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秩序與幸運

　　身軀最先崩潰的依舊是爬蟲，

　　本就身軀受創(chuàng)嚴(yán)重，只是靠著自己陰影能力支撐著身體的爬蟲，

　　在陰影化的能力受到影響后，化成腿腳的影子也在扭曲，一下就跌倒了下去。

　　旁邊的寅虎伸手，一把扶住了跌倒的爬蟲。

　　寅虎臉上同樣帶著掙扎和扭曲，低頭望向爬蟲，咧了咧嘴。

　　爬蟲只是抬起頭，望了眼他，然后借著攙扶，用著已經(jīng)扭曲的陰影腿腳，往前再走近了兩步。

　　三位異調(diào)局的高級調(diào)查員都走到了祂的身前。

　　只是站在祂身前，原本他們超高的靈感就似乎還在不斷拔高。

　　即便是不看，不去感受，無數(shù)無法理解，無法承受的信息和知識都還在不斷，不停歇地朝著他們涌來。

　　沖刷著他們的理智和精神。

　　身上不自覺地扭曲，猙獰，露出痛苦的神情。

　　但不斷受到?jīng)_擊的理智，自己的意識卻似乎脫離了身軀，帶著另一種程度的清醒。

　　心理同時，就有了種明悟。

　　這就是知識的源頭，一切真理的化身……是偉大，是一切……

　　于是，似乎就在意識另一種清醒的狀態(tài)下，認(rèn)知就發(fā)生了扭曲。

　　不……或者說，認(rèn)知朝著更真實的方向發(fā)展了。

　　整個世界，更真實的景象就在眼前呈現(xiàn)。

　　所謂正常，不過是愚者如同鴕鳥將頭埋進(jìn)沙子，不過是自我們蒙蔽。

　　眼前的才是真理，才是一切的真實。

　　于是，掙扎著，三位高級調(diào)查員眼里都流露出狂熱來。

　　而他們的身軀，也順著他們變化的認(rèn)知，朝著脫離常態(tài)的方向發(fā)展。

　　爬蟲接近失控，掙扎地瘋狂中，

　　有眼珠從他影子腿腳上掉落了出來，

　　落在地上眼珠來回轉(zhuǎn)動著，帶著些興奮，歡喜，狂熱，

　　望著它們的主。

　　寅虎身軀也在扭曲，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身軀正朝著超出常理的狀態(tài)變化，

　　但他此刻的意識詭異地清醒，更應(yīng)該令他恐懼的是，他此刻并不反感抵觸這種變化，甚至也不恐懼。

　　他只是想，探究一下……其中的真理……朝著更真實，更偉大靠近。

　　“……偉大的主，您是知識的源頭，真理的化身……”

　　“慷慨的您，能否給予卑微的我們恩賜……我們想知道‘災(zāi)難之王’的存在和應(yīng)對他的辦法?！?p>　　出聲的是貴婦人，貴婦人身軀同樣有些扭曲和崩潰，有血液從她穿著的衣服之下滲透出來，染紅了她的衣服，

　　眼里先是掙扎著，不時狂熱，不時瘋狂，不時再清醒，

　　后面干脆放棄了這種掙扎，只是狂熱地，循著想要追尋的答案，

　　朝著‘祂’詢問道。

　　而在這兒爬蟲三人理智意識受到嚴(yán)重沖擊，瀕臨崩潰的過程中，

　　祂，什么也沒做。

　　只是目光從朝著這邊停頓一陣過后，又再抬起了頭，如同先前一樣仰頭望著天空之上，再沒有其他動作。

　　但，爬蟲，貴婦人，寅虎都看到了，

　　看到了祂慷慨地給出的回答。

　　望著祂，他們眼前，腦海中的畫面似乎都切換到了個磅礴，而難以理解的視角。

　　那是整個星球的天空，他們以詭異，難以理解的角度，同時窺視到了所有方向的所有角度。

　　那是天空之上的一位偉大存在，即便是一角，也比他們的一切，生命，記憶，理智，信仰，更加偉大。

　　那模糊的偉岸身軀，即便是在這樣的角度依舊看不清，

　　似乎，祂就是這樣無形無質(zhì)的存在，但在這種角度，他們能夠感受到祂的存在。

　　“啊！”

