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三回 宮里外各自謀劃 離別時人在天涯 (第一卷完)
忠義郡王府。
隨手一揮讓來人退下,忠義郡王蕭天放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沉思了片刻才開口:“溫先生,你覺得這件事,是不是我那位王叔在搞小動作?”
坐在下首的的溫瑞和手里折扇已經(jīng)好久沒有動過,自從聽了下人的回報之后他的目光就一動不動地望著腳下。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溫瑞和才活動了下身體朝郡王拱了拱手:“殿下恕罪,這件事情實在是太過蹊蹺,一時間我也無法參透。
不過……圣上對此秘而不宣的原因,大概是可以確定的。畢竟牽涉到了榮貴妃以及背后的榮家,在沒有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前,實在不宜大肆鋪張?!?p> 蕭天放微微頷首表達了同意的意思。
溫瑞和自顧自地整理思路說了下去:“假設(shè)這來襲之人成了事,那么無非兩種結(jié)果,一是連帶榮妃的幼妹在內(nèi),同行的官眷通通遭害;要么就是被襲之人自行逃脫或者被救了回來……
若是前者,那自然是本朝有數(shù)的大案、要案,皇上震怒之下恐怕整個神京官場都要為之一震!但若是后者……恐怕局面會更壞!”
蕭天放目光一凜,顯然他已經(jīng)抓到了溫瑞和的思路,順著說下去:“若是因此導(dǎo)致榮妃與皇上生隙,那統(tǒng)領(lǐng)殿前司的昌平伯,恐怕不穩(wěn)!”
“不錯!事涉宮禁,恐怕對皇上而言更為棘手。”溫瑞和咔嚓一聲將折扇收起,凝神朝蕭天放道:“特別還是這個時候!”
蕭天放一怔,臉色隨即一變:“你的意思是,那位的身子?!”
溫瑞和神色微微變得有些凝重,他并沒有直接回答蕭天放,再次陷入了沉思,半晌他過后方才搖了搖頭:“如今這個樣子,什么都不好說,不過殿下?!?p> 他望著蕭天放,臉色無比認真:“我們也要加快準備了,不管怎么說,我有種預(yù)感……”
“有人忍不住,動了?!?p> 忠義郡王手里拳頭緊握,表情變得十分復(fù)雜,到最后他的視線越過溫瑞和,定定地看著某處,也不出聲。
皇宮,大內(nèi),皇后寢宮承乾宮。
自入住紫禁城后,歷代的皇后都不會入住原應(yīng)作為中宮娘娘住所的坤寧宮,只因這里乃是前明崇禎皇帝的周皇后自縊的地,所以大夏朝歷代皇后都是自行另擇宮殿而居。
也因為皇后并不入住坤寧宮,為了避免“陰陽失調(diào)”,所以皇帝也不會居住在乾清宮里面,而是改在西邊的養(yǎng)心殿。
此時承乾宮內(nèi),吳皇后看著默默站在自己面前的太子,一臉苦悶。
這位并非是淳治帝原配,而是潛邸時的側(cè)妃,原配孝慈仁皇后多病無子,今上剛登基不久,還來不及受冊封便撒手而去,生下皇長子的吳貴妃便順勢被冊立為后,而皇長子蕭煦更是直接被冊封為太子。
此后十多年,母子二人走過了風(fēng)風(fēng)雨雨,經(jīng)受住了考驗。
皇后是舉世公認的賢后,太子雖年紀尚小,卻是飽受朝臣贊譽的繼君。
“太子,這件事情你可千萬不能掉以輕心?!眳腔屎蟀淹嬷掷锏挠癜庵?,表情認真地對眼前的太子說道。
太子蕭煦恭敬地回答道:“母后放心,兒臣已經(jīng)親自前往長樂宮給榮妃娘娘請安問候過了,并且還另外遣人往昌平伯府以的母后你的名義送去慰問。”
皇后聞言搖了搖頭,啞然失笑:“傻孩子,我說的不是這些虛情假意的禮數(shù)?!?p> 她給了左右一個眼神屏退閑雜人等,壓著聲音對太子說:“你要仔細留意這件事情,但凡有一絲變化都不能放過,必須搞清楚背后之人是誰,他的目的是什么?”
太子默默地點了點頭,可看他的眼神里面充滿了不解,皇后正要進一步解釋,忽然太子猛的咳嗽了一下。
皇后臉色猛變,連忙喊人。
“母后不用大費周章,兒臣沒事……”太子咳了一陣子之后緩了過來,連連擺手示意。
皇后仔細地查看了太子臉色,見其確無大礙才放下心來,吩咐下人送上一碗清潤的梨湯。
太子喝過梨湯后開口問:“母后方才想要說什么?”
皇后張了張嘴,可話臨到說出口的時候,原本要說的卻變成了:“太子還是要注意身體,整理奏章觀政這些可以稍稍緩緩,把身子養(yǎng)好了再說。”
“母后教訓(xùn)得是,兒臣會注意的。”
“好了,你下去吧,好生歇息?!?p> 待太子告退之后,皇后默默坐在原處,望著空蕩蕩無一人的宮殿不知道想些什么,直到秋風(fēng)送來一陣清涼的秋意將她從沉思中喚醒。
“來人……”整理好情緒的皇后端坐正中,開始發(fā)號施令。
沒有人發(fā)現(xiàn)恢復(fù)一國之母威儀的皇后,右手正死死抓著衣衫,眼里也有些瘋狂。
離開承乾宮的太子沒走多久便遇上一行人。
“二弟、三弟!”太子高興地招手,在他身前的乃是他兩位弟弟,二皇子蕭亮、三皇子蕭時。
“太子哥哥!”
