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臥室內(nèi)。

　　沒有開燈，一片黑暗中只有陽臺內(nèi)一點猩紅在夜色中明明滅滅，隱隱可見素白精致的臉龐。

　　程西瑜還是穿著來時的幾件衣服，白色襯衫外面套了一個長款黑色風衣，夜風四起，吹動風衣一角，他面色冷的厲害，眼底寒意幽深透過落地窗望向樓下車水馬龍的街道。

　　他不斷在腦海中復(fù)盤這些時日發(fā)生的事情，江姝怎么就突然提分開，突然就走了呢。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與江姝之間的關(guān)系漸漸變了質(zhì)？程西瑜仔細回想了一下，好像自從他搬來，一切便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從前是江姝更順從他一些，總會給他發(fā)信息，撒嬌，想見他?？勺詮乃徇^來之后，她好像很少會說想他，也很少會發(fā)信息了……

　　這和他記憶中對他情深可許的江姝有些不一樣。

　　而他卻在不知不覺間，陷入了這個名為“江姝”的漩渦中，多么可笑……

　　他嘴角微微笑了一下，眼底卻無半點笑意，冷意愈來愈重。

　　是江姝主動來招惹他的，現(xiàn)在想走，會不會太遲了？

　　…………

　　江姝這邊自然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她現(xiàn)在有點發(fā)愁的看著沙發(fā)上抽抽噎噎哭著的女孩子，

　　“我還沒跟他說分手呢！他竟然先跟我說分手了?。　?，旁邊用過的紙巾已經(jīng)堆成了一小座山，林苗苗抱著一盒紙巾哭的妝都花了：“嗚嗚嗚，他喵的，我竟然被甩了！！啊嗚嗚嗚……”

　　“………………”

　　今天下午，江姝去醫(yī)院陪了江母，而林苗苗還是個在讀大學生，自然是去學校了，所以江姝也不知道她和她那個已經(jīng)分手，又和好的“男朋友”具體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當她從醫(yī)院回來，就看到沙發(fā)上的林苗苗情緒不太對，眼皮紅紅的，江姝有些擔心的問了句“怎么了？”，

　　林苗苗本來都哭的差不多了，她多勇敢，新時代的女性，拒絕戀愛腦，為渣男哭一點都不值得！可當聽到江姝關(guān)心的話語后，她那股委屈感突然又冒出來了，還是不爭氣，沒能控制住眼淚，“哇”的一聲又哭了……

　　于是就有了現(xiàn)在這副場面。

　　江姝戀愛經(jīng)驗少的可憐，有些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看她哭的這架勢還挺嚇人，怕她哭脫水，默默接了杯水遞過去：“要不……你喝點水再哭？”

　　林苗苗：“……………”

　　說完她也感覺不太對勁，默默的閉上了嘴，

　　“……好…”林苗苗狠狠抹了一把鼻涕，哭的太厲害，聲音中滿是濃重的哭腔，一口氣把江姝遞過來的水全都喝了，然后把空了的水杯遞給面前的江姝。

　　江姝：“…………”

　　看著她情緒還算穩(wěn)定，江姝隱隱松了口氣，把水杯放到桌子上：“是你……那個男朋友嗎？”

　　她沒有明說，但兩人都知道說的是哪一個，畢竟當時還是她主動找了江姝幫忙看了那個翡翠手鐲的真假。

　　“……對”，她眼皮紅腫的厲害，手里拿著一張紙巾攪來攪去，有些不好意思的悶聲，帶著鼻音道：“姝姝姐，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有出息啊……”

　　明明她都發(fā)現(xiàn)了那個人送她的禮物是假貨，還是被他三言兩語哄了回去，又答應(yīng)他和他復(fù)合，結(jié)果這才剛復(fù)合了兩天，他便主動提了分手……

　　林苗苗自己都覺得自己賤的厲害。

　　想著想著，她又忍不住想哭了，

　　“沒有！”江姝看她又有要哭一場的架勢，都驚了，趕忙說：“我并不這樣覺得?！?p>　　眼看林苗苗勉強止住了眼淚，抬起頭看著她，江姝想了一下，繼續(xù)說：“雖然我沒有遇到過這種事，但是我上大學期間也看到過身邊同學被渣男騙過…”

　　“她們中，有的后悔，有的走出來了，大多數(shù)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同一個人騙，”她語氣平靜，莫名有一種安撫人心的感覺。

　　林苗苗難受的心情稍稍平靜了些許，她也不過是個20歲的小姑娘，初次陷入愛河就遇上了這么個貨色，聽到江姝這樣說，她心里很不能理解：“為什么?。慷急或_了這么多次，怎么還信…”