　　幾乎是在看窺見那星球之上，偉大存在模糊輪廓的瞬間，

　　他們的身軀就開始崩潰，理智和意識在這兒偉大面前也是如此微不足道，

　　就像是一滴水面對無窮無盡，無邊無際的海洋，毫無意外就被輕易淹沒。

　　這樣偉大的存在，怎么可能是他們，這些卑微的，孱弱的，蟲子也不弱，灰塵都算不上的人能夠?qū)沟摹?p>　　就像是一滴水說要淹沒整個宇宙的海洋……就像是一堵上下左右無限遠(yuǎn)，無限高的墻壁隔斷了一切。

　　極致的絕望理所當(dāng)然的在他們逐漸崩潰的理智中浮現(xiàn)。

　　“‘災(zāi)難’行走于許多地方。”

　　“祂是嬉戲者，毀壞者，竊賊。”

　　“祂操控著毀滅的風(fēng)，滅世的洪水，一切都是祂手中的工具，勾勒破滅的世界?！?p>　　“祂踐踏著秩序，享受著絕望，是終焉到來的前奏。”

　　“崩塌的，才是真實，毀壞的，才是永恒?！?p>　　祂還是那么慷慨，只是爬蟲等人詢問，就將‘災(zāi)難之王’的存在直接呈現(xiàn)在他們面前。

　　只是沒在意，也不在意這些卑微的蟲子是否承受的住‘災(zāi)難之王’這樣存在的污染和知識。

　　而窺視著這副未來畫面的景諶，

　　也聽到了那熟悉的聲音，明明只是一道說不清的聲音，

　　但傳到景諶腦海中，就是這么多信息。

　　似乎是對爬蟲等人第一個問題的回答。

　　而這時候，未來畫面中的爬蟲已經(jīng)完全身軀崩潰了，崩塌的碎肉上還如同先前一樣帶著些撕裂的嘴，

　　張合著似乎要說些什么，只是卻再沒有聲音傳出。

　　旁邊不遠(yuǎn)，守在邊上的老辰，雖然低著頭，卻能感受到爬蟲的犧牲，

　　眼睛紅著，眼眶欲裂，渾身繃著微微發(fā)顫，但還是牢牢站在原地，靜靜等待著爬蟲三人換回來的信息……在這如此強(qiáng)烈的污染下，涉及到‘神’情況下，錄音設(shè)備也沒有那么有用。

　　依舊站在那兒仰著頭，不知道望著什么的祂，

　　再安靜了地停頓了一陣過后，似乎給出了第二個問題的答案。

　　“啊……??！”

　　撕心裂肺，痛苦地慘叫無可避免地才傳出。

　　苦苦支撐，掙扎痛苦著的寅虎和貴婦人，在這瞬間，

　　以極快地速度身軀和理智陷入了崩潰，手腳身軀就如同被鋒利的絲線劃過，

　　崩成一塊塊后開始迅速瓦解。

　　這是超越一切的痛苦，也是超越一切的真實和真理。

　　因為，就在這一瞬間，寅虎和貴婦人的腦海中，眼前窺視到了不止一位的偉大存在。

　　有占據(jù)一切，覆蓋整個天穹意識的風(fēng)，

　　有牽連整個世界，一切的絲線……

　　如果剛才遠(yuǎn)遠(yuǎn)模糊窺到‘災(zāi)難之王’存在的一角，還能讓他們短時間內(nèi)勉強(qiáng)支撐。

　　此刻，再模糊感受到那一尊尊不可名狀的偉大存在。

　　他們的身軀和‘孱弱’的意志就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意義，不可避免走向崩潰了。

　　“……神才能對付神?！?p>　　景諶聽到了熟悉的一句話，這是祂傳出那道聲音里，包含信息的開頭。

　　“暴風(fēng)不屬于祂，祂只是帶來暴風(fēng)的災(zāi)難?！?p>　　“洪水不屬于祂，祂只是操控著帶來洪水的災(zāi)難。”

　　“蠱惑不屬于祂，祂只是竊取了祂的權(quán)柄。”

　　“祂是竊賊，竊取來一切帶來災(zāi)難的權(quán)柄?！?p>　　“祂有許多敵人?！?p>　　景諶已經(jīng)明白寅虎和貴婦人幾乎沒發(fā)出聲音來就身軀崩潰的反應(yīng)。