三位皇子互道寒暄,太子又咳了幾下,蕭時見狀有些憂心地道:“太子哥哥還是得多多保重貴體才是!”
“放心吧,沒多大的問題?!碧訛⒚摰匦α诵?,問起兩位弟弟要去何處。
“我們正要去給皇后請安?!笔挄r乖巧地說道。
太子瞧了瞧一旁虎頭虎腦地點著頭的蕭亮,感受著兄弟之間無間的情誼,頓時笑了起來。
大觀園,瀟湘館。
自從那天被李紈稍稍點破之后,黛玉好幾天都對賈蘭避而不見。
直到今天,賈蘭出發(fā)的日子。
黛玉昨晚一整夜沒睡,一大早就尋來稻香村,李紈見了嘴角略路上揚,露出一副不言而喻的表情,又一次羞的黛玉螓首垂下,不敢與之對視。
倒是賈蘭見了黛玉十分高興,連連招呼一起用早飯,不斷給黛玉灌輸一些后世健康飲食的觀念,什么“三天不吃青,眼里冒火星”“胡椒不補,二頭受苦。”一邊說一邊給黛玉夾菜。
李紈此時也收起了調(diào)笑,漸漸地黛玉也沒那么局促,畢竟這樣與賈蘭母子用早,這么久了還是第一次。
用過早飯,賈蘭借口消消食,領(lǐng)著黛玉走了出去,在院子外的稻田便散步消食。
“都怪你,肯定是你給大嫂嫂亂嚼的舌根,害我被她一通擠兌。”
賈蘭愣了一下,好久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黛玉這幾天避而不見的根子居然在這里,又是好笑又是無奈:“我可什么都沒說,只是知子莫若母,娘親她又不是呆瓜,怎么會瞧不出來?”
黛玉啐了賈蘭一口:“哪有你這樣說自己母親的!你這樣,豈不是說我連呆瓜也不如?”
賈蘭看著黛玉久久沒有出聲,只是一直看,看到最后竟然笑了出來。
“哎呀你這人……”黛玉一陣氣惱,“瞧你的樣子,你才是呆瓜!”
“你放心,我每到一個地方定然寫信命人送來給你,所以你也不好松懈,我等著看你的稿子?!?p> 黛玉一雙明眸如繁星版明亮,她咬了咬薄唇,輕聲道:“你放心,答應(yīng)你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所以你也一定要記得給我寫信,別光顧著游山玩水……”
直到真要離別的是,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不舍的。
但同時,她的心里又無比的高興。
她還記得賈蘭最初找自己請教作詩的時候,那副有些唯唯諾諾的模樣,那個時候的他和自己是多么的相似,從來慵懶的自己居然就鬼使神差地答應(yīng)了他的拜師。
然后……他中了秀才,還寫書,最后成了解元,才兩年不到的時間,他就已經(jīng)成長到如此地步。
曾經(jīng)她以為從此之后,賈蘭便會成為需要自己仰望的人物。
卻沒想到他居然提出讓自己與他一道合作寫書。
我能行嗎?黛玉自我懷疑,他的故事是這么的好。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有應(yīng)了下來,有了寫書的寄托,日子仿佛就沒有那么難過?或者說縱然有什么不順,自己也能寄情于筆墨之中。
而且寫出來的東西還有人點評,每每自己都有些隱隱期待。
回想起這近兩年的歲月,黛玉驀然醒悟,這一切其實都是賈蘭帶來的。
從前她一心一意呆在賈府,想著能伴老祖宗終老,最后跟在寶玉身邊,這輩子也就算了。
但隨著年齡增長,她漸漸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一廂情愿了。
想著想著,黛玉眼里如清泉泛起,淚光盈盈:“你……保重!”
說完她轉(zhuǎn)身要走,卻被一股力量摟住腰間,一把拉了回去,迎面對上賈蘭那清明的眼眸。
……
午時剛過,賈蘭一行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榮國府。
賈母想讓大伙兒都來送行,被賈蘭先一步勸住,提前一晚上一家人吃頓飯就好了。他離開時也沒有走正門,而是從后門走的。
“榮國府……”賈蘭最后看了一眼后門,隨后放下簾子。
秦鐘、秦士、板兒、吳貴,還有晴雯,幾個人幾匹馬外加一輛馬車,就這樣緩緩地離開寧榮街。
認識賈蘭的百姓太多,所以他索性坐在馬車之中,等出城走一段路后才騎馬趕路。
“公子,怎么看你臉上像是有些心事似的?”晴雯看著賈蘭的臉色好生奇怪,便問了起來。
賈蘭回了神,看著晴雯笑了笑:“沒事,只是正在盤算中間的路程而已?!?p> 其實他并沒有說實話,這南下的路線他一早就安排好了,只等出了神京城孟國便會領(lǐng)著十名北莊的武卒喬裝打扮跟在賈蘭身后以策應(yīng)安全。
一切都井井有條。
讓他深思的卻另有一事,那就是妙玉說的鍛體功法,到現(xiàn)在連個影子都沒有。
忽然賈蘭感覺自己靈覺被什么東西觸動了一下。
“可卿你感覺到嗎?”
本靈里的秦可卿給出了明確的反饋:“嗯,我也感受到了,本靈之中好像有什么東西輕輕地觸碰了一下,這種感覺……有點像是……”
“敲門?”賈蘭與秦可卿一同說道。
賈蘭掀開馬車的門簾,一道孤獨的身影出現(xiàn)在路的盡頭。
此時,他終于想通了,妙玉臨行前讓童子給自己送來的小紙條上那一句是什么意思了。
那張紙上寫著四個字。
人在天涯。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