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養(yǎng)小助手

　　“除了剛才留意和觀察到的那些細節(jié)，現(xiàn)在我們來用最直觀的法子判斷這具尸體的性別?！币姲㈦x久久想不出那個最簡單的方法，白靈朝茫然的阿離眨了眨眼，杏眼里露出幾分狡黠:“這個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直接看！女性的身體構(gòu)造和男性的是不同的，就算尸身損毀，損毀不嚴重的通過觀察，損毀嚴重的通過骨骼構(gòu)造分析等簡單手段也能判斷出性別?！?p>　　“啊！對呀！”

　　阿離被白靈一提醒，圓溜溜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就往尸體的上半部分瞟，語氣里有著對自己恨鐵不成鋼的懊惱:“奴婢怎么沒想到呢！”

　　“沒關(guān)系，有時候越簡單的辦法越不能第一時間想到，常常把事情復(fù)雜化是人類的通病。你肯定是第一次面對尸體太緊張啦~”

　　白靈安慰著阿離，站起身帶著阿離走到尸體的另一邊。

　　“不過你記住，以后遇到尸體，我們不要拿手直接觸碰，保護尸體也是保護我們，這兒條件簡陋，隨身多帶上幾條手帕，聊勝于無。”

　　白靈出于習(xí)慣頭也不回的隨口叮囑阿離，她沒有給阿離多琢磨的時間，突然伸手，把尸體上殘破染血的里衣給扒了下來。

　　阿離被白靈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了一跳，她條件反射的迅速查看四周，小心謹慎的表情就像是白靈正帶著她做什么壞事一般。

　　“小姐這是在做什么？！”阿離壓低了聲音悄悄地喊道，聲音是小了，聲音里的急切和不解卻一點兒沒少?！靶〗悖∧氵@是犯忌諱的！小姐怎么……阿離這便幫這位姑娘穿上衣服，還請這位姑娘菩薩心腸大人有大量，寬恕我家小姐——”

　　“不是，你看！”白靈早就通過剛才的舉動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她阻止了阿離想給尸體重新穿衣的動作，目光凝重:“這個女孩子或許是被人給害死的，阿離，去報官！”

　　“……啊？”

　　“啊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阿離聽了白靈說出“報官”兩個字沒有動作，反而愣在原地。白靈以為阿離是覺得她的判斷過于武斷，于是微微皺著眉快速給阿離解釋:“你看，這名女子身上有多處傷口極深的致命傷，假設(shè)排除意外事故，基本可以肯定為他殺，如果是意外事故或者自傷造成的，傷口雖然也可能會多，但經(jīng)常分布于淺表，致命損傷也不可能有幾處以上，況且從這個姑娘的損傷部位來看，傷痕分布不規(guī)律，方向也并不一致，四肢甚至可以看出抵抗傷，尤其你瞧，這一道傷口更是發(fā)生在她后肩，這是自傷或者意外事故很難造成的傷口，這些證據(jù)足夠證明是他殺了！阿離，我沒有時間給你詳細解釋更多了，但你相信我，快去報官！”

　　“不是啊小姐，”阿離原本聽白靈的解釋聽入了迷，又聽到白靈似乎在懷疑自己不信任她，連忙委屈的擺手解釋:“小姐難道忘了嗎？老爺便是咱們翡縣的縣令大人，方才那些婆子丫頭們已經(jīng)去請管家和老爺了……”

　　啊……白靈恍然大悟，緊接著就是鋪天蓋地朝她襲來的尷尬……天哪！她居然忘記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是翡縣縣令韶大人的獨生女了！自己的親爹就是官兒，她還報哪門子的官??！

　　蒼了個天，白靈尷尬的耳朵尖兒通紅，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來緩解微微有些凝滯的氣氛。幸好身邊的這個阿離是個貼心又極有眼力見兒的，她雖心里覺得自家小姐忘記自己身份這件事有點好笑又有點奇怪，但自家小姐的感受她向來放在第一位：“方才小姐說的頭頭是道，奴婢都聽入迷了……不過小姐是從哪里知道的這些？是老爺放在書房架子上的書里嗎？”

　　……這個問題……白靈想了想還是順著阿離的話點頭：“嗯，你猜的不錯。不過既然已經(jīng)有人去喊管家和父親了，他們怎么還沒來？這可是人命關(guān)天的大事……”

　　“大概老爺公務(wù)繁忙……來了來了！”阿離眼尖看到了從遠處疾步而來的人，抬手指給白靈看：“那不就是老爺嗎？”

