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路
一路走的田邊泥路,途經(jīng)一些村莊矮房,顛簸不已,日頭正盛時,馬車才駛上一處較為平坦的官道口,在一座看著頗為雅致的酒樓前停下,王二走到窗邊恭敬說道,“大小姐,這里是瀘溪縣出口的官道,馬匹也要進食歇腳,旁邊是方圓十里外唯一的酒樓,大小姐要歇歇腳用飯嗎?”
李如安掀開簾子伸手丟出一根銀釵給他,“去附近找當鋪死當,再買一匹馬回來?!?p> 王二一愣,看著手中精致的銀釵,以為自己聽錯了。
“小姐,我去吧!”雪姑也是一驚,那銀釵做工一瞧便是珍貴之物,小姐怎么隨便給一個下人去當,她連忙開口阻止。
“奶娘,不用,你身子骨顛簸了半日已是疲累,放心吧?!崩钊绨舱f完朝王二丟了一個眼神,“快去快回?!?p> 輕飄飄的一撇,王二卻覺頭皮發(fā)麻,后背發(fā)涼,趕緊垂眼拱手一拜便轉身朝集市里走去。
三人下了馬車,雪姑不情愿地丟了些碎銀給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劉大張媽,吩咐他們牽馬去喂食。
小二領著三人上了二樓雅座,雪姑緊了緊胸口處的干癟錢袋,有些忐忑看著周圍雅致的環(huán)境,若不是樓下都是些走南闖北的粗鄙人,怕委屈小姐,她還真舍不得花這錢。
李如安如何看不出,她笑著指了指興奮的紫煙,“奶娘,你別總是憂著心,你應該學學小丫頭,看她多自在?!?p> “這丫頭有吃的就成,當然自在?!毖┕冒琢艘谎坌ξ淖蠠?,想起什么抓著李如安問道,“姐兒剛才那銀釵看著陌生,我怎么從未見過?”
“許是掉箱底里了,我也才找到不久,應該是外祖母給的,說起來,很久沒見外祖父外祖母了,也不知道他們身體好不好。”李如安揭過話題。
“既是老夫人給的,那更不應該當?。∵€是死當,哎呀,不行,我去追王二回來,那釵子一看就價值不菲,可別被人胡亂騙了!”
“奶娘,你坐下,那銀釵再珍貴,于我也只是身外之物,這一路還要走二十多天,你那點碎銀能撐到幾時,難不成沒被人害死,倒自個餓死凍死在路上了?還有王二不敢騙我,他知道后果,要錢還是要命,任他選擇?!崩钊绨舶醋〖拥难┕?,淡淡說道。
“唉,姐兒就是想得太簡單,不知道這人心險惡?!毖┕帽话粗逻€不停嘮叨。
小二端來熱茶,殷勤詢問著吃些什么,眼神忍不住地往那位小姐臉上瞟去,黑瘦的臉有些發(fā)熱,此地貧瘠,進店的除了過往的商隊車馬,大多是些五大三粗的男性,何曾見過如此貌美金貴的姑娘家。
李如安淡淡掃了他一眼,仿佛像是寒冬天猛灌了一碗冰水,透心沁脾的涼,小二倒吸一口氣,趕緊點了菜退下,拍著胸口緩過氣,這難道就是那些讀書人口中說的的冰美人嗎?那被冰死也愿意!
