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元幀大驚,見宋錦悅點著頭,再次確認。
他心中這才確信,她說的話,都是真的,并不是隨口騙他的。
“悅妹妹,我同你大姐姐,不過是因著她眉眼間有幾絲你的影子罷了,你當真不肯原諒我?我心中只有一個人??!”賀元幀聲音間不覺有幾分沙啞。
他試圖想要挽留住面前的少女。
宋錦悅抬眸看向賀元幀,不由冷笑道:“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凡事都只會給自己找借口!”
事情已鬧到如今,真真是沒有一點退讓的余地。
賀元幀神色陰冷至極,宋錦悅還是頭一次瞧見他如此模樣。
“今日,我尋殿下來,不過是想同殿下好好說道,咱們好聚好散,這退親,也不要鬧的太過難堪,畢竟,姨母養(yǎng)你一場,我不想姨母因著咱們,而費神?!?p> 提起姨母,宋錦悅面上難得流露出一絲溫柔來。
“悅妹妹,我是絕對不會答應退婚之事,你死了這條心罷!”賀元幀面上泛著幽冷寒光。
那落在他身上的月光,也跟著叫人瞧著頓生寒意。
“賀元幀,你總是這般表面?zhèn)紊?,實則骨子里自私自利到了極致,你說你不想退親,可你娶我的意圖又到底是為了什么?別拿什么深情來和我說?!?p> 見他依舊執(zhí)拗如此,宋錦悅徹底爆發(fā)了那壓抑在心中的怒火,抬起頭,直視著賀元幀,冷冷嘲諷道:“你娶我,不過是為著國公府同章府的權(quán)勢罷了,你心中,從不曾對我有一句是真,你心頭的白月光,從來從來,都不是我!是宋錦夕!”
賀元幀從不曾見過如此歇斯底里咆哮的宋錦悅,一時,竟不知如何做答。
“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宋錦夕眉眼同我有幾分相似?不是娶我為了我身后的權(quán)勢?”宋錦悅步步緊逼。
往日里溫潤如玉的賀元幀,一時臉色鐵青。
這些年,他的偽裝,從不曾被人窺探過。
如今,竟被宋錦悅給一把扯下了面上的面具,叫他一時氣急,“那又如何?天家子嗣,哪一個不是三妻四妾?”
“呵呵……”宋錦悅嘴角嘲諷之意盡顯,前世,她死前,他也是同她說起“天家,向來沒有親情之說?!?p> 青竹橋下的湖面上,那層薄冰上零星散落著月光,四周死寂,唯有凌冽的寒風將橋邊的竹林吹的噼啪作響。
“元幀哥哥?!?p> 賀元幀微愣,看向宋錦悅。
只見她已紅了眼眶,聲音溫婉,“其實,從前,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宋錦悅喃喃訴說著,“可到頭來,不過是我一廂情愿罷了……”
她仿佛在替另一個自己訴說著往事。
即便前世,她一心愛慕于他,可他們之間也并無濃烈的愛意,想來,打一開始,賀元幀就不喜歡自己,只是她誤解了他的心意罷了。
“悅兒……”這一次,他喚她悅兒,不是悅妹妹,看著往昔那小小一團的人兒,現(xiàn)下立在他面前,早已褪去了先前的稚嫩與懵懂。
他一時心下一沉,只是再看向宋錦悅時,心中卻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澀。
“既然你那么在意宋錦夕,我便成全你二人,你何必還死死揪著那婚約不放呢?她到底也算是國公府的小姐,你在意的章府,只要你一心善待于姨母,章家又何曾會對你置之不理?”
她依舊說著,可視線卻再不曾落在賀元幀身上。
“我要說的,已經(jīng)說完了,明日就是太后娘娘的壽誕了,你也早些回去罷。”話落,宋錦悅轉(zhuǎn)身同賀元幀背對而行。
他想喚一聲,可張了張口,良久都不曾說出一句話來。
終是看著那一襲人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宋錦悅渾渾噩噩,腳下的步子僵硬的邁著。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走下了青竹橋,臉頰上不知何時沾了露水?亦或者是她的淚水?
她已然分不清。
自打重生以來,不知為何,今日她在賀元幀面前忽然失控,那滿腔的恨意怒火,終是夾帶了些許前世少女那深沉的愛意。
即便她如何隱藏遮蓋。
那些曾經(jīng)怦然跳動的心房,終究是真真切切發(fā)生過的。
此刻,她心中忽然輕松了些許。
那些陳年往事的愛意,終是隨著今夜那刺骨的寒風,消散的無影無蹤。
那個心上人啊,終于是徹底釋懷了。
秋韻攙扶著自家小姐往國公府而去。
她不敢多問,小姐那慘白的面色,已然說明了一切。
秋韻敲了敲后門,申嬤嬤連忙將后門給打了開來,行了一禮,這才目送二人離去。
等回了明筑軒,進了里屋,秋韻端了熱水為自家小姐梳洗。
宋錦悅接過那帕子,自顧清洗著,不由問道:“秋韻,東西呢?”
秋韻一時沒想起來,自家小姐說的是什么,待回過神來,這才想起,小姐怕是說的那先前做好的青梅荷包與帕子。
連連道:“瞧奴婢,倒是忘記了小姐的交代。”
秋韻一臉懊惱,急忙轉(zhuǎn)身去尋自家小姐口中之物。
那繡好的荷包就擱在桌案上頭。
煮茶的爐具還在窗沿下擱著。
現(xiàn)下那爐子里的炭火早熄滅了,茶壺里的水也只余下了淺淺的一層罷了。
秋韻從桌案上取了荷包來,又去窗沿下端了茶壺來。
宋錦悅現(xiàn)下已梳洗結(jié)束,換了一身衣衫。
秋韻才將東西擱在床榻前的案桌上,宋錦悅便附身湊了過去。
纖長的手指提起壺蓋,將那褐色的陶瓷壺蓋擱在桌上,她附身湊近壺口朝里頭望了望。
只見那先前還色澤鮮麗的青梅,現(xiàn)下已然變成了干癟的腌漬梅子一般。
一股濃烈的酸香撲面而來,強烈的氣味刺鼻而辣目。
宋錦悅不由皺了皺眉,屏住氣息。
秋韻遞上了一雙筷子,宋錦悅接過,又取了一方淺青色帕子掩在鼻尖。
她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用筷子從茶壺內(nèi)取出了那先前扔進去的深紫色帕子來。
許是因著帕子顏色較深,現(xiàn)下倒是瞧不出任何異色來。
宋錦悅俯身湊上前去,鼻尖微動,先前茶壺里那般濃烈的酸味,如今在帕子上,卻只余下了一多半。
宋錦悅拿著那帕子走到書案前,一手將那毛筆從架子上取下。
這才將帕子晾在了書架上。
“明日差不多可以晾好了?!彼五\悅喃喃說著。
秋韻垂著頭也看著那帕子,附和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