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試開始，誰也不知道自己第幾個出場，眾人還真有點緊張。唯一不緊張的就是瘦猴子，也不知道誰給他的自信。肯定不是梁靜茹，梁靜茹最多能給他點勇氣。
面試完一個就走一個，等候室里人越來越少。張塞眼巴巴目送別人出等候室，轉(zhuǎn)眼之間將近中午，張塞肚子開始咕咕叫。終于，還剩三個人時，板著臉喊張塞去隔壁面試。
張塞拎著背包快步走到隔壁面試考場門口，把包放在門邊，緊了緊領(lǐng)帶，敲門進入房間。
這是一個小會議室。橢圓形會議桌里側(cè)坐著五位考官，都是四五十歲的大叔。有的微笑，有的看簡歷，有的喝水，還有的在耳語。
“張塞是吧，請坐?！弊赾位的大叔和藹地指著對面一把椅子說道。
張塞走到椅子旁邊，微微鞠躬，“各位考官老師好?！比缓笱鼦U筆直坐在椅子上，雙腿并攏，雙手放在大腿上，目光平視，不卑不亢，等考官問話。
幾位考官交換一下眼神，最右邊那位帶著老花鏡的大叔緩緩開口問道：“張塞，說說我國白酒有哪些香型？”
“醬香型、濃香型、清香型、米香型，還有其他香型，細(xì)分為鳳型白酒、兼香型白酒、芝麻香型白酒、藥香型白酒、特型白酒和豉香型白酒?；卮鹜戤??！北硶?，張塞最是拿手，這些不過就是書本知識而已。
老花鏡大叔滿意地點點頭。他不是掉書袋，而是想看看張塞對知識的掌握程度。
挨著老花鏡大叔旁邊的謝頂大叔問道：“什么是蒸餾酒？工藝流程說說？”
張塞略作思考，隨即回答道：“蒸餾酒是酒精濃度高于原發(fā)酵產(chǎn)物的各種酒精飲料。中國白酒、白蘭地、威士忌、伏特加都是蒸餾酒，幾乎都是度數(shù)較高的烈性酒。主要工藝流程是先經(jīng)過釀造，蒸餾后再冷卻，就能得到高度酒精飲料。貴廠的白酒就屬于蒸餾酒?！?p> 謝頂大叔點點頭，看樣子對張塞的回答比較滿意。
c位大叔看著張塞的簡歷，笑著說道：“你還是省級品酒師，那請你評價一下我們酒廠的白酒吧。”
這個問題比較發(fā)散，回答好了，能增色不少，回答不好，那就是個坑。
張塞笑道：“作為學(xué)生，主業(yè)還是學(xué)習(xí)，不敢貪酒。不過確實喝過濱江小方瓶，就是價格最親民（最便宜）的那款。入口即化，口感綿柔，唇齒留香，有后勁兒（喝多了上頭）。關(guān)鍵是適合大眾口味和消費能力，深受廣大消費者喜愛?！?p> “我們廠的其他酒怎么樣？”c位大叔點點頭，繼續(xù)問道。
“抱歉，作為窮學(xué)生，其他幾款白酒我確實沒喝過。不過親屬有很多人喝過，評價都不錯。例如那款編鐘瓶白酒，他們的評價是入口柔，溫暖喉，適量飲用，舒筋活血，熏熏然的感覺如在夢中，喝的舒服?！睆埲g盡腦汁，搜腸刮肚把自己能想到的、恰如其分的評價都說了出來。
“哈哈哈，”右邊三位考官都笑了。互相點點頭，看樣子比較滿意。
最左邊那位沒笑的，胖的像豬頭一樣的考官突然開口問道：“你的高中是名校?。∧哪昕忌细咧械?？”
張塞心中一喜，嘮嗑啊，那就簡單了。隨口答道：“1996年。”張塞沒意識到，他犯了面試大忌，看似隨意的問題更不能大意，不能隨意回答。
“那你2000年上大學(xué)，高中重讀了嗎，還是休學(xué)了？”豬頭一邊整理手里的簡歷，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張塞這才感覺不妙。完了，入坑了！哪壺不開提哪壺！只得坦言道：“是的，我重讀了一年?！?p> 豬頭眼睛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兩次高考分?jǐn)?shù)多少？我有點好奇。”