　　大概是慷慨的祂，將這些‘神’依次呈現(xiàn)了。

　　也就是說，如果不是景諶窺視未來，即便是異調(diào)局派再多人去‘獻(xiàn)祭’，

　　也沒辦法得到這超出承受的信息。

　　此刻，隔著時空，景諶聽著這道聲音里的信息，

　　腦海中都不自覺浮現(xiàn)出了些模糊的身影，似乎隔著遙遠(yuǎn)的時空也在逐漸清晰。

　　景諶立馬閉上了眼睛，同時也感受到了那道聲音中最后的信息。

　　“有時候，作為嬉戲者的祂也會破壞命運的絲線?！?p>　　“‘災(zāi)難’的遠(yuǎn)離，是秩序與幸運的靠近。”

　　再睜開眼睛，眼前窺視到的未來畫面已經(jīng)消失。

　　景諶再看到了已經(jīng)走遠(yuǎn)不少，船和身影都在洪水之上模糊的異調(diào)局三人。

　　“……請回來吧。辰調(diào)查員?！?p>　　景諶的聲音沒傳出去多遠(yuǎn)，大概就被暴雨淹沒了。

　　但船上的異調(diào)局調(diào)查員還是聽到了。

　　短暫的停頓過后，船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重新回來，

　　停到了景諶立著的浮木前。

　　“先生，還有什么啟示嗎？”

　　老辰立在船頭，目光里不可抑制地帶著一些期望。

　　他或許是隱約有些猜測的。

　　但即便是這一次景諶沒叫住他，明天凌晨，異調(diào)局照樣會選擇派三位調(diào)查員前往詢問‘祂’。

　　因為他們，別無選擇。

　　“還記得上次我給你們說過的話嗎？”

　　“……只有神才能對付神？”

　　“對?！?p>　　“但是‘門’沒辦法使用了?！?p>　　“對?！?p>　　景諶兩次肯定地回答，讓老辰停頓了下動作，思維在發(fā)散。

　　“……那我們要用怎么樣的‘神’才能應(yīng)對‘災(zāi)難之王’的降臨?！?p>　　“未來之中，只是存在一些可能有價值的信息，希望對你們有用。”

　　“您說。”

　　老辰立在船頭，等著景諶的話。

　　暴雨不斷拍打在兩人身上，雨幕與昏暗的天色，似乎要阻隔在兩人之間，

　　密集而嘈雜的雨聲似乎要淹沒兩人的對話。

　　就在這兒厚重的烏云，以及不斷傾瀉的暴雨之下，景諶為老辰說明了未來他們自己換來的信息。

　　“‘災(zāi)難’，是嬉戲者，毀壞者，竊賊……”

　　關(guān)于未來畫面中，異調(diào)局那位‘祂’對‘災(zāi)難’的描述，景諶只是原封不動地進(jìn)行了復(fù)述。

　　在景諶的轉(zhuǎn)述，沒有關(guān)于‘災(zāi)難’的直接呈現(xiàn)，

　　但老辰和爬蟲似乎還是隱約感覺到了那難以觸及，偉大的身影。

　　爬蟲頓了下動作，老辰則是抬起頭望了眼穹頂上的烏云，然后很快再次低下。

　　“……暴風(fēng)不屬于祂，洪水也不屬于祂……它竊取了這些權(quán)柄，演化屬于祂的‘災(zāi)難’”

　　“祂是終焉的前奏?！?p>　　“竊取……終焉……”

　　在景諶說著話，短暫停頓時，

　　仔細(xì)聽著的老辰，重復(fù)呢喃了遍這兩個詞。

　　特別是后者，終焉……在‘災(zāi)難之王’的危機(jī)還沒解決之前，

　　就再聽到了一個明顯更恐怖的，不知道是否也是‘神’的存在。

　　上一次，是對命運描述中的‘觀眾’，這次是‘終焉’……

　　老辰心底止不住地沉重，然后重新抬起頭……現(xiàn)在不是管那些的時候，

　　即便是再嚴(yán)重的，再恐怖的存在，也需要異調(diào)局和人類度過眼前的難關(guān)。

　　如果現(xiàn)在世界就破滅了，后面也就和人類無關(guān)了。

　　“……有時候，帶來災(zāi)難，踐踏秩序的祂，也會破壞命運牽連的絲線?！?p>　　景諶出聲再說著這句話，同時，目光偏轉(zhuǎn)。

　　“命運？”