　　“是因為……太喜歡了嗎？”林苗苗只能想到這個原因。

　　“………”聽到她這么說，江姝看著她笑了一下，

　　林苗苗：“…………”哦，忘了，她也是被同一個人騙了兩次的。

　　“我也不知道說的對不對，”，看到她反應(yīng)過來了，江姝才輕聲說道：“……有些人確實是因為陷得太深，才會哪怕知道對方是騙她的，也會選擇相信，而那一部分人則是執(zhí)念太深，得不到便總想著一定要得到……”

　　林苗苗便是第二種，若是陷入這個循環(huán)，她下一次可能還會在渣男過來求復(fù)合的時候答應(yīng)，

　　她有些迷糊的點了點頭：“這兩種是不是都不好啊…”，她有些垂頭喪氣的低聲道：“姝姝姐……如果是你是我，你會怎么做？”

　　如果是她？江姝認真想了想，忽然輕聲笑了笑：“我會是第一種?！?p>　　如果是她喜歡的，她會坦然面對他帶來的一切，是三月春風也好，是風暴大雪也罷。她愛了，她享受這個過程和這個人，所以結(jié)果怎么樣，她都可以去接受，這是她的選擇。

　　這答案顯然出乎了林苗苗的預(yù)料，她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的“啊”了一聲，

　　她還以為，像江姝這樣清冷通透，智商很高的女生肯定不會讓男人有第二次騙她的機會，甚至不可能會有第一次，沒想到江姝這么堅定的給了她這么一個答案。

　　這和高智商的理智天才承認自己是戀愛腦有什么區(qū)別？

　　林苗苗都不知道要說些什么了，她覺得這樣的江姝很酷，但她做不到這么酷，那樣喜歡一個人——總感覺太苦了。

　　向家客房內(nèi)。

　　顧照連臉都沒洗，暈暈乎乎的頭向下，趴在床上睡了過去，向嘉木也不打算弄他去洗漱了，只是扯過一旁的被子搭在他身上，便關(guān)上燈，把門帶上出去了。

　　家里開了暖氣，他到是不擔心顧照會凍著。

　　最近他忙的厲害，一心撲在劇本上，竟然是從顧照口中才得知二人分手的消息。

　　雖然早就知道會有這么個結(jié)局，但他仍然不可避免的閃過一絲悵然，

　　按理說，他是應(yīng)該高興的，不管是為西瑜，還是為江姝，還是……為自己。

　　可真走到這一步，他卻怎么都開心不起來………

　　他很早便見過江姝，默默關(guān)注了她這么多年，不說了解，也是清楚她性格的，當初得知她……和西瑜在一起的時候便很奇怪——這不是清冷淡然，事事通透的江姝會做的事，太不理智了。

　　而她選擇分開的這個時間段也有些讓人忍不住胡思亂想，以往那么長時間都沒有過這種想法，為什么……白伊伊回來便提出分開了？

　　聽顧照的意思，西瑜似乎是真的喜歡上江姝了，不因為別的，僅僅是喜歡上江姝這個人了，——

　　對于這個結(jié)果，他并不覺得意外，意料之中罷了——江姝這個人很矛盾，外貌學歷都是一等一的，清冷漂亮，但又沒有那種高冷傲氣，乖起來的時候很乖，犟起來起來的時候也是真犟，她游離世俗之外，又渴望人間煙火，這種反差會讓任何人都忍不住去觀察她，而看的時間久了，就怎么都移不開眼了……

　　他沉浸在某種過往中久久無法回神，透過窗外夜色，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年初入南市，冬日路燈下的青澀漂亮，卻又滿眼冷淡，無波無瀾的女孩子，

　　他不愛喝酒的，今夜卻禁不住喝了許多，想借著酒意再次確定一下剛才那忽然冒出來的念頭，也可以說是蓄謀已久——他是不是可以試試？

　　他不像顧照那樣一杯倒，所以一瓶酒幾乎喝光，也只是有了一點醉意，所以忘不了那些顧慮——西瑜會怎么想他？顧二會怎么想他？江姝……又是否會答應(yīng)？

　　忘不了初相遇的驚鴻一瞥，舍不得就此放下，也不甘心這些年的感情得不到一個答案，這就是優(yōu)柔寡斷的向嘉木啊……

　　他苦笑一聲，空了的酒杯和桌面上厚厚的劇本仿佛在嘲笑他想的太多，不夠勇敢。

　　…………

　　顧照是被尿憋醒的，趴的時間太久了，他起來的時候還踉蹌了一下，脖子像被人打了一樣——酸疼的厲害，忽然而來的尿意促使他面色扭曲的奔向廁所，

　　客房里便有洗手間，顧照放完水后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酒意醒了大半，他洗手的時候順便洗了把臉，出洗手間后被床邊突然亮起微光嚇的后退一步，等看清是手機屏幕才放松下來，