張塞知道自己已經(jīng)掉進坑里，只得硬著頭皮回答：“第一次509分，第二次500分?！?p> “咋還一次不如一次呢！啥原因?。恐刈x一般不都能考得更好點兒嗎？是不用功嗎？”豬頭終于圖窮匕見了。
“媽的，這王八蛋，太陰險了?！睆埲闹邪盗R，不過問題還得回答，“兩次考試都牙疼，影響了考試?！?p> “哦…影響這么大！如果你能進入我們廠工作，會不會因為牙疼影響工作??？”豬頭再補一刀。
這家伙來者不善??！張塞面不改色，坦誠說道：“我只在一些考試中會偶爾牙疼，平時大部分時間都沒事。我的成績單您也能看到，大部分科目都九十多分甚至滿分?！?p> “好，我問完了?！必i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其他幾位考官一眼。似乎表達了某種態(tài)度，似乎又啥都沒表示。殺人不用刀?。?p> 豬頭旁邊那位一直沒說話的齙牙考官會意一笑。
這位豬頭考官不是別人，正是張塞姑父的朋友，濱江酒業(yè)白酒廠一車間主任，姓查（zha，就是金庸本名查良鏞的查）名仁，查仁是也。他旁邊那位齙牙是生產(chǎn)部茍經(jīng)理，是他的頂頭上司。
查仁早就憋了一肚子氣。這次是給他的車間招技術(shù)員，沒拿到張塞的好處費，他可不想便宜這小子。此刻他故意為難張塞，“小兔崽子，一毛不拔就想來工作！兩萬塊錢好處費都不掏，滾回家去吧，窮鬼！”
這么看來，查仁還不算太黑。張塞姑父才真黑，幫忙找個人，就要坑張塞三萬塊！
“好啦，張塞，你可以離場了，面試結(jié)果兩天之內(nèi)會通知你。謝謝你對濱江酒業(yè)的青睞。”c位大叔和藹地說道。
張塞起身行禮告辭。剛走到門口，一位五十多歲國字臉，氣宇軒昂的大叔推門進來。
張塞腦子瞬間高速運轉(zhuǎn)起來，哎呀，這個人好像在哪兒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管他呢，打個招呼先，“您好?！?p> 國字臉大叔沖張塞微微一笑，當(dāng)做回答，然后直接往里面走。
張塞一只腳剛踏出門，就聽見考場里幾個人齊聲打招呼，“郭總?！睆埲念^一震，“郭總，郭長宏，是他！那位省級品酒師考試的評委！國家級品酒師！”興奮一閃而過，張塞迅速冷靜下來，唉，是誰都跟自己沒關(guān)系了，今天自己前面的問題回答的堪稱完美，就最后那豬頭的問題回答的不好。其實不是回答的不好，而是暴露了短處。但是自己又不能說謊，只能實話實說。張塞走出酒廠，跳上了公交車回學(xué)校。他不知道，此刻面試考場里正在進行著激烈的爭論。
那位c位大叔是人資部的鄒經(jīng)理，是這次的主考官。老花鏡是化驗室孫主任，謝頂大叔是勾兌中心孔主任，再就是查仁和茍經(jīng)理。
今天是人資部為生產(chǎn)部一車間招技術(shù)員。不過現(xiàn)在人資部和生產(chǎn)部卻意見相左。人資部傾向于張塞，生產(chǎn)部傾向于侯飄，就是那個瘦猴子。
鄒經(jīng)理把今天的面試情況跟郭副總做了匯報，郭副總只是微笑著點頭，沒發(fā)表任何意見。
鄒經(jīng)理最后說道：“綜合來看，張塞是最佳人選。知識豐富，應(yīng)答自如，誠實坦率，成績很好，大學(xué)英語六級600多分，口語B級，雅思7.5分，小伙子很優(yōu)秀。他還是省級品酒師，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那些名校畢業(yè)生浮躁的很，你們仔細(xì)看了沒有，他們的成績單上都有掛科，來咱們這面試純粹就是碰運氣，說實話，就他們這兩下子還未必看上這個工作呢。何況他們的表現(xiàn)確實不如張塞?！?p> 查仁忙插嘴道：“張塞是不錯，不過他這牙疼的毛病，可是會影響工作的，萬一在工作時牙疼，給廠里造成損失咋辦。那個侯飄應(yīng)對自如，有學(xué)歷，有經(jīng)驗，建議考慮一下?！闭f完，看了一眼旁邊的生產(chǎn)部茍經(jīng)理。
