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拜他
這是一個小山包,也是一個亂葬崗。
在這里隨處可見遍地白骨,既然是亂葬崗,那么有鬼,也是件非常合理的事。
既然有神有鬼,那么道士抓鬼,顯然更合理。
而眼前的老道士,溫柔的扎著一個草人,把從陳云身上弄到的頭發(fā)給纏了進(jìn)去,然后將左云兩個字寫在黃符紙上。
這是他打聽來那個新來的副都頭的名字,想要在縣衙里救人,那么,他憑著道術(shù)硬沖那是不行的。
就算能成功把人救出來,光是官家氣運反噬,就能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在這人世間做事兒,有因必有果,要在中間尋一條規(guī)律,或是逆天而行又或是順勢而為尋了冥冥中的一點機會,成了那便是修道成仙,不成一切成空。
所以一切小心,已經(jīng)是老道士行走于天下所秉持的立身之本。
故而這次,草人雖然是他扎的,名字也是他寫的,但是詛咒消磨這位副都頭的氣運,卻不能讓他本人來干。
這就是他來到亂葬崗的原因。
此時在他身前,有十幾頭鬼物,男女都有,老少也都齊了。
老道是先招手讓最老的那個老鬼過來:“來來來,你還記得你是怎么死的嗎?”
老鬼想來變成鬼物已經(jīng)有段時間,早已不復(fù)初為鬼物時的懵懂,此時,被老道士拘在此處,自然是點頭哈腰:“仙人,小老兒當(dāng)年無兒無女,死了都沒人給弄個棺材,就是弄張草席把小老兒裹了往這亂葬崗一扔。
這也不怨別人,所以成了陰魂之后,便安心在這亂葬崗等著牛頭馬面黑白無常來勾了我去投胎。
卻沒想,這么多年了,牛頭馬面不見,黑白無常不來,小老兒也就沒了投胎的念想,天天就在這亂葬崗上游蕩,過一日算一日吧!”
老道士沒想到這老鬼雖然被人扔在亂葬崗,卻還是個認(rèn)命的,可是你認(rèn)命了,哪行???
老道士口中說出的話語帶著一絲玄音,如果平常人聽了蕩人肺腑,但是鬼物聽了,卻能震蕩到靈魂深處。
“你可知這些年為何無有黑白無常,牛頭馬面前來尋你,帶你下去投胎?
只因你非自然死的,而是橫死!
橫死之人,就要了了自身因果,才能得到陰曹地府指引,前往黃泉路,踏過鬼門關(guān),再去投胎轉(zhuǎn)世!
所以,若想投胎,便須了了自己的因果!
當(dāng)年你是被人害死,所以屬于橫死。
那日,你賣了家中米糧換了銅錢兩貫,想次日找人去隔壁村頭劉寡婦家提個親,卻沒想到晚便有賊人摸進(jìn)你家去,將你殺了,兩貫銅錢也被奪走。
也正因你家中無余財,棺材又貴,你村中之人只能將你用草席包裹扔在亂葬崗。
所以,你現(xiàn)在只能變成陰魂野鬼游蕩在亂葬崗永世不得超生,是因為那個摸進(jìn)家里把你殺了,奪走你財物之人。
你恨他嗎?”
老道士的聲音不大,很平和,很飄渺。
這聲音聽到人耳中,好像不是他在說,像是在身邊無端出現(xiàn)有人在與你聊天一般,但細(xì)細(xì)聽去,卻好似對方直接在你腦中描述這件事。
老鬼已經(jīng)忘了自己真正的死因其實是,老了,而且還是獨身,所以他解手時不小心滑倒摔了一跤后,就沒爬起來。
此時他滿腦子都是,自己賣糧食換了兩貫銅錢想去提親,結(jié)果當(dāng)晚就被人摸進(jìn)屋去殺了,還奪走了他想提親的銅錢。
然后村中人想給他置辦后事時,卻發(fā)現(xiàn)他家里一文錢也沒有,只能互相湊了湊,給他買了張草席一卷,往亂葬崗這挖個坑就埋在此處!
所以,他現(xiàn)在變成孤魂野鬼投不了胎,完全是那個殺了自己,還搶走他所有從前的人害的。
隨著心念的轉(zhuǎn)變,這只老鬼身上的氣息越發(fā)晦暗陰沉起來,怨念開始從亂葬崗每一處向眼前的這只老鬼身上聚攏,老鬼的臉色開始變得猙獰,他的眼睛開始變得迷茫和暴虐。
“他害了我的性命,還害得我變成孤魂野鬼這么多年,該死??!”
雖然是一只鬼物,但這句話卻讓他說出了咬牙切齒的感覺,老鬼終于……瘋了!
老道士輕輕在他耳邊說的縹緲平和的話:“那個人的名字叫左云,現(xiàn)在郭北縣民壯班任副都頭,你過得很慘,他卻過得很和美!
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在這亂葬崗上看著自己的尸體零落成泥,骨頭被野狗叼去四散卻無可奈何。
但是那個害了你的性命的左云,卻在縣城里當(dāng)上了官,吃香的喝辣的!
你甘心嗎?”
臉色猙獰的老鬼雙眼中已經(jīng)沒有了神智光芒,他現(xiàn)在只想抓住自己的仇人左云,吃他的肉,扒他的皮,啃他的骨頭,吸他的髓!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怨恨到了骨子里的聲音,在陰森森的夜里,陰森森的傳遍四方。
老道士終于覺得到了火候,便手里的草人遞了過去,放在老鬼面前:“不甘心就要報仇,這個草人就是那左云。
你所有的怨恨,所有的不甘心,都想著讓他為以前對你所做的事付出代價!
讓他把你變成孤魂野鬼,困在亂葬崗幾十上百年付出代價……
那你就跪拜他吧!
拜的越多,他就越慘!”
老道士的話慢慢的變成呢喃聲,滲入老鬼的心底,讓他覺得老道士的話說的太對了,自己就應(yīng)該用所有的怨恨所有的不甘心來報復(fù)他。
于是,老鬼面對那寫著左云兩個字的草人,雙膝跪下,開始叩拜。
隨著老鬼的叩拜,他身上的怨氣鬼氣竟隨著一下接一下的叩拜,竟一絲一縷地飄過去滲入了眼前的草人。
原來正??莶菰鰜淼牟萑?,此時竟?jié)u漸變黑,那張黃紙上的名字,越發(fā)變得陰森詭異。
在場十幾個鬼物,一個接著一個的被老道士做思想工作,然后一個一個的站在寫在左云兩個字的草人面前開始了跪拜。
對此,陳云一無所知。
他甚至睡得很香,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都沒起來,就連九姑娘推門進(jìn)來,他都沒發(fā)覺。
“相公,難道今日不用去衙門嗎?”
陳云揉了揉眼睛:“現(xiàn)在什么時候了?”
九姑娘給他把衣服拿過來:“如今已是辰時,快要巳時了。
我都和墩子弄了些草回來喂兔子了,你還沒起,還以為你練過了刀已經(jīng)去衙門了呢!”
陳云接過衣物,有點納悶,自己今天怎么會起晚了?
“咱們家那只大公雞,今天沒叫嗎?”
九姑娘有點詫異:“叫了,天剛亮就叫了!
咱們家的雞懶,別人家的雞都是天不亮就叫了,咱們家這只天剛亮才叫!”
陳云奇了怪了,我為啥沒聽到?
“老爺子沒練刀嗎?”
九姑娘這才說道:“阿公出城了,說是要給你去找條十年蛇,光靠那些獵戶還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