　　白靈的視線順著阿離手指的方向看去，映入眼簾的是穿著一身竹青色長袍的身影，離得近了，那張英俊的臉也愈加清晰。白靈想起自己剛清醒時看到的第一張面孔，正是這位正七品縣令、現(xiàn)在這個身份的親生父親——韶書華。聽聞她的這位父親是個極受人尊敬的一縣之長，待人溫和有禮，文質(zhì)彬彬、溫文爾雅，且很是專情，即使先夫人離世只為他留下她這個獨女，這么多年他也沒有生出過續(xù)弦甚至納妾的心思，一心一意照顧她，要星星不給月亮，尤其在她不慎摔下樓梯昏睡的那段時日，更是在繁忙的公務(wù)之余擠出時間盡力陪伴她……這偌大的一個韶府，十多年來只他們一長一幼這么兩個正經(jīng)主子，足可見傳聞非虛。

　　復(fù)雜難言的情緒涌上心頭，白靈緩緩開口：“父親——”

　　“你在做什么！”

　　意料之外的訓(xùn)斥劈頭蓋臉的砸向白靈，她怔了怔，滿腔的溫情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她一臉茫然的開口：“怎么了？”

　　“死者為大，對尸身不敬，你說你怎么了？！”韶書華把眉頭皺成了個“川”字，嚴厲的樣子讓人根本看不出平日里一星半點兒的溫和?！罢l準(zhǔn)你出你院子的？大夫讓你好生在屋子里靜養(yǎng)，你出來亂跑什么？！”

　　白靈被兇的啞口無言，她張了張嘴，想辯駁又沒組織好語言從哪句指責(zé)開始辯，只能憋憋屈屈的閉了嘴，漂亮的杏眼里露出一抹倔強的不服。

　　“回你的院子里去！”韶書華伸手一指，語氣半點沒放軟：“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出來！”

　　見韶書華態(tài)度強硬，而且看起來沒有絲毫能商量的余地，白靈干脆利落的轉(zhuǎn)身，拉著阿離頭也不回的邁步就走，連身邊掙扎著想要拉回她去找韶書華解釋的阿離的動作都被她強行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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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阿離被白靈拘在院子的涼亭里，頗有些無奈的開口安撫她：“若是方才能向老爺好好解釋一番，老爺便不會誤會小姐，興許反倒還會夸贊小姐聰慧，咱們當(dāng)時不該由著性子立刻回來的?！?p>　　“沒用?！币呀?jīng)沒有剛回院子里時氣鼓鼓的模樣的白靈搖頭，她拿下臉上放上來擋風(fēng)的絲絹，篤定的說道：“解釋也沒用，他不會認真聽的，而且平心而論，我不認為父親會相信我說的有關(guān)尸體是他殺的那些判斷?！?p>　　“為何？奴婢覺得小姐說得有理呀？”

　　“你覺得有理沒用啊，”白靈嘆了口氣：“我的那些話暫時還沒有能看得到的實物數(shù)據(jù)做支撐，在父親看來，我不過在夸夸其談，甚至他都會覺得我在胡言亂語，我沒必要浪費時間跟他爭個明白，爭不明白的，還是不要做無用功了。”

　　白靈看的很透。她能掌握判斷尸體是自殺還是他殺的專業(yè)知識來源于幾百年后的現(xiàn)代，現(xiàn)代科技發(fā)達，再有無數(shù)前人的經(jīng)驗和教訓(xùn)為法醫(yī)事業(yè)添磚加瓦，所以一些得到證實的理論知識她們只需要熟記并實踐就可以了。她們可以毫不懷疑的全然信任書本里教給她們的這些知識，并且吸納它們讓它們變成自己腦子里記憶的一部分，之后判斷自殺他殺就會變成自然而然、順理成章的事?？蛇@里是古代，是認為接觸尸體是極為出格且會帶來不祥的古代，是相比較現(xiàn)代來說，更加難以接受新事物、轉(zhuǎn)變新思想的古代，他們從一開始就不在同一個高度俯瞰事物全貌。

　　“阿離，你說實話，”白靈神情認真，問的是阿離，視線卻透過涼亭看向別處目無焦距：“你就沒有懷疑過我判斷那具尸體信息的那些話嗎？你算是和我一同長大的，我之前是什么樣現(xiàn)在是什么樣，你就沒有感到過絲毫古怪嗎？”

　　“感到過……”阿離坦言：“奴婢再了解小姐不過，這么多年來，今日奴婢是頭一回知曉小姐原來這般博學(xué)多才。不過小姐，人總是會變的嘛，小姐也同樣在長大，會的東西變多很正常。而且奴婢不曾懷疑過小姐在外院西墻那邊看到那位姑娘的尸體時，說出的所有話和做出的所有判斷。”

　　“為什么？”

　　“因為奴婢有眼睛呀，”阿離笑著回答：“奴婢有眼睛，小姐說的那些奴婢都能看得到，有句話叫'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奴婢都親眼瞧見小姐的話是對的了，為何還要懷疑小姐呢？”