　　老辰捕捉到這個詞，幾乎是瞬間就猛然轉(zhuǎn)過頭，望向了旁邊不遠(yuǎn)。

　　那在洪水之上，暴雨之中，那依舊笑呵呵著等著客人前來的洪老頭和那老太太。

　　“命運是‘災(zāi)難之王’的敵人？”

　　或許對神來說，不應(yīng)該用敵人這個詞。

　　但這是老辰的第一反應(yīng)，也是他此刻能想到的最貼切的詞匯。

　　是了，

　　此時此刻，這望安市的一切，是‘命運’的安排嗎？

　　如果不是，那這洪水暴雨，就粗暴地摧毀了‘命運’的一切安排。

　　或許命運，就是極致的秩序和規(guī)則，但‘災(zāi)難之王’卻是在踐踏命運勾勒出來的世界。

　　這兩位‘神’，權(quán)柄是互相沖突的。

　　那，能夠利用‘命運’來應(yīng)對‘災(zāi)難之王’的安排嗎？

　　如果可以，應(yīng)該怎么樣利用。

　　“想要使災(zāi)難遠(yuǎn)離，需要秩序和幸運?！?p>　　景諶將最后條信息，也告知了老辰。

　　“秩序……幸運?！?p>　　老辰呢喃著景諶的話，轉(zhuǎn)著頭，望著那旁邊，屬于‘命運’的地方。

　　秩序……什么樣的秩序？

　　如果秩序可以讓‘災(zāi)難之王’遠(yuǎn)離，那‘災(zāi)難之王’又能踐踏秩序？

　　意思是，秩序崩潰的越快，災(zāi)難之王越靠近這個世界，越容易降臨？

　　老辰和爬蟲兩人都發(fā)散著思維。

　　還有，

　　幸運是什么意思？

　　“秩序……幸運……”

　　就再老辰又一次呢喃的時候，

　　突然，旁邊的洪水之上響起一道痛苦的喊聲，

　　“……主……主，救救我啊！”

　　老辰和爬蟲都被打斷了思緒，

　　景諶也轉(zhuǎn)過頭望了過去。

　　那是暴雨之中，不斷濺起水花的水面，

　　一道身影在洪水中翻起水浪，掙扎著朝著那同樣坐在截浮木的洪老頭掙扎著游了過去。

　　老辰和爬蟲下意識地就想救人，但很快就又再停了下來。

　　那是個中年男人，一路掙扎痛苦地游到了洪老頭的跟前，

　　只是洪老頭的浮木前已經(jīng)沒辦法站人，那中年男人只能抓著浮木浮在洪水中，

　　先前他掙扎著游著的時候，后背的位置就在流血。

　　此刻停下來，后背上那似乎已經(jīng)被洪水泡漲的傷口，血液更肆無忌憚往外流淌，

　　染紅了那一小片區(qū)域的洪水，很快又被洪水和暴雨沖散消弭。

　　“……你來了啊。前些天卦是應(yīng)驗了嗎？先前就和你說過，只要你誠心，下一個就是你的姻緣?！?p>　　洪老頭似乎看不到中年男人的狀況，只是對著浮在水面的中年男人笑呵呵著招呼著。

　　中年男人頓了下動作，緊跟著臉上痛苦消失，也露出了歡喜的笑容，

　　“是……專門來謝謝大師，要不是大師的指點，我就錯過了姻緣?！?p>　　“不謝不謝，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這次來還有什么要問的嗎？我先前就看過了，你最近一切都好。”

　　“諸事順利，萬事平靜……”

　　“是，是，一切都是命運最好的安排……”

　　浮在水中的中年男人笑著應(yīng)著，帶著感激與虔誠。

　　但同時，他抓著浮木的手失去了力氣，抓住了，

　　身軀也失去了力氣，然后就在那笑容中，逐漸往著水面之下沉了下去。

　　洪老頭望著男人沉入了洪水里，原本還想再繼續(xù)說什么，頓住了動作，

　　然后皺起眉頭，眼里久違的流露出來一些疑惑。

　　似乎無法理解看到的畫面。