茍經(jīng)理心領(lǐng)神會，笑道：“這個侯飄還是不錯的，海歸，在歐洲酒廠實習(xí)過，有生產(chǎn)經(jīng)驗?！?p> “你還少說了一個重要優(yōu)勢，他是生產(chǎn)副總的兒子。對吧？”鄒經(jīng)理陰陽怪氣地說。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說出來就沒意思了。不過鄒經(jīng)理可不怕得罪侯副總，一是因為他看不慣侯副總的行事，二是因為他是郭副總的人，而郭副總是老總的心腹。侯副總算啥，說不鳥你，就不鳥你。嫡系，就是這么理直氣壯！
茍經(jīng)理一聽，也不裝了，“欺負(fù)我們生產(chǎn)部沒人是吧？沒我們生產(chǎn)部，你們喝西北風(fēng)去吧！我們看好的人還不能要了？”
郭副總見狀，心中暗罵，“這他娘的沒把我放在眼里??！”騰地起身，高聲說道：“張塞這小伙一米八高，長的也不錯，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人又實誠。關(guān)鍵是品酒能力強。怕牙疼，扯淡，聽蝲蝲蛄叫還不種莊稼了。你們生產(chǎn)部要是不要，我就把他給別的部門，化驗室、勾兌中心都需要這樣的人才。不過你們生產(chǎn)部兩年之內(nèi)就別跟人資部要人了，缺人就自己想辦法解決吧?！?p> 正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郭副總這一爆發(fā)，茍經(jīng)理頓時就萎靡了，漲紅了臉不再說話。自己想辦法解決？怎么可能繞過人資部？
郭副總見茍經(jīng)理不言語了，面色緩和下來，“老侯就這一個寶貝兒子，人資部給安排一下吧。那孩子我看著長大的，跟我親侄子一樣，技術(shù)員就算了吧，老侯不過就是想過渡一下。我做主了，一步到位，直接去銷售部吧。給找個好門店，他干這個有前（錢）途。就這么定了！”郭副總特意把那個“前”字拉了個長音，聰明人一聽就明白。
要不怎么說人家能當(dāng)上副總呢！能是老總的心腹呢！處理問題就是高屋建瓴，既守住了原則，又顧全大局，還賣了侯副總一個天大的人情。
茍經(jīng)理一聽侯副總的兒子安排了，雖然不是按計劃安排的，但卻是一步到位了，這才松了一口氣。好歹自己也是幫忙爭取來著，跟侯副總也算有個交待。起身向郭副總微微鞠躬，“對不起郭總，剛才是我嘴上沒把門的，說錯了話，請您原諒，今晚我請客，感謝郭總照顧?！?p> 在這次交鋒中，釀造一車間主任查仁老兄根本沒敢再多說話，他還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閻王打架，小鬼遭殃，他這個小鬼只能溜邊兒。在郭副總的高壓下，他只能勉強收下了張塞，盡管心里還是不忿，“媽的，好人都讓你郭副總做了！”前幾天沒賺到張塞的錢，查仁心里就憋了口氣。不過緊接著主管生產(chǎn)的侯副總打招呼，他的兒子要應(yīng)聘這個職位。查仁自然高興了，順?biāo)饲椴蛔霭撞蛔?，靠上這棵大樹，以后自己還有晉升的機會。他在酒桌上可是把胸脯子拍腫了表的決心，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這下事沒成，好好的人情也讓張塞給毀了?！澳棠痰?，張塞，小兔崽子，看我咋收拾你！你不想出血，我就逼你出血，讓你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