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嬌看著面前已病入膏肓垂暮之年的男人,不由得怔住了。
當(dāng)年寧父救下的樂奴,身邊確實一直跟著一個下等龜奴。
只是寧嬌從未見過他的臉。
替那樂奴恢復(fù)容貌之后,寧父就帶著寧嬌離開了,后面這么多年,也不曾留意有關(guān)他們的消息。
寧嬌無法將那個記憶里時常佝僂著身體的下等龜奴,同面前的慕家家主聯(lián)系在一起。
慕容夏侯見寧嬌緊皺的眉,知道她對當(dāng)年的事情或多或少有印象。
“這么多年,小姐和我一直都在找你們?!蹦饺菹暮畹?,“要不是江家先尋到了你的下落,想要帶你回京城替他家的癡兒續(xù)命,無意中讓容兒知曉,容兒又告訴給我,差點害了小姐的救命恩人。”
原來,先盯上寧嬌的不是慕家,而是江家。
京城江家獨苗是一癡兒,年十八智商卻如同孩童。
江家遍尋名醫(yī)不獲,無意中從寧父從前救治過的人那里得到了消息,知曉寧父等人隱居嶺南,故而尋來。
讓人請了幾次,正趕上當(dāng)時寧父身體已油盡燈枯,都被回絕了。
江清然便把主意打到了寧嬌身上,請了自己青梅竹馬的慕南容上演美男計。
本以為寧父會看在慕南容的份兒上,將所有的醫(yī)術(shù)傾囊相授,卻沒想到還沒等到那一天寧父先撒手人寰了。
慕南容本就是被迫與寧嬌湊對的,他向來偏愛嬌艷的容貌,對寧嬌這類清湯寡水的女子不感興趣,所以一直覺得是負(fù)擔(dān),所以變相尋個由頭擺脫掉寧嬌。
江清然卻不這么想,她覺得寧父定然將所有醫(yī)術(shù)典籍教給了自己的女兒寧嬌,所以想著將人帶回京城再慢慢想辦法。
誰知道慕南容心里不樂意,上演了一出劫匪的戲碼,讓江清然丟失了寧嬌的下落。
再后來,京城變了天。
主上生了重病,各皇子之間暗流涌動。
江家一脈站錯了隊,很快落敗,從京城到嶺南江宅,一律被令下獄。
慕南容到底舍不得佳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將江清然救了下來。
兩人一日爭執(zhí)間無意中被慕容夏侯得知了寧嬌的下落,便有了今日用江清然換寧嬌的事情。
“慕公子冒著家族謀逆的風(fēng)險將江姑娘救下來,想必曾經(jīng)也是真心愛慕的?!睂帇扇滩蛔±湫?,道,“不知道我到底有何價值,讓慕公子舍了自己的心上人而換我回來?”
慕南容沉著臉不語。
慕容夏侯掃了他一眼,淡淡對寧嬌道,“我慕家的男兒,平日里再混賬都可以,大事兒上,一點都不能含糊,莫說是一個女子,就是自己的性命也可以豁出去?!?p> 寧嬌心里更好奇了,“有什么大事兒與我這么一個小女子相關(guān)?”
慕容夏侯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那咳嗽又急又短促,好一陣兒才緩下來一口氣。
待順過氣后,慕容夏侯才望著寧嬌開口道,“這次請寧姑娘來,是想請姑娘救一個人……”
寧嬌不由得微微訝異,“怎么?換我的目的,竟不是為了救你自己嗎?”
慕容夏侯笑笑,“寧姑娘,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已經(jīng)有不少名醫(yī)御醫(yī)看過,積年沉寂,沒多久活頭兒了,我就不浪費姑娘的心力了……”
寧嬌皺眉,不知道是何心情。
慕容夏侯的話不假,他的面色青白、咳嗽急促且短、手腳無力,確實不是長久之相。
“可容我替你把把脈?”寧嬌道。
慕容夏侯一愣,笑著道,“若是寧姑娘不嫌棄,在下自然求之不得?!?p> 又扭頭看向慕南容,“還不給寧姑娘看座。”
慕南容在慕容夏侯面前仿佛換了個人一般,沒有絲毫不滿和怨言,親自給寧嬌擺了座。
寧嬌也不客氣,坐下后,細(xì)細(xì)替慕容夏侯把了把脈。
半晌立起身來,凝眉道,“慕家主,你這分明是中了毒……”
寧嬌的話未說完,只見慕容夏侯立了一根食指擺在嘴邊,“噓……看破不說破,寧姑娘若是能治就治,不能治也無妨的……”
竟有人中了毒卻并不求著解毒的?!
寧嬌心里的疑惑更甚,“慕家主,這毒來自西域,其解藥需當(dāng)?shù)夭菟?,中原無人能解,若是往西域一行,或可有法。這么多年,為何不前往一試?……”
“自然是有放心不下之事?!蹦饺菹暮畹膽B(tài)度很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尋常小事,“等這事情了了,若是我還活的到那時再去不遲?!?p> 寧嬌見慕容夏侯并不想細(xì)說其中內(nèi)容,也不再追問,只道,“那慕家主尋我來,到底是要醫(yī)治誰?!”
慕容夏侯看了一眼慕南容,“你出去?!?p> 慕南容微一皺眉,“父親?!?p> “我一日沒死,我就還是慕家家主,等你什么時候接了我的位子了再對我的話質(zhì)疑不遲!”
慕南容鐵青著臉出去了,順帶替兩人關(guān)上了門。
慕容夏侯見屋內(nèi)已無第三人,支撐著下床,竟突然朝著寧嬌就跪了下去。
寧嬌初時被嚇了一跳,不由得后退了幾步,皺眉道,“慕家主……”
慕容夏侯道,“寧姑娘,當(dāng)年你父親幫小姐恢復(fù)了容貌,這么多年,再無第二人有此醫(yī)術(shù);如今小姐再次陷入危機,還請姑娘能不計前嫌幫一幫忙!”
寧嬌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慕容夏侯已經(jīng)有了如今的身份地位,還如當(dāng)年的小小龜奴一般,一心忠誠于他唯一的主子,或者說忠誠于他內(nèi)心唯一的愛。
寧嬌并未開口答應(yīng)。
她知道事情肯定不止那么簡單。
慕容夏侯道,“寧姑娘……小姐當(dāng)年恢復(fù)容貌后,有幸被當(dāng)今主上看中,一朝入宮,成了宮中最受恩寵的貴妃,也算是苦盡甘來,只是苦于一直沒有子嗣。如今朝局動蕩,主上不知還可以活多久,若無子嗣傍身,待主上仙逝,她一個毫無根基的弱女子在宮里怕真的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她有慕家在背后支持,這不是最大的依仗嗎?”寧嬌不解道。
慕容夏侯搖搖頭,“若真是那樣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