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五回 戲里有話 母女談心
湘云的話引得眾人一陣大笑。
賈寶玉被搶了白也不氣惱,看到幾個最喜歡的姐姐妹妹們都笑,他也笑了。
寶釵也在笑,只是她笑意中帶著一絲苦澀。
下意識地,寶釵調(diào)轉(zhuǎn)目光,剛好與薛姨媽的視線對上,兩人眼里都有些不自然。
賈母這是話里有話。
眼前的手里捧著的小杯中盛著的是甘醇的美酒,可喝起來寶釵只覺艱澀。
她回想起不久前與薛姨媽兩人私下的對話。
“母親,之前不是都說好了不打?qū)毿值艿闹饕饬嗣矗繛楹魏鋈挥肿兞素阅???p> 蘅蕪苑里,薛寶釵聽完了母親的話,表情有些訝異,繼而有些氣惱地問道。
薛姨媽看了看自己的女兒,又瞧了一眼正好奇地打量著自己母女的香菱,面有難色。
此刻薛寶釵竟少有地露出了幾分咄咄逼人的氣勢:“香菱也是我們自己人,母親你無需避諱什么,這事兒到底是怎么了?
您也知曉老太太是不想這么早就決定寶兄弟的婚事的,再說以寶兄弟的身份,我們薛家也和他不匹配,這些您應(yīng)該是心中有數(shù)才對。”
“我又何嘗不知?”薛姨媽望著自己那冰雪聰慧的女兒,苦著臉解釋著:“昨日里……”
薛寶釵聽著聽著,表情先是一滯,繼而漸漸變得慘白起來。
“但那也沒必要一定是寶兄弟!再說了,我們這趟進京,不是為了選秀女的么?”
薛姨媽苦笑喊道:“我的好女兒喲,什么選秀女的那都是說給別人聽的理由,你哥不懂,你還不懂么?”
薛寶釵氣呼呼的不說話。
薛姨媽帶著一對兒女進京,未嘗沒有避禍之意。
一來,薛蟠犯下了人命官司,總歸不好打理;二來薛姨媽不善打理家業(yè),薛家日益破敗,薛姨媽自己也是怕了。
勢孤力單的她,剩下的依靠唯有為京營指揮使的王子騰,以及榮國府二太太的王夫人。
可畢竟薛姨媽一家遠(yuǎn)在江寧,娘家人總歸鞭長莫及。
“你這哥哥就是個成事不足的,我也算是看透了,論經(jīng)商他是半點你爹的才能都沒有承繼到,做一單虧一單?!?p> 薛姨媽長嘆一聲,挽起寶釵的瑩潤柔荑,苦口婆心地道:“你哥他是指望不上了,王家……也算了,反倒是賈府,原先我也灰心了,卻不料如今竟然有了重起之勢……再說了,對寶玉你不也喜歡著的么?”
薛寶釵聞言沉默了下來。
“再說了……”薛姨媽手心繼續(xù)用力,“你身上那塊金鎖可不是為娘我亂編的故事,當(dāng)年那和尚給這金鎖,確是留下‘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結(jié)為婚姻’之語,也不是我誑人?!?p> “媽,你還好說……”薛寶釵氣道:“你將此事說與太太后,好些天她瞧著我的眼神都怪怪的,我更是好些天都沒好意思去見寶兄弟!”
薛姨媽沒好意思地低下頭,小聲地強調(diào)著:“我又沒有誑人……”
看見薛姨媽的樣子,作為女兒的薛寶釵也是無語。
“你放心,這事兒總歸是得先把你哥的婚事辦好才行,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指望給蟠兒找一個能讓他收收心的妻子了……”
薛姨媽瞥了一眼俏生生立在一旁的香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小聲地自言自語。
“這孩子……怎么就收不了心呢?夠漂亮了……這已經(jīng)夠漂亮了……”
香菱一對好看的杏眼不明所以地眨了眨,轉(zhuǎn)過來看了看寶釵,似乎是想問:“什么意思?”
面對香菱詢問的目光,寶釵臊紅了臉低頭躲過。
這下反而讓香菱更加不解了,但她素來話不多,心里有問題也不會開口。
【有空去問問林姑娘,她素來博學(xué),肯定知道!】
此時的林黛玉并不知道薛寶釵母女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
薛姨媽念叨了一會兒再次開口:“離家時帶著的銀錢,已經(jīng)被你哥敗掉一半了,我們剩下的東西不多了?!?p> 寶釵臉色微微一黯。
薛蟠年前也不知道被誰攛掇著,居然跑去了宣府外行商,結(jié)果第一次小賺了千兩,第二次連老本都賠了,可殺紅了眼的薛蟠哪里愿意放棄,又帶著一批貨物走了出去。
薛姨媽回身拿過一個錦盒遞給寶釵:“薛家最后剩下的就是那兩張薄薄的東西了,你拿著吧。”
寶釵見了這盒子心里一驚,連忙推脫:“不可以!”
“寶姐姐!”
一聲呼喚將寶釵思緒拉了回來。
賈寶玉看著寶釵半舉起杯子,手愣在半空,好奇地詢問:“是不是身子有什么不爽利的?
寶釵身上有種“奇病”,府里人或多或少都聽過,寶釵自言出生的時候帶了先天熱毒,靠著奇人給的方子,用“奇香”作藥引做成的冷香丸吃過方才無礙。
“謝過寶兄弟關(guān)心,我無礙的?!?p> 薛寶釵很快就管理住了自己的情緒,淺笑著回復(fù)賈寶玉,又與他聊了一陣。
賈寶玉見姐妹們都在自己身邊,還有寶姐姐、林妹妹、湘云這樣的人兒,真是道不盡的歡喜。
更讓他舒心的是,賈政大魔王因忙于部務(wù),一連幾日都沒有回府,連今日賈母設(shè)宴也沒法出席。
大魔王不在,賈寶玉更是卸下一切心里的包袱。
見寶釵確無大礙,寶玉對眾姐妹提議道:“寶姐姐、二姐姐、各位妹妹,吃飽喝足了,行一令才有意思?!?p> “好??!”湘云最是天真爛漫,被寶玉一說興致也上來了,第一個就拍手贊成。
黛玉掃了眾人一眼:“既如此,不如請香菱作酒令官吧?”
一旁自宴席開始后就沒怎么出過聲的香菱呆呆地看了看黛玉,其余的人聞言眼神都落在香菱身上。
“我?”香菱怔怔著尚未反應(yīng)過來,黛玉卻掩嘴笑道:“你學(xué)詩也學(xué)了這么些天了,盡可以當(dāng)個令官試試了?!?p> “不、不行!”香菱慌著不停擺手推拒,只說自己笨,來不得。
“怎么就不行了呢?”黛玉裝出一副生氣的模樣,自豪地說:“說起來上一個找我學(xué)詩詞的已經(jīng)成了解元了,他也就學(xué)了不到一年,你都學(xué)了一年多了,當(dāng)個行令官,怎么就不行了呢?”
香菱臉露急色,剛要分說,卻不料賈寶玉比她還急:“怎么不行!?香菱依我的看法,你足以勝任?!?p> 香菱不得已,站了出來。
寶釵笑道:“你傻了,這里擺著宴席,要行令,也得先向老太太、太太告辭,我們另尋一地。”
話音剛落,院外忽然一陣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