　　“你可真聰明?！?p>　　白靈真心誠意的送了阿離一句贊美，接著心滿意足的閉目養(yǎng)神。

　　白靈得到答案心滿意足了，阿離倒是被白靈勾起了積攢在心里的好奇：“小姐，小姐是何時去老爺書房看的那些書的呢？小姐看到尸體不覺得害怕嗎？那可是死人呢……”

　　“尸體是不可怕的?！遍]著眼睛的白靈說道。她閉著眼，薄薄的眼皮掩蓋住漂亮杏眼里流轉(zhuǎn)徘徊的情緒。“尸體不僅不可怕，反而非常有意思，他們即使已經(jīng)不能張嘴說話了，也仍然能夠用沉默告訴你他們的生平、他們隱藏起來的秘密、他們遭遇過什么、為什么從鮮活怒放著的生命變成冷冰冰的尸體，甚至他們還能告訴你他們喜歡吃什么喜歡喝什么，告訴你他們住在哪里又曾經(jīng)做過什么……”

　　“這怎么可能？！”

　　“阿離，你摸一摸你的皮膚，是不是既溫?zé)嵊秩彳?？?p>　　阿離一臉疑惑的順著白靈的話摸了摸自己裸露在外的胳膊上的皮膚，的確觸感暖暖軟軟的。

　　“你再捏一捏你的胳膊，能不能感受到硬邦邦的骨頭？”

　　“能……”

　　“如果你不小心劃破了手或者劃破了胳膊，是不是從你被劃破的傷口處會流出紅色的血液？”

　　“是……不過小姐，你說的這些怪嚇人的，你說這些是做什么呢？”

　　白靈看著已經(jīng)被激起更濃重的好奇的阿離，狡猾一笑：“阿離，我們的身體里有六百多塊肌肉，它們有各自的起點、走向、神經(jīng)分布和活動；我們擁有兩百多條已經(jīng)被命名的神經(jīng)，它們分了類型，有自主神經(jīng)、顱神經(jīng)、脊神經(jīng)、感覺神經(jīng)還有運動神經(jīng)；我們擁有從心臟以樹狀生發(fā)出去，又回到心臟里的幾百條動脈靜脈，它們盡心盡責(zé)的輸送我們?nèi)淼难?，維持我們正常的身體活動；除此之外，我們還擁有三百多個關(guān)節(jié)，它們讓我們能夠行動自如的走、跑、跳，做一些復(fù)雜的動作……”

　　白靈每說一句，手就會順著話觸碰到阿離身體的哪個部位，像是從白靈口中說出的那些本該聽不懂的話活了一樣，排著隊按白靈的意思鉆進阿離的身體里，讓阿離靈魂出竅似的看著自己被解剖變成了白靈話里一個一個的肌肉、神經(jīng)、動脈靜脈、關(guān)節(jié)……這種感覺新奇極了，阿離無法用自己腦海中貧瘠的詞匯表達內(nèi)心磅礴的感受，她只能激動的紅著一張臉，眼睛亮的像看到了能讓自己過個富足的冬天的食物倉庫的小松鼠。

　　“小姐，奴婢雖聽不懂小姐說的是什么，卻莫名覺得有趣?！?p>　　“當(dāng)然了，”白靈神情滿是驕傲的說：“人類的身體真的是一個有趣又神奇的東西，你會發(fā)現(xiàn)，你的飲食習(xí)慣和愛好會誠實的被記錄在你的身體里。比方說，我們的身體里每時每刻都在進行著更替代謝，舊的離開新的生成，但至少有四類不會被替換，它們分別是神經(jīng)元、耳囊、牙齒上的釉質(zhì)，還有眼睛里的晶狀體。拿牙齒來舉例，阿離，你見過腐壞的牙齒嗎？腐壞的牙齒是不可能自我修復(fù)的，腐壞了就是腐壞了，它們的消耗是永久的，如果我們經(jīng)常吃堅硬的食物，牙齒的磨損程度會變高，如果我們常吃的食物是柔軟的，牙齒的磨損程度就會變低，牙齒是我們自己打造的，它們會很誠實的反映出我們的飲食狀況，告訴別人，我們常吃的東西是哪幾類，甚至讓別人進一步判斷出我們的生活環(huán)境。除此之外，還有我們的頭發(fā)和指甲也是包含了豐富的飲食信息的……”

　　“哇……小姐……”

　　阿離目瞪口呆，已經(jīng)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了。

　　“不光是這些，”白靈再次往阿離的心里添了一把火：“從一具尸體上，我們是可以推測出這具尸體從大概到具體的死亡時間的?！?p>　　“只從尸體上嗎？”

　　“對。”

　　“如何推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