂,閃電般的低頭撿起胡亂的塞在懷里就竄出了門外。
耳邊滾燙,還殘存著她出門的瞬間周攻玉按捺不住的低笑
該死!
她從穿過來就表現(xiàn)的那么勇敢無畏淡定又強大!
最后竟然因為一件掉落在地上的小衣暴露了。
都怪這小衣的顏色那么嬌嫩、上面的繡花又著實精致大膽!
好在孟桑做鬼的時候魂飄了太久太久,等洗漱完回到房間的時候,她已經(jīng)收斂好了所有的情緒。
外面夜色沉沉黑的不見一絲光亮。
孟桑今日流血過多本就虛弱,掃了一眼就躺在了床上。
周攻玉洗漱完再回房的時候,就見到她濕著頭發(fā)睡的很熟。
他的腳步下意識的放輕,轉(zhuǎn)了身子走出去拿了一塊干帕子回來,坐在床邊一寸一寸的幫孟桑把頭發(fā)絞干。
一夜無夢直到天亮。
陽光透過窗棱落在孟桑嬌軟嫩白的面上,正好落在從外面走進來的周攻玉眼底。
“朝食做好了。”
“好,我這就來,”孟桑眼睛緊閉聲音帶著懶意,“我緩一會就起來。”
作為阿飄的時候睡覺都失去了幸福感,現(xiàn)在重新體會了一把,孟桑有些眷戀這般活著的感覺。
周攻玉一動不動。
方才那一瞬,他在自家娘子的身上看到了一股暮色沉沉的悲意。
果然……
自家娘子,到底是被娘家人傷到了的。
嫁給他,終究還是委屈了。
他以后還要更加努力才是,最好能成為她的力氣。
孟桑起身的時候看到周攻玉眼底尚未掩藏的疼惜一臉莫名,她將散落的頭發(fā)隨意的推到肩后,直接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周攻玉像被擊中了一樣瞬間轉(zhuǎn)身。
“相公不用躲,我穿著嚴嚴實實的里衣?!?p> 孟桑手指一一掠過昨日周攻玉幫她擺放整齊的衣裙,從里面挑了一件蝶粉色的裙衫,穿戴整齊經(jīng)過周攻玉的身旁腳步不停,“我洗洗去吃飯啦,相公一起來吧?!?p> 等這位未來的反派成長起來,再想見到他這么青澀的反應(yīng),就很難了。
她要好好珍惜才是。
“娘,”孟桑進到飯廳依次開口,“懷月、懷清,昨日睡的好嗎?”
周懷清經(jīng)過昨日,如今對自家嫂嫂十分親近,完全沒有另外兩人的生疏,“我們可以等嫂嫂一起用飯,嫂嫂不用這么著急?!?p> 孟桑挑眉,眼帶不解。
后跟進來的周攻玉瞬間明悟,飛快的瞟了一眼孟桑胡亂扎了一把的頭發(fā)暗了眼神看向懷清,“食不言,寢不語。”
周懷清飛快的縮起腦袋恨不得將自己埋在碗里,他很怕在自己面前念書本的大哥!
秦氏見到孟桑依舊有些緊張,但她逼著自己開口說話,只是腦袋一直低著完全不敢抬頭,“桑桑,我閑著也是閑著,你若是不嫌棄的話,用完朝食我?guī)湍惆杨^發(fā)整理一下。”
一向貼心的周懷月聞聲附和,“嫂嫂這么漂亮,我能不能也去幫忙?”
孟??粗髅髦囟壬缈诌€強迫自己社交的婆婆,也知道幾人為何會有如此反應(yīng),沉默了一瞬坐了下去,“我不知道新婚婦人應(yīng)當梳什么樣的發(fā)式,娘,一會兒讓懷月幫我吧?!?p> 說起來,她其實只會扎個馬尾……
梳發(fā)髻這么精細的活,她還真沒做過。
更何況,她想試一試能不能發(fā)現(xiàn)懷月身上的傷從何來。
婚房內(nèi)只剩孟桑和懷月兩人。
銅鏡映出兩人模糊的面孔。
周懷月手指捏著梳子,因為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鼓起,連指尖都泛著白。
“懷月?!?p> 孟桑溫聲開口,語氣很輕,“我雖然是孟家人,卻沒怎么去鎮(zhèn)子的集市上逛逛,妹妹去過嗎?”
孟桑有意閑聊,盡量讓懷月先卸下緊張。
“去過的,”懷月垂眸,眸光全數(shù)落在手心的頭發(fā)上絲毫都不打飄,“集市上雖然有些吵,但也很熱鬧,不過地面不像鎮(zhèn)上的東街那么干凈。”
“我最喜歡的就是熱熱鬧鬧的人間煙火氣?!?p> 做鬼做久了,就特別眷戀各種溫暖。
“剛剛聽你提起東街,常常收你繡品的鋪子是不是就在那里?”
“我聽相公說過你女紅很好,你幫了家里許多忙?!?p> 聽到長嫂溫柔的夸贊自己,懷月一直緊繃著的心弦也松了松,“娘親懼見生人,嫂嫂不嫌我自己常常去外面走動才是?!?p> “你做的很棒,”孟桑下意識搖頭結(jié)果扯到自己的頭發(fā)‘嘶’了一聲,“待會嫂嫂還想讓你帶我一道去街上看看呢?!?p> “收你繡品的那家鋪子,做事可還算公道?”
“趙掌柜價錢給的很合適,有時候我若是繡出了新花樣,他還會給漲上一些銀子,”懷月手上的動作不停,細致麻利又不會扯到孟桑一根發(fā)絲,“嫂嫂可是要去采買?”
“不是,我打算去賣些東西?!?p> “相公今日要去外面打聽錢家的事情不能陪我,所以就只能讓懷月帶我跑一趟了?!?p> 錢家的事情孟桑并不打算對懷月隱瞞。
事關(guān)她的終身大事,越隱瞞她便越慌張,說不定情急之下做出一些自以為對家人好,但實際上是弄巧成拙的事情才是不妙。
“嫂嫂……”懷月放下梳子,與銅鏡中的孟桑對上視線,“我的事情,讓嫂嫂和長兄為難了?!?p> “錢家勢大,哥哥還要科舉,我不想因為我,耽誤了哥哥的前程?!?p> 懷月咬緊下唇才沒讓眼淚掉落,“嫂嫂,我……我愿……”
努力了幾次,在孟桑溫柔如水的眸中,后面的愿意嫁入錢家卻怎么也說不出來。
“懷月,我們是一家人。”
周懷月昨日幾乎一宿沒睡,這會兒繃不住哭出了聲,“嫂嫂,為什么是我?”
她既傷心自己的委屈,又羞愧于自己竟然自私的想要連累到長兄的前程。
孟桑本就是故意引導她釋放心情,這會兒站起身子握住她的手腕,“懷月,你的事情家里一直都知道,能不能跟嫂嫂說說,你身上的傷是怎么回事?”
“我昨日便發(fā)現(xiàn)你神情不對,只不過昨天家中事多,所以才拖到現(xiàn)在來問你?!?p> “若是遇到了什么受委屈的事,你盡管說,哥哥嫂嫂會幫你撐腰?!?p> 孟桑很喜歡周懷月。
她細膩溫柔體貼家人,總是默默的在背后打理一切。
孟桑鐵了心的想要救她。
懷月的哭聲頓住,心里卻因為家里人直接表現(xiàn)出來的關(guān)心,讓積壓的委屈無限擴大,而后眼淚落得更兇。
“嫂嫂,我昨日,在鎮(zhèn)上遇到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