難得吃頓好的,三人吃到飽才停下筷子,滿足喝著熱茶消食。
樓下王二牽著一匹馬回來,臉上有些激動,頻頻抬頭朝樓上張望。
“紫煙,讓他上來?!笨看暗睦钊绨沧允强吹搅怂颇潜砬閼撌莾r錢可觀。
“大小姐,這是死當?shù)钠睋?jù),老板說怕奴才反悔,特地寫了這票子為證明,一共當了三百兩,買馬匹花了八兩,這是剩余的二百九十二兩?!蓖醵趺炊枷氩坏侥氢O子那么值錢,長這么大也沒見過這么多銀子,更何況是揣在懷里,他回來走的那幾步路都心驚膽戰(zhàn)的。
“竟值這么多?”雪姑驚呼一聲,又趕緊捂住嘴,生怕別人聽了去。
“想必有你的功勞吧。”李如安掃了王二一眼,接過沉甸甸的小布包,拿起一個完整的銀錠子觀賞。
“回大小姐,那老板先是開價一百五十兩,可奴才見他兩眼發(fā)光盯著釵子的模樣,就硬著頭皮說要三百兩,磨了好一會,奴才剛說要去別家看看,那老板就一口應下了,奴才還吩咐換了五十兩的碎銀,想著路程中該是夠用了?!蓖醵鐚嵳f完,見李如安投了個贊賞的眼神過來,頓時有點飄飄然的激動,心下開懷。
“做得不錯,這是賞你的,去樓下用了飯再出發(fā)吧?!崩钊绨策f了塊不小的銀塊過去,王二驚喜不已,誠惶誠恐接過才下了樓。
“奶娘,其他的你收著吧。”
“小姐也太大方了,那錠銀塊夠他半年月錢了,這錢財露了白,他會不會起什么心思?”雪姑做賊一般趕緊把布包收進懷里捂了又捂,神色擔憂。
李如安倒不擔心這個,以她的身手對付十個王二也綽綽有余,更何況她有密室,里面大把是一針封喉的劇毒,還有槍支彈藥,所以路上的安全問題她倒放心得很,最主要的是,錢這個東西,有命花那才叫錢。
“他要起心思,剛才就不會回來如實稟告了,放心吧?!?p> 渾然忘了昨晚那個殺神少女真面目的王二喜滋滋下樓用了飯,套好新馬,恭敬等著大小姐,沒理會旁邊嫉妒的劉大。
財大氣粗嘛,李如安干脆又打包了幾盒點心路上吃,還買了些掌柜推薦的好茶和精碳,紫煙笑嘻嘻看著肉疼付錢的雪姑,一臉興奮。
馬車上了官道,兩馬共驅,自然要快了許多,官道平坦,又隔著被褥,幾乎沒了顛簸,炭爐暖著,讓人舒服得昏昏欲睡。
見兩人睡熟,李如安雙手翻出指尖長針,輕捻針尾,往車壁木柱上一彈,見入針不到三寸,搖搖頭拔下,繼續(xù)練習,直到指腹微微刺痛才停下手,滿意拔下已經(jīng)入針五寸的長針丟回密室。
王二很熟悉路況,總能在入夜之前到達歇腳的客棧,免了她們要夜宿馬車的危險,他越發(fā)的盡心盡職,像是半夜起來查看車馬,出行時檢查馬蹄輪子,路上狀況情形如何,王二都很謹慎用心,而劉大則越發(fā)木納沉默,眼神總是莫名在幾人身上打轉,而張媽則是瘦了一大圈,不時嫉恨看著吃好睡好圓潤起來的雪姑,眼底一片陰霾。
雪姑私下提過幾次,但李如安不以為然,因為在她眼里,他們與死人無異,她沒打算讓他們活到京都,只不過礙于雪姑紫煙,在尋機會下手而已,所以他們什么心思態(tài)度李如安都不會在意,就算是王二做得再好,她也不會容許有錯漏的情況出現(xiàn),她的宗旨向來是永除后患。
想什么來什么,這天下午,馬車停在路邊歇腳,王二劉大去河邊打水喂馬,李如安掀開簾子托腮望去,不遠處是一片茂密的灌木叢,上面疏疏飛著幾只大黑蜂,隨后見張媽夾著腿著急往灌木叢后邊走去,李如安斂眉一瞬,抬眼間閃過晦暗。
王二提了水往回走,見半開的簾邊,大小姐一截玉白骨腕托著下巴,長發(fā)烏黑,精致的臉龐絕美,眉眼愉悅微閉著眼,活色生香,他臉一熱趕緊低頭快步走過,腦海卻突然浮現(xiàn)出那晚泥坑里那張慘白無色的臉,頓時后背發(fā)寒。
“啊??!”幾聲高亢的尖叫傳來,驚起幾只飛鳥,昏昏欲睡的雪姑被嚇得一激靈,猛地撲過去抱住李如安,連聲問道,“怎么了怎么了?”
