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劍雨中鍛五禽,胎息間聚劍池
山岳的霧氣散開一半,春雨細密落下,雨勢越來越大,每一粒春雨中,似都夾雜著從這座崢嶸山岳中蒸騰而起的劍氣!
明明是一座死物山岳,卻因為劍氣的彌散,宛若活過來般,如一尊伽作的浩大天神,俯瞰著在祇軀體上攀登的凡間生靈。
圣山第六山,似一柄墜入凡間的仙劍所化的山岳。
半山之上濃霧遮掩,但半山往下,桃花盛開,石徑清晰,一位白衣身影,孤獨且艱難的拾階而上。
山麓腳下,陽光大道早已消散,暮云重合,像在惱怒先前被人切開的屈辱,降下磅礴大雨。
但匯聚在山麓腳下的修行者們,卻渾然不在意,盡數(shù)瞪大眼眸,盯著山麓石徑上,那宛若一朵白梅般的身影。
“此人竟是放棄了成為守山人的機會,選擇登山搏小圣令?!”
“狂生一個,竟敢如此拂逆山主嗎?”
“也許……是剛剛登天的林府花解冰的意思呢?花解冰覺得這少年配得上小圣令?”
……
各種各般的聲音,嘈雜不休,哪怕滂沱雨勢都無法洗刷他們的熱情。
種舜朝、葉寵和洛輕塵三人與安樂錯身之后,沒有選擇下山,三人心頭有幾分熱切。
安樂登山,為的是小圣令。
小圣令唯有山主方有資格分發(fā),想要小圣令,有兩種辦法,一種乃家族長輩出手,為他們付出足夠多的代價,從山主手中取來小圣令。
另一種,得山主眼緣,且自身通過山主考驗才能獲得。
兩種辦法都不甚容易,第一種山主的脾性琢磨不定,未必愿意置換,第二種虛無縹緲的眼緣,就更莫要說了。
故而,在得知安樂竟是有機會,且有膽魄去取小圣令時,種舜朝和葉寵才滿是敬佩。
他們心頭熱切,不曾選擇下山,而是跟隨在安樂身后,與他一同登山。
洛輕塵經(jīng)歷安樂無形中造成的打擊后,面色苦霽,本想下山,思前想后,卻也跟著種舜朝與葉寵一同登山。
他們登山僅是爭那一絲渺茫的機會,萬一他們表現(xiàn)的比登山少年更優(yōu)異,或許……可以得山主青睞,獲得小圣令呢?
大雨磅礴,洗過的石徑上,流水如短瀑,潺潺不止。
白衣少年之后,三人復登山。
山麓腳下,匯聚的諸多修行者看到洛輕塵三人跟隨登山,未曾被山主驅逐,心頭卻也蠢蠢欲動。
登一登這山階,似乎并無不可,萬一……鋒芒蓋過了那少年,也許可創(chuàng)一段佳話。
一時間,在暴雨中停駐的車輦中,一位又一位修行者飄然而出,撐著油紙傘,如一朵朵天地間盛放的花朵,如百舸爭流登那青山石徑。
……
……
安樂此刻顧不上身后那些跟隨上來,打算蹭這波機緣的諸多修行者。
但哪怕顧上了,也并不在意,山主未曾阻止,那便是應允。
機緣就在那里,與緣牽上了線,該屬于你的,誰也奪不去,若被奪走,那便說明無緣。
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
石徑流淌下的水流,蘊藏著劍氣,宛若一條奔騰江流,阻礙前路。
踏出第一步的安樂,便感覺到了山中有劍氣蒸騰,無形壓迫卻往下垂落,雙肩似扛著山岳而行,步履維艱。
體內鍛體第一境圓滿的氣血,于此刻奔涌,卻根本壓不住水流中的劍氣,身軀搖搖晃晃,隱有要被沖走的風險。
艱難跨越了十階左右,便感覺十分吃力,速度極其緩慢。
但是安樂不著急,視線堅定的望穿雨幕,盯著下一石階,感受著劍氣與威壓,調動著腿部肌肉,踏足下一階。
種舜朝和葉寵跟在安樂身后,面色古怪。
“為何這么慢?”
“山腳下的劍氣威壓不過剛涌,起步就如此艱難,這樣也來爭小圣令?”
二者對視,彼此眼中盡是不解,倒是沒有瞧不起,只是有幾分錯愕。
窺一斑而見全豹,見一葉而知深秋。
雖然他們看不透,可由此亦能猜測出登山少年修為也許并不高。
“鍛體第一境,煉神初立胎息,僅此而已?!?p> 洛輕塵背負著手開口,儒衫飛揚,周身有劍氣縈繞,風雨不沾身。
種舜朝與葉寵頓時愕然,周圍跟上的,撐傘的諸多修行者亦是滿目震驚。
修為如此低……得成守山竟不愿,還欲要搏一搏小圣令,瘋了嗎?
是否有些自不量力?