　　懶懶散散的走過去拿起手機，待看清來電人名稱的時候人都木了，他使勁揉了揉眼，再睜開——還是那個熟悉的名稱——瑜哥！

　?。。。?p>　　手機鈴聲還在不斷響著，聽在顧照耳中，這就是要索他命的午夜兇鈴，他嚇得大氣都不敢出，默默把音量調(diào)到最小，小心翼翼彎下腰把手機倒扣著放到了床底下，像是怕手機再跑出來，他伸腿又把手機往里面默默踢了幾下，

　　亮光沒有了，致命鈴聲沒有了，他的睡意也被嚇沒有了，小聲呼了一口氣，把自己裹在綿軟的被子里，心疼的抱住了自己……

　　…………

　　第二天一早，顧照是被外面的陽光耀醒的，昨晚他不知什么時候睡著的，現(xiàn)在醒來頭還有點疼，

　　“咚—咚—”

　　門外傳來兩聲敲門聲。

　　向嘉木晨跑完回來，家里阿姨都來做好飯了，他吃完顧照還沒有下來，他有點擔心顧照是不是睡暈過去了，便上樓去叫他。

　　“醒了嗎？”他聲音溫和低沉：“醒了就趕緊下來?！?p>　　顧照薅了兩把睡的凌亂的頭發(fā)，手在旁邊摸來摸去——

　　幾點了？咦，我手機呢……

　　難道木頭沒給他拿上來？他腦子一片迷糊，起身打開門：“木頭，我手機是不是在下面？”

　　“不是讓你拿上來了么？”向嘉木像看傻子一樣看他：“昨晚，你捂著你的手機跟個寶貝似的……”

　　被他這么提醒，顧照想起來了，昨晚他喝的暈暈乎乎的，向嘉木想幫他拿著手機，怕他上樓的時候拿不穩(wěn)摔下去了，

　　結(jié)果，他發(fā)酒瘋：“不行！我和我的手機不能分開，這里面都是我的秘密！”，說完，他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的對一臉頭疼的向嘉木說：“這里面……有我兄弟的黑照，你別想看！”

　　向嘉木：“……………”我怎么不知道。

　　……………

　　然后呢，然后又發(fā)生了什么？顧照順著記憶繼續(xù)往下想，

　　哦，然后他進了房間就睡著了，然后被尿憋醒了，起來上了個廁所，然后好像有人給他打了個………

　?。。。。?p>　　冰塊瑜……給他打了電話…！

　　他又沒、接！

　　他昨晚確實被嚇到了，怕程西瑜是來罵他的，就沒敢接，他記得……他好像把手機扔在了床底下……

　　顧照像個機器人一樣慢慢轉(zhuǎn)頭盯著床底下，仿佛那里有什么可怕的東西，

　　向嘉木看他臉色青綠，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就看到床底下有一個……手機。

　　“顧二，你又在搞什么？”他說。

　　由于昨晚手機不停振動，手機一角已經(jīng)露出來了，顧照嗷的一聲跑過去，小心翼翼捏著手機拿了起來，

　　手機還有百分之20幾個電，顧照打開一看，3個沒接來電，還有十幾條信息………

　　毀滅吧……這是什么壓迫感，顧照已經(jīng)麻木了，

　　“……我現(xiàn)在要去完成一項重大的任務(wù)，”，顧照一只手往下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然后狠狠摸了一下旁邊的向嘉木，

　　“……我怎么覺得你酒還沒醒？”，向嘉木拎起來他的爪子扔到一邊。

　　“你不懂，摸木頭保平安”，說完他眼一閉撥打出了號碼，

　　那邊接的很快，沒等對方說話，顧照磕磕巴巴：“我…我昨天喝多了，真的喝多了！木頭可以作證！我沒看到……”，他補充道：“我真的，我也是昨晚才知道的……”

　　“………………”

　　如果不是有呼吸聲，顧照都懷疑對面沒有人聽他說話了，他最怵這樣不說話的程西瑜了，

　　“你…你說話??？”說完之后，沒等回答：“你你你你別說了，我這就來找你，你等我哈，一定等我！”

　　顧照連飯都沒吃，匆匆洗漱完，套上昨天穿過的外套就往樓下跑，還拽著向嘉木和他一起去，一路飛快的抵達了中央公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