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判斷之內(nèi),白無常手里的那個酒盅實在是太詭異,不能拖延時間,一劍將它斬滅便是,不能任由他再生波瀾。
劍氣將出未出之時,白無常將手爪中都的酒盅向著臉上已然變成一團模糊的投影澆去,盅中液體,盡數(shù)被他吞食。
一道極刺眼的白光,以酒盅為中心亮起,照得他幾乎無法睜開雙眼,只能以斷劍劍意護體,以防突襲。
當刺眼白光消逝,李盈缺睜開眼睛后,陡然發(fā)覺,自己已然不在那塊蘆葦蕩之內(nèi)了。
他正站在一個一片昏暗的漆黑空間之內(nèi)。
自己的所在之處雖然沒有光源,卻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絕對漆黑,在黑暗的深處,有淡淡的背景光在滲出,能讓他勉強看到一些幾何形體的輪廓,那些幾何輪廓在他的身周環(huán)繞,組合……
直覺告訴他,這些幾何形體,它們在構建著某些物體,構建著某些能夠運行那些物體的規(guī)則。
靈樞,這是……”
“不好!這是玄鏡術法!他手中的那個酒盅,是能構建起玄鏡的重寶!”
在靈樞焦急的嗓音中,通過的共享資料他已然理解了何為“玄鏡”。
所謂玄鏡,即是前世游戲小說中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結界”一類的術法。
白無常將自己拉入了他的結界之中!
他再度有意識地讓自己的警惕性提高起來。
所有的結界,都會構建一個絕對有利于結界主人的空間,哪怕自己有能斬山摧海的劍氣,也絕不可掉以輕心。
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在這片黑暗之中無法動彈,只有包裹住他的本體的身外之身在散發(fā)著微光的暗幕之下閃爍光輝。
無法攻擊,無法防守,無法行動。
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恐懼油然而生。
但黑暗沒有持續(xù)太長時間,很快在黑暗之中便亮起來一塊塊斑駁的色塊,色塊糾纏在一起,像是有無數(shù)塊老舊失靈的顯示屏環(huán)繞在身旁。
那些斑駁色塊照亮了空間,讓李盈缺看清了,在那些斑駁扭曲,有如扭成一團的馬賽克的色塊之間,有著另一個清晰的輪廓。
在所有色塊的最中心,有一個纖長的身影,默然站立于結界的最中心。
他將視角聚焦過去——
視角聚焦后,他立刻認出,那是剛剛白無常使用投影手段展現(xiàn)在他面前的那位“拾荒少年”。
殘破的粗布遮風袍,劣質的裝備掛,以及那袍子下籠罩的瘦弱的軀體,和那張雙眼緊閉,表情如虔誠膜拜般的面龐。
拾荒少年就站在那里,但他在這結界深處,不再像是沙海之中勉強茍活的求生者,反倒是像一位能掌控一切的皇帝。
他緩緩抬起雙手,那些斑駁色塊在他的“指示”下流轉不息,進行著有規(guī)律排列組合。
黃與藍的色塊,向著他的身后聚集。
棕與褐的色塊,向著他的腳下聚集。
三原色所能組合起來的無數(shù)顏色,在他的身周編織起一副徐徐展開的長畫卷,一切的一切,都在漸漸清晰起來。
他的腳下與身周,出現(xiàn)了一座雄奇的山脈,數(shù)不勝數(shù)的高峰險峰不斷亮相。
在那山脈之上,綠林翠竹綿延百里,一座如劍般鋒銳的險峰直插云霄,有瀑流從峰上飛湍而下,沖入山谷之中,在山谷之內(nèi),有江水滔滔不絕,沖向東方。
在他的背后,出現(xiàn)了蔚藍與明黃相間的天幕。
在天際線上,一輪旭日正在不斷升起,太陽放射出的萬丈光芒,穿透了山間云海,照在他們腳下的半山腰,整個山脈之間,一片明光煌煌。
在那山間,數(shù)不勝數(shù)的飛鳥在云海間若隱若現(xiàn),無數(shù)妖獸山精在山峰間四下奔跑,成群結隊……
這幅場景,讓李盈缺感到無比震撼。
在沙海降臨后的這個世界,絕不可能存在一座這樣的山,有著這般絕景。
哪怕是在沙海來臨之前,如果這幅場景取自于現(xiàn)實,此處也必然是一處福地洞天。
色塊全部拼接完成,白無常的結界已然構成完畢。
而那身披臟兮兮破袍子的“拾荒少年”,傲然挺立于山崖之巔。
“我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法子,但是你能將我逼到這個地步,你已經(jīng)贏了?!?p> 在那些色塊構建起清晰影像后,李盈缺已經(jīng)能夠活動了,他緩緩舉起手中劍,將劍鋒指向那“少年”,全力運轉著下一道劍氣。
冰冷的話語從他的口中吐出。
“既然你承認你輸了,那我就送你去見真正的黑白無常吧!”
少年再次開懷大笑起來,聲音清澈悅耳。
“我……我也想啊,可惜,我要做的事情還沒做完,我……我還不能死?!?p> “拾荒少年”闊步走到山崖邊緣,站在那山崖的邊緣,張開雙臂,向著萬丈深谷之下縱身一躍。
“什么……”
看著白無??v身一躍跳進了山崖之中,李盈缺很是詫異。
結界在構建成型后就已經(jīng)不是光影虛幻的假象了,這里的一切,無論是山峰河流抑或是天幕云海,在這結界之中就是有形的實體,他向著萬仞絕壁縱身一躍,這樣的行為意義是什么?
他提著“卻淵”,足尖在地上輕盈地一點,身軀就在空中飄出數(shù)丈,來到山崖邊緣,向著崖下望去。
層層的云海阻隔了他的視野,除了云外,他什么都看不見。
他也沒有聽見物體墜落,骨骼斷折的聲音。
他的迷惘并未持續(xù)很長時間。
一聲怪異的咆哮,從山崖的最底部傳來,聲波在崖壁之間來回彈射回響,形成了連綿不絕的回音,分外可怖。
那種聲音……聽起來很像黑傘狍鸮之中寄宿著的那個魂魄碎片欲圖奪取他的魂魄之時發(fā)出的聲音。
李盈缺皺起眉頭,半蹲下身體,側過耳朵仔細靜聽——
怪異咆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物體極速穿過空氣之時發(fā)出的破空之聲。
有個很巨大的東西,正在從山崖下以極快的速度向上飛行,在那種咆哮聲中,還夾雜著些許剛剛白無常身上散發(fā)出來的,百足蟲爬過地面的”嘶嘶“聲。
突然,他面前的云海不再平靜,而是激烈地攪動,沸騰,不斷地翻滾,猶如一鍋燒開的沸水那般翻騰,那持續(xù)不斷的咆哮之聲,便是從云海的包裹深處傳出的。
來了。
那個東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