“是張媽的聲音,她下去那邊方便了。”在外逗馬的紫煙聽見聲音趕緊跑回車上靠著雪姑,害怕說道。
“劉大,你過去看看?!崩钊绨才牧伺膬扇耍_口。
灌木叢后不時還有幾聲尖叫,劉大遲疑應了一聲走過去,王二握緊了韁繩,警惕環(huán)視周圍。
“土蜂!好多的大土蜂!張媽被蜇了滿臉!暈過去了!”劉大滿臉驚恐跑回來,急促說道。
“土蜂?那會蜇死人的!紫煙趕緊放下簾子堵好,小心蜂子追過來,王二,把馬車駕遠點,小心護好小姐!”雪姑可不管別人如何,她大聲喊著,扯過被褥把李如安包得只剩眼睛。
車子駛前了幾百米停下,王二劉大扯了汗巾包住頭臉,小心翼翼走回灌木叢后,把昏迷腫脹的張媽拖了出來。
“大小姐,人看著甚是不好了?!蓖醵叩酱斑叺吐暬卦?。
“這附近可有客棧?”簾子微掀,李如安撇了眼躺在車輪旁面目腫脹的人,半搭在窗沿的素手微動,開口問道。
“客棧還需再走一段路,恐怕要入夜才能到,可張媽這情況...不過前方倒是有個村子可以借住?!蓖醵埻袒卦挕?p> “那便去村子吧,明日再啟程。”簾子放下,無人發(fā)現(xiàn),張媽頭頂發(fā)間處微微閃著清幽的寒光。
不到兩刻鐘馬車進了村口,王二找了處人家使了點銀子,借住一晚。
王二找的人家雖不大,但很干凈整潔,見到李如安走進來,憨厚的屋主夫妻倆差點沒看呆了,這種鄉(xiāng)下地方,何曾見過這么玉面菩薩般的仙人。
當看到劉大搬進來的張媽,已是出氣多進氣少,莊稼漢驚叫一聲,臉色有些躊躇,對王二說道,“客人,這,這可不能放屋里啊...”
見幾人沉默,那婦人遲疑開口,“村頭有個大夫,不然喊了他來瞧瞧。”
這年代醫(yī)療貧瘠,醫(yī)者身份尊貴,就連鄉(xiāng)間的黃腳游醫(yī)出診費用也是頗高,一般都是富有人家才會有病看醫(yī),更別提是為一個奴仆看病了,妻子開口后,漢子趕緊打斷,連聲道歉。
“王二,去請大夫過來。”李如安揚眉,坐在雪姑鋪好褥子的木椅上淡淡說道。
土蜂是李如安丟石子驚起的,至于致命之處是她后來補的那針,張媽是必死無疑的,大仙來了也無救,只不過聽見大夫之時她起了興趣,雖說原身熟背了高氏留下的那點醫(yī)書,但終究屬于紙上談兵,而她醫(yī)鬼手還真想見識一下這古代醫(yī)者是如何行醫(yī)的。
王二很詫異,但還是領命走了出去,漢子夫妻則滿臉敬佩,這年頭,肯花錢為下人醫(yī)病的主人家絕對罕見難得啊。
不一會,王二便領了一個干瘦的老翁進來,趾高氣昂背著手,用鼻孔瞟了眾人一眼,臉上帶著倨傲。
“大夫,是這位客人請您過來的?!睗h子趕緊哈腰弓背上前請人坐下。
老翁見幾人圍著的素衣女子抬頭,濃密烏發(fā)只別了一只玉簪,面相雍容婉約,氣質出塵,通身的高貴典雅,清冷幽暗的眼眸靜靜看著他,他愣了一愣,倨傲之氣瞬間收了不少,咳了一聲問道,“何人要看???”
當看到腫脹的婦人時,老翁臉有些黑,聽說是被大土蜂蟄的,還蟄這么多,那不是將死之人嘛,還看個屁!但見那貴人小姐饒有興趣盯著他,老翁只能裝模作樣伸手探了探脈,又翻了下眼珠舌頭,便搖搖頭停下。
“無救了,準備后事吧?!?p> “不試著用一下藥?或行針?”李如安看了個寂寞,有點失望,開口問道。
“...藥物如此珍貴,豈能用在一個將死之人身上!”老翁皺眉,看向李如安的眼神多了點敬意,畢竟知道醫(yī)者行針的大多是勛貴富有人家,像他這種在草藥店做工自學了點皮毛的黃腳大夫哪會行什么針,不過是比旁人多懂了些草藥偏方而已。
“原來如此,王二,送大夫出去吧?!崩钊绨矓[擺手,好無聊。
至于張媽,雪姑聽了漢子的建議,把人送去了附近的義莊停著,再給了粒碎銀那看義莊的老頭,讓他明日把人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