諸多修行人透過雨幕,觀少年倔強且踉蹌登山的背影,一時間無言。
倒是無人恥笑,畢竟,少年得山主眼緣,本可入圣山,但其不愿。
這種欲搏小圣令,于修行道上的求索勇氣,他們并無資格恥笑。
但諸多修行者卻心頭熱切,因為這說明,他們蹭一波機緣,得小圣令的幾率愈發(fā)的大了。
雨水轟鳴沖刷,修行者們默然無言,默默登山。
洛輕塵盯著安樂的背影,被打擊的多了,面容上已經(jīng)不見自信笑容,盯看許久,他吐出一口氣,略顯謹慎的邁步超過了安樂。
并無異變。
隨后,洛輕塵負手破開風雨,飄飄渺渺登梯直上。
一旁的種舜朝與葉寵則亦未選擇跟在安樂身后緩慢蹣跚,越過了那一抹雨中白衣,登階而上。
大雨磅礴,天不待人。
一位又一位修行者紛紛超過了安樂,逆流雨階登青山。
安樂不知不覺落在了后面。
但他并不是最后一位,在他身后,還有一道身影,身影曼妙撐著一把油紙傘,素衣霓裳,戴著面紗,看不清面容。
少女跟在安樂身后,靜靜看著,看到安樂腰間竹劍,眸光微凝,隨后觀少年蹣跚。
要看這少年,憑什么要搏這小圣令。
……
……
安樂一步一步登梯,壓力愈發(fā)的大了,每一粒雨水中,都蘊含著劍氣,要將他釘在山梯之上。
顧不得別人,念頭只剩登梯,體內氣血被夾雜料峭春寒的雨水所沖擊的無法運轉,如枷鎖覆蓋身體,他舉步維艱,進退維谷。
這樣的局面,是他自己的選擇,他并不后悔。
心神觀想《劍瀑圖》,從天空墜下的億萬滴春雨,似化作了億萬道劍氣,如飛瀑、如銀河。
在這一刻,竟與《劍瀑圖》的畫面不謀而合。
安樂毫不猶豫,將今日汲取的全部歲月氣,加持自《劍瀑圖》,使得歲月氣從四縷,達十一縷。
一念入胎息,心神于周身探索,呼吸平緩如細流。
【天生劍客】道果,在這一刻,像是復蘇過來,宛若貪婪的海綿,汲取著料峭春雨中夾雜的劍氣。
【千古之才】道果,輕輕顫栗。
安樂心神在觀想中壯大,泥丸宮中,一口劍安靜懸浮,周身一縷又一縷劍氣滋生,似交織成一汪劍池。
眼前有曾經(jīng)觀看過的歲月畫面浮現(xiàn)而出。
有少年于飛瀑之下鍛五禽。
安樂眸光放光彩,仰頭往天穹,暴雨如瀑,他欲以如瀑暴雨鍛體。
身后少女忽而瞪大了面紗下的明媚眼眸。
只因那少年佇立石階,竟是開始演練五禽。
虎式,熊式,猿式,鹿式,鳥式……方寸石階間,演五禽鍛體!
一直封鎖少年身軀的枷鎖,轟然被沖散,氣血滾沸于皮膜下奔走,天地靈氣忽如一夜春風來,夾雜著雨水中的劍氣,一點一點混合著氣血,漫入四肢百骸,滲入骨骼!
安樂于此刻,入鍛體第二境,鑄劍氣靈骨!
煉神鍛體同時進行,胎息凝劍池,鑄劍氣靈骨!
這是什么天賦?!
安樂身后的撐傘少女,目光驚異。
若是換了尋常一境鍛體修行者,怕要山間嫩花,被這份青山劍雨打折腰桿。
可少年竟逆流而上,引劍氣鑄靈骨,觀劍雨聚劍池!
好氣魄!
難怪有底氣搏一搏這小圣令。
山道之上,天地忽靜。
安樂睜眼,唇角掛笑,踏足鍛體第二境,打破枷鎖,那山梯中漫出的劍氣都變得溫柔,憑空的壓力都宛若春風。
他抬起腳,踏足下一階石。
隨后,一步一步,行云流水,再無阻隔。
……
……
洛輕塵登梯二百八,再也無法維持優(yōu)雅,雨水浸濕他的面容與儒衫。
他的腳抬起,可卻如何都無法落在下一階梯上。
劍氣噴薄,壓力如岳,
三百階上,那插在桃花樹上的墨色青鋒,發(fā)出清冽劍吟,在歡呼,在雀躍。
可是,洛輕塵卻只能遙望不可及。
雨水順著他的眼角滑落,帶著不甘。
種舜朝與葉寵亦是如此,他們嘆息,知這小圣令與他們無緣。
山道上,油紙傘凌亂拋灑,一位位修行者沒了輕松寫意,各自遇到了難以打破的枷鎖與阻礙。
他們有的面容扭曲,有的放棄掙扎,有的喟然嘆息……
果然,蹭機緣亦不是那么好蹭的。
忽而。
有清晰的腳步聲,踩的雨水迸裂,有節(jié)奏且平緩。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卻見那原本落在最后的白衣少年,腰間別一破爛竹劍,從容登梯而來。
再無半點艱難與阻塞。
他超過了一位又一位駐足石徑的修行者。
超過了種舜朝與葉寵。
超過了舉步而不得落的洛輕塵。
登梯三百階,來到桃花樹下,青山似都因此而嫵媚。
安樂伸出手,在眾目睽睽之下,握住了墨池。
順理成章的拔